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南山院士應邀向歐洲同仁全方位解析新冠肺炎

近日,國家衛健委高級別專家組組長、中國工程院院士鍾南山通過遠程視頻應邀向歐洲呼吸學會介紹了中國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成果和經驗,並與歐洲呼吸學會候任主席安妮塔·西蒙斯博士視頻連線,就歐洲同仁關切的問題分享了他的觀察和思考。

鍾南山院士應邀向歐洲同仁全方位解析新冠肺炎,全文如下:

尊敬的同事們,女士們,先生們:

非常榮幸能有機會與您分享我們處理中國境內COVID-19感染的相關經驗。在這種情況下,我仍然在前線工作,所以準備這個PPT比較匆忙。我只能告訴您一些事實、某些現象以及我們需要解決的一些問題。我打算與您分享,並且我將在傳播途徑、臨床診斷和管理方面進行簡短的討論,並後面會討論我們遇到的一些問題以及機械通氣方面。

因此,我題目是“中國對新冠病毒(COVID 19)感染的處理”。大家都知道,當前COVID-19正在向全世界傳播。這個時間非常短(不超過兩個月)。

現在我將向您們介紹一些我們的處理方法。

如大家所知,在21世紀爆發了三種常見病毒感染。第一是2003年的SARS,第二是 2012年MERS和2020年的COVID19。對於SARS-COV-2這個病毒基本的信息大家有所瞭解,他的宿主可能是蝙蝠,中間宿主尚未明確。

這不是我要說的重點。

現在認為COVID 19屬於β冠狀病毒的B譜系,與SARS冠狀病毒和MERS冠狀病毒不同。COVID19在整個基因組水平上與蝙蝠冠狀病毒具有96%的同源性,而且在全基因水平上與SARS冠狀病毒有76.7%的同源性與MERS冠狀病毒有33.8%的同源性

這是去年12月26日發現的數據。最早張醫生在武漢市中西醫結合醫院發現了第一起,包括三個病例和一個家庭。從那時起,2月初的那個暴發高峰期就開始到來了。這就是整個情況簡單描述。

第二點是傳播特徵。

首先是傳播途徑。現在大家都知道,COVID-19肯定存在人與人之間的傳播。

最早的證據可以回到1月10日出現症狀的病例報道研究,那是一家七口的澳大利亞華人。他們中有六個曾在武漢,與武漢人接觸過,然後被感染並回到深圳後做出診斷。第七個人,以前沒有去過武漢。然後因為是親密接觸者,接受測試以後發現也被感染了。

這明確顯示了人傳人。對於傳染病,核心關鍵是停止傳播。是否有糞口傳播是現階段大家關心的問題。我們的數據提示病人的糞便、尿液中存在傳染性的病毒,血液中也有病毒存在。但病人糞便或尿道中的病毒是否具有呼吸道的傳染性,我們並不清楚。

例如,在這裡您可以看到在香港發生的兩個COVID-19感染病例,這是在康美樓同一棟樓中裡。一個是在1月30日感染了COVID-19,另一個是在2月10日感染了COVID-19。這意味著我們要進行深入研究,查明是否是由於淋浴器或排氣管洩漏造成的。您也可以從鑽石公主遊輪上看到相關的例子。

鑽石公主號上,直到2月29日,總共709名患者中(近20%乘客)感染了COVID-19,究其原因可能通過管道或淋浴促進了傳播。

另一方面是無症狀患者,或者我們稱之為病毒攜帶者,將病毒傳播給其他人。

這是一篇最近病例的論文。患者參觀德國並參加商務會議,他的部分同伴也參加了會議。當他飛回中國時,出現了明顯的症狀,三天後接受了COVID-19感染的檢查呈現陽性結果,2天后他的兩個同伴也出現症狀並確診。

換而言之,無症狀或所謂病毒攜帶者,可能具有一定的傳染性。另外一個例子是這樣的,有一架武漢飛往德國的航班,其中有114名乘客,都沒有任何症狀,然而他們中的兩人發現COVID-19陽性。這意味著它們可能具有一定的傳染性。

那麼COVID-19在嬰兒會發生什麼情況呢?

這裡有9個嬰兒,最小的嬰兒只有一個月,不超過2個月大。他們的家人受到了感染,即母親、父親或其他親戚顯示PCR陽性。不過嬰兒症狀非常輕微,不需要去ICU。是的,換句話說,嬰兒可以被COVID-19感染。

那是否有源自母親的垂直傳播?

您可以在此處看到我們收集了9名患者,其中母親感染了COVID 19,順利分娩後發現嬰兒沒有感染。我們檢查了羊水,臍帶血,新生兒咽拭子,並且母乳樣本也呈陰性。換句話說,我們沒有證據顯示垂直傳播的存在。

下面談一談感染的動力學,這就是所謂的基本擴增數量RO。

您可以在這裡看到,季節性流感為1.5,MERS小於1,17年前的SARS大約是2-3;頗具感染力。在COVID-19中,多重分析提示基本擴增數量估計接近3。換句話說,這種疾病具有極強的傳染性。

還有一件事需要解決。一個出院後RNA檢測復陽的病人,是否仍具有傳染性?

他們中有些人的複查陽性結果被認為是再次感染。我認為可能性較小,因為大多數患者康復後會產生更高的特異性IgG,這可以防止他被感染。

那到底這類患者是否具有傳染性呢?現在我們實際上還不清楚所以我們必須加強出院病人隔離,並在需要出院後再次檢查。

對於COVID-19診斷,是非常重要的。

Wu ZY在JAMA 上報道了72,000例病例,但是在這裡您可以看到其中一些稱為確診病例,其中一些稱為臨床診斷患者。我們需要區分清楚這兩者有哪些具體的區別。

對疑似患者的診斷非常重要。我們必須進行仔細檢查。現在主要有兩種辦法,一種是實時PCR,另一種是IgM測試。實時PCR,這是臨床確診標準,我不會討論太多。我這裡多說一下最近的COVID-19感染快速檢測IgM試紙。通過側流免疫層析測定法(對詳細步驟不進行過多說明),您可以在這裡看到該患者和非感染者結果的區別。您可以在這裡的試紙中看到利用血液樣本分別對IgG,IgM進行測試。以這種形式,我們就可以進行RNA和IgM的雙重驗證。

實際上IgM是在感染後7天出現的,時間點上來說很可能是在症狀發作後的三、四天,這可能是有助於對該疾病的進一步診斷。

另外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與流行性感冒進行鑑別診斷。針對於此,我們國家開發了一種針對芯片的等溫擴增分析儀

。這是一種特殊的方法,這兒有緩衝區,有反應孔。我們可以同時區分其中的一些病原體包括冠狀病毒和甲型和乙型流感,以及目前在中國可能出現的一些其他病原體。

接下來我想談談COVID19的臨床特點。

在中國,我們已經收集了1099個案例,數據來自31個省的452家醫院,疾病和嚴重程度按照ATS標準進行分層。其中,患者進入重症監護病房,接受有創通氣或死亡都算作終點事件。結果提示,COVID-19的潛伏期可能是平均四天,大部分患者潛伏期為2到7天,其中大多數曾到過武漢或者接觸過從武漢來的人

發燒和咳嗽最常見是入院時最常見的症狀,在第一次入院時,不到一半患者實際上僅患有咳嗽和其他不適,乏力等,他們在住院期間非常快出現發熱,然後咳嗽。有部分患者主要症狀是胃腸道不適,在我們的病例內這並不常見。但這些症狀在重症患者中較常見,重症患者有比較多的合併症。

超過85%患者出現胸部CT異常,其中毛玻璃樣改變(GGO)或雙側浸潤是最常見的表現。有一些無症狀患者,沒有CT異常。

從實驗室檢查結果來看非常重要的一點是,淋巴細胞減少症和CRP水平升高,實際上,這提示了患者的預後。還有超過1/3的患者有淋巴細胞減少症或血小板減少症。當然,在病人中還可以發現肺功能或D-二聚體等的異常,但在嚴重病例中這些改變最為常見。

在非嚴重病例中,1/3的病例接受氧療或機械通氣治療,糖皮質激素的平均使用率為18.6%。有41.5%重症病例使用了激素,僅13.8%的非重症病例使用了激素。激素治療時間比較短,劑量也相對較小,例如每公斤體重2-4毫克甲基潑尼松;大部分只用了一個星期的激素。

在這1099例患者中,死亡率僅為1.4%,就像其他國家現在的情況一樣。地區不同,時間不同,COVID-19的致死率也大不相同

。在其他一些報告中,有死亡率高達15%或11%。我們的報告中,有67例達到了終點。正如我之前提到的,在重症病例中,達到終點的風險是非重症病例的9倍

然後我們來談談傳播過程中傳染性是否有所改變。我們比較了武漢(包括來自武漢、居住武漢、有武漢病人接觸史)和武漢以外的患者發現,在武漢至少有一種合併症的患者比較多。武漢患者出現疲勞和呼吸困難的症狀、CT異常的比率比非武漢患者高。而在武漢地區,與非武漢地區相比,COVID-19感染年輕人和較少合併症的人也較多。

我們使用了Cox模型,針對地理區域進行調整分析。數據提示,湖北省外的患者出現症狀到入院時間為4.5天,湖北省內為5.7天,其差異非常明顯,換而言之,湖北有更多危重症患者可能與去醫院相對比較遲有關係。同樣重要的一點是當時武漢的醫療保健資源枯竭。因此湖北以外醫生對湖北進行援助是能夠發揮非常重要的作用。

另外,我們還要看一下癌症患者患有COVID-19以後的數據,您可以看到癌症患者中的重症病例較大,相關結果提示預後不良。

同時我們發現腫瘤合併COVID-19的患者發生嚴重事件的比率明顯增高。我們還可以看到年齡、腫瘤這兩條與死亡和不良預後密切相關。

同時高血壓,COPD(慢阻肺),糖尿病的患者也有比較高的不良預後相關性。這意味著我們必須推遲穩定患者的輔助化療或擇期手術。因此,我們需要為癌症患者提供更強大的個人保護,並加強對癌症治療的觀察監測。

在Wu ZY在JAMA的報道上,顯示收集了超過44000的病例,特別是危重患者中的病死率達到49%,這是非常高的。我們團隊使用10個風險因素來建立預測模型,由此區分容易發展成這些難以治療危重病人的風險,是低風險,中風險還是高風險人群。

COVID-19是一個以往大家知之甚少的疾病,沒人知道如何治療這類病人。因此,目前在中國有很多隨機研究,但是目前並沒有結果出來。

因此,目前已進行了包括柯立芝,阿比多爾,磷酸氯奎,利巴韋林和一些中藥在內的試驗;

只有少數經過精心設計的隨機對照研究,包括瑞德西韋等仍然在進行中。因此,簡單的說,已開展近150種治療COVID-19感染臨床研究,其中包括抗聚合酶藥物,抗瘧疾藥物,恢復期血漿,細胞治療,及中藥等。

我想特別提一下,我們研究的磷酸氯喹。這個實驗包括了10家醫院的156位患者,患者每天服用氯喹500毫克,每天兩次,共10天。初步數據顯示,在120名參與者中,有103名實現咽拭子病毒轉陰。患者耐受性都很好,藥物血藥濃度是1.17umol/L,非常接近磷酸氯喹對COVID-19的EC50值。由於疫情,研究設計上設立對照組進行比較,所以實際上這是一項單臂研究。因為這是威脅生命疾病,沒有人能夠使用安慰劑對照組。但是也許我可以給你看一些其他的證據,比如進行柯立芝組、阿比朵爾組、磷酸氯喹組之間的比較。可以看到三組之間,發燒的持續時間、咳嗽的持續時間大致相同。與阿比多爾和克力芝組相比,氯喹組RNA檢測轉為陰性的原因似乎更快或更短,氯喹組的改善率似乎更好。

一些中藥已經在我們的p3實驗室內進行細胞層面進行了測試。研究證明,特別是

中藥顯示出對抗病毒和抗炎有效。在這裡,我不過多談關於中藥的事情。我們實驗證明使用一些中藥,例如六神丸,顯示病毒的數量減少了。另一箇中藥是連花清瘟膠囊,也提示使用後患者出現了較少的病毒負載量,以上的數據可以為使用中藥的醫生提供一些指導。

另外關於康復血漿的使用。我剛剛從武漢的朋友那裡得到了一些非常好的數據:他在10個重症患者使用了康復者血漿,對比使用前後可以發現,康復者血漿致使患者的RNA檢測全部由陽轉陰。其原理可能是康復者血漿中的抗體起效了。

我在這我還想談談機械通氣的特殊問題。大多數危重患者的治療中接受有創通氣,甚至在這些患者中接受ECMO治療。但是我們遇到的問題是,患者出現呼吸困難,但呼吸頻率和吸氣肌力正常,無創通氣時無呼吸急促,這種“人機不同步”的相關體徵給了醫務人員錯誤的信號,看似把患者的氧飽和度維持在了“正常”水平,但是實際上它導致插管的延遲。

第二點是,儘管插管或機械通氣後PaO2 / FiO2的比例很快改善,但由於患者與呼吸機之間有非常嚴重的不協調,因此似乎很難撤出鎮靜劑/肌肉鬆弛劑。這種臨床表現與SARS或常規ARDS完全不同。對於常規的ARDS,一旦PaO2 / FiO2比例提高,鎮靜劑就可以非常平穩地撤出,但在COVID-19的重症患者中就很困難。

接下來我們簡單討論一下患者的病理改變。

通過病理分析,提示肺部存在肺水腫,纖維性滲出,可能是間質纖維化等。特別需要指出的是,患者支氣管肺泡中有大量的黏液存在,這是個大問題。在另一份報告中,可以看到大量暗紅色的物質,提示大量粘液在肺泡中存在,且證明存在末端支氣管擴張。因此,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要點。

與SARS相比,COVID-19感染主要區別可能是存在大量粘液。我不知道這種黏液是什麼,不知道是否為肺泡中的液體。實際上這些粘液很難將清除。因此,為了改善機械通氣的應用,仍然需要解決小氣道內粘液分泌的問題。

這種難以清除的黏液可能是重症患者高死亡率的主要原因之一。我們一份研究表明有61%的武漢的危重症患者死亡,因此我們上進行了一項初步研究,結果顯示2019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患者痰中MUC1 CT段和MUC5AC的水平增加,其中MUC1比正常高5倍,而MUC5AC比正常高50倍。因此表明粘液非常粘稠。因此,我們在考慮是否可以減少這種粘液在細支氣管或肺泡中的積聚以防止患者惡化。也許NAC可能是一種選擇,其具有抗氧化作用可能有效。而我們之前其他研究的數據顯示,重症肺炎使用NAC確實有效,持續氣管內給藥也可以改善重症肺炎患者的的臨床症狀。

另外,我們使用了氫氧混合氣體來降低氣道阻力。一方面,它們可以降低呼吸道阻力。另一方面,它們可以消除的自由基。我們從視頻中可以看到一名患者說,她使用其他治療方案後感覺改善不明顯,而使用這種氫氣和氧氣的混合氣體後,她的呼吸困難的症狀改善很多。

最後,我想談談中國控制進一步擴散的戰略。圖中我們可以看到SARS-CoV-2冠狀病毒爆發的時間線。其中第二批高級別專家組在1月20日時明確了人際傳播,並確認許多醫務人員已被感染。然後中央政府採取了非常有力的行動來控制COVID-19的傳播。首先是在1月23日武漢封城,不要去武漢,不要離開武漢。

然後第二點是,實時發佈全國每個城市每天的確診或疑似患者人數。第三點非常重要的,就是啟動了國家聯防聯控機制。這意味著需要大規模預防接觸和自我隔離,及早發現和早期診斷,然後儘早隔離。這是在中央政府在宣佈武漢封城後立即發生的事情,可以看到是非常果斷有力且有效。

我們還看到一些關於患者的數量預測。我記得有些論文曾預測2月初患者會在那時達到190000。我們團隊基於此傳統的經典SEIR模型,同時改進了設計,通過增加三個參數進行預測,其中一個是傳播的複雜性;另外一個是政府管理,它是非常有力的干預;還有春節的大遷移導致人群的巨大流動因素。而基於這些參數,我們進行了預測。這實際上是通過使用AI來預測患者,結果非常接近實際的情況。我們預測病人數量的峰值在2月底出現,峰值時患者數量大約是60000,很接近目前現實。而如果將干預推遲到五天後進行,那麼患者將達到16萬人,這是非常龐大可怕的數字。然而如果該措施提前五天實施,我們預測患者大約只有20000。因此,我認為政府採取強有力的行動進行早期防護,早期診斷,早期發現,早期診斷和早期隔離是控制該病的關鍵。

我感謝廣州呼吸健康研究院的所有同事,在這個月或更長時間的,白天黑夜不間斷的努力工作。同時,我特別感謝一些公司和香港大學,中山大學,廣州市第八人民醫院以及國家及廣東省CDC,武漢市CDC等機構,謝謝。


鍾南山院士應邀向歐洲同仁全方位解析新冠肺炎


(中文翻譯僅供參考, 以原視頻為準)


鍾南山院士應邀向歐洲同仁全方位解析新冠肺炎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