"鐵血"東晉和他的兵

淝水之戰中陳郡謝氏的謝玄憑著訓練有素的北府兵大破前秦,後來彭城(今江蘇徐州)劉裕又依仗這支精兵在接連北伐,收復失地,建立南朝宋。這是今人最熟知的北府兵,甚至有人認為北府兵就是謝玄奉謝安之命特別組建的軍事力量。其實北府兵的歷史比這要早的多,這支軍隊的歷史,能追溯到東晉剛剛建立的時候。

可以說北府兵自從誕生之日起就與東晉南朝的命運緊密結合在一起,"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北府兵成為研究東晉南朝歷史繞不過去的一個點。

一、烏合之眾

永嘉之亂後,西晉處於崩潰邊緣,北方上至高層下至民眾意識到不能坐以待斃,於是但凡有實力的家族紛紛舉家南遷,北方人大規模南下,高門士族跟隨司馬睿(東晉開國皇帝)跑到了建康,司馬睿能夠登上帝位,世家大族是出了很大力氣的,所以東晉建立後,門閥執政的局面形成。

永嘉南渡

然而令司馬睿和世家大族頭疼的是流民,所謂流民既有下層百姓,也有寒門庶族,流民的南下過程極其艱苦,除了生活條件低之外,還要時刻提防胡人的追兵和其他流民隊伍的劫掠,所以在南下的過程中,能夠生存下來的流民實際上都變成了士兵,而這些軍隊中通常由寒門庶族出任部隊的頭領,也就是所謂的流民帥,而主要構成人員則是下層百姓。流民在遷徙到陌生的南方之後,由於他們與東晉高層的利益並不一致,因而不受朝廷重視,相反東晉朝廷對流民部隊也特別猜忌,擔心流民部隊很有可能危及東晉的統治,但另一方面這些都是晉朝的子民也不能坐視不理啊。

於是雙方達成了這樣的協議,流民不過長江,由流民帥帶領駐紮於江淮一帶,替東晉阻擋來自北方的敵人。這些流民軍與東晉政權的關係很微妙,若即若離,名義上依附東晉,但實際上是各自獨立的。同時各大流民隊伍之間也互不統屬,比較鬆散。而這些流民部隊就是北府兵的雛形。

東晉初年形勢

二、漸露鋒芒

而真正令北府兵成型的還是東晉初年的幾場叛亂,東晉初年政治格局就是"王與馬共天下",但顯然這並不是司馬睿心中想要的,但當時的兵權掌握在琅琊王氏的王敦手中,司馬睿只是一個光桿皇帝,手下沒有一兵一卒,想要翻盤談何容易,這時司馬睿將目光投向了江淮之地的流民身上,隨後司馬睿開始重用流民帥諸如劉隗、刁協等人,試圖培植自己的武裝力量,進而壓制琅琊王氏。但是此舉激怒了王敦,由此導致了兩次王敦之亂。

王敦之亂最終被平息,但隨後卻又有流民帥蘇峻攻入建康,釀成"蘇峻之亂",接二連三的叛亂使得整個東晉統治階層為之震動。尤其是這幾次叛亂中都有流民的身影,他們時而協助朝廷,時而為非作亂,東晉高層意識到流民是一柄雙刃劍,如果使用得好的話,那麼可以藉助流民的力量來穩固政局;但如果掌握不當,這些武裝力量很可能會危及東晉的統治。於是統治階級開始轉變策略,從最開始的質疑牴觸轉變為接納拉攏,希望能夠收復流民帥中的可用之人,為朝廷效力。

郗鑑就此脫穎而出,郗鑑本是統領流民軍的流民帥之一,曾駐廣陵(今江蘇揚州),後渡長江,移駐京口(今江蘇鎮江),在幾次叛亂之中郗鑑協助朝廷有功,加之郗鑑本出身高平郗氏,也算是高等士族(這一點從王導家族與之聯姻便能看出),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流民帥,因而被東晉朝廷認為其可堪大用。在王導的幫助下,郗鑑開始整合盤踞在京口的流民帥,流民軍第一次以京口為基地形成京口集團,因為東晉稱京口為北府,所以這支軍隊也被稱為北府兵,經過郗鑑的長期耕耘,北府兵的戰鬥力有了顯著提升。等到鹹康五年(339年),郗鑑去世的時候,北府兵已經成為東晉的一支重要軍事力量,其後東晉的歷屆執政者及北府兵的歷任統帥都對北府兵很重視。

東晉權臣桓溫曾有言:"京口酒可飲,箕可用,兵可使。"這裡的兵就是東晉南朝時期曾名震天下的北府兵。桓溫作為東晉的權臣,當時令他唯一忌憚的就是徐州刺史郗愔(郗鑑之子)手下的北府兵,直到後來桓溫用計剝奪了郗愔的兵權,行政才肆無忌憚起來。

但此時的北府兵並沒有統一的固定編制,充其量只是流民武裝大聯盟,因而在東晉對外的多次作戰中,北府兵偶有瓦解潰散的現象,重新被打回為無所統屬的流民武裝。等到下一次作戰時,再由朝廷出面將潰散的北府流民再次編入北府兵行列,成為東晉的正規軍。這樣的操作費時費力,而且部隊的戰鬥力特別不穩定,所以此時的北府兵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稱不上東晉核心的軍事力量。

三、大放異彩

這樣的情況持續到謝安上臺執政。謝安雖然執掌東晉朝政,但陳郡謝氏本身沒有自己的武裝力量,而當時長江上游的桓氏家族權勢熏天,北方的前秦又咄咄逼人,這種情況下謝安意識到要想政令貫徹實行,謝氏家族要想自保必須有自己的武裝力量,但當時東晉國內有些規模的武裝力量都已經有所屬。環顧四周後謝安開始重新審視京口的流民集團,他委任侄兒謝玄成為徐、兗二州刺史,去京口招募一支屬於謝家的軍事力量。

謝玄上任後,以之前被打散的北府武裝為基礎,將這群流民軍隊重新集結起來。流民還是那群流民,都是當年衣冠南渡的流民及其後代,裝備也還是那些裝備,但這次北府兵在謝玄的整合之下,這支部隊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此前北府兵曾多次組建,然而其性質並沒有太大的變化,為什麼到了謝玄這兒卻不一樣了呢?因為謝玄在整合北府兵的過程中,做的最重要的一項工作,不是招募流民,而是招募流民將領,尤其是招募那些散落各地、脫離建制的北府舊將。北府兵的情況是東晉所有部隊中最特殊,每支部隊基本上只認統領自己的流民帥,因而如果要想統一調度北府兵,就不能不吸納這些舊將。

《晉書:劉牢之傳》:"太元初,謝玄北鎮廣陵,時苻堅方盛,玄多募勁勇,牢之與東海何謙、琅琊諸葛侃、平安高衡、東平劉軌、西河田洛及晉陵孫無終等以驍勇應選。選以牢之為參軍,領精銳為前鋒,百戰百勝,號為北府兵,敵人畏之"。

在冷兵器時代,卓越的將領是一支部隊的靈魂、核心。哪怕是戰鬥力稍弱的軍隊,憑藉將領的指揮得當,也能夠彌補戰鬥力的不足,乃至於擊敗強大的軍隊,況且北府兵本來戰鬥力就不弱,經過謝玄的整合戰鬥力更上一層樓。

淝水之戰中以北府兵為主力的東晉軍隊戰勝了強大的前秦軍隊,由此北府兵向天下證明了其無雙了戰鬥力,而北府兵的衰落也就此開始。

四、落日餘暉

北府兵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沒落的?事實上從謝安為了避免政治鬥爭讓出權力後後北府兵就開始沒落了。淝水之戰後,部分北府兵被權臣司馬道子徵用,安排在東晉首都建康一帶戍防;而大部分的北府兵則由謝玄率領,趁著北方大亂之際進行北伐,儘管北伐的成效很大,但北府兵的傷亡也很大。

謝玄死後,北府兵交到了劉牢之手上,這本來對劉牢之是一個好機會,此時的他正處在時代的轉折點上,但是劉牢之寒門出身,根本不懂政治鬥爭,而東晉末年的政治鬥爭卻異常殘酷。

田餘慶在《東晉門閥政治》一書中評價道:捲入上層政治旋渦的將門,不知如何自處,行動相當盲目。謝安讓出權利之後各大門閥就開始爭奪北府兵的掌握權,而劉牢之就像劉姥姥初入大觀園一樣,對上層政治鬥爭根本無力反擊,以至於最後無奈之下自縊身亡。

劉牢之的死使得北府兵失去了主心骨,原本能夠對外一致的北府兵諸部,到這個時候開始跟隨北府兵的各大將領捲入到東晉末年的權力鬥爭之中。這些抵禦外敵、赫赫戰功的北府兵,此時成為了別人手上的槍,供人驅使,桓玄篡晉之後,本已元氣大傷的北府兵殘餘勢力幾乎被誅滅殆盡。

劉裕

到了東晉末年,一個人的橫空出世他重組了北府兵,並且將北府兵訓練成為東晉最強的武裝勢力。這個人便是劉裕。

劉裕原來是劉牢之的部將,劉牢之死後,北府兵大亂,而這反而給了他通往權力巔峰的捷徑。劉裕能成就霸業,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重整北府兵。當時劉裕在京口等地重新聚集四散的北府兵將,並在北府兵原有的基礎上,吸收了檀道濟、王修、吳興沈氏武裝等人,將這群烏合之眾訓練成一支王牌軍隊。隨後,劉裕憑藉這支消滅東晉國內的各大政治對手,成為東晉最後一代權臣。

在擊敗了主要的政治對手後,劉裕又率領北府兵北伐中原。在劉裕的指揮下,北府兵所到之處,所向披靡,連滅南燕、後秦,光復長安、洛陽。不世軍功為劉裕帶來足夠的政治資本。永初元年(420年),劉裕代晉自立,建立劉宋,南朝自此開始。

劉裕稱帝后事實上脫離了北府兵集團,為了更好的控制這股勢力,劉裕將北府兵一分為二,任命彭城王劉義康為南徐州刺史,鎮鎮守京口;劉裕的愛將檀道濟為鎮北將軍、南兗州刺史,鎮守廣陵,劉義康是劉裕的兒子當時年紀尚幼,所以檀道濟實際上成為北府兵的新首領。

劉裕死後,劉宋內部發生了激烈的權力鬥爭,而檀道濟在幾次政治鬥爭中的表現正如當年的劉牢之一樣,頻頻走錯棋,站錯方向。元嘉十三年(436年),檀道濟被殺,檀道濟的死使得北府兵缺失了強有力的領導,北府兵迅速走向沒落。

檀道濟被殺時離劉裕重建北府兵集團已經過去了三十餘年,期間又發生了多次與北魏的戰爭以及內部政治鬥爭,北府兵下層兵員也大量銳減,以京口為基地的北府,其重要性逐漸下降,兵將來源日益移到襄陽,北府兵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逐步走下了歷史舞臺。

南齊永明二年(484年),齊武帝正式下詔撤北府兵編制,就這樣這支曾經左右東晉南朝政局的重要軍事力量,徹底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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