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隊伍整建制接管武漢市江夏區第一人民醫院的發熱重症病房，對我來說，不僅僅是一個巨大的挑戰，更多的是焦慮、緊張，甚至一度夜夜難安。
每次八小時的工作時間，加上來回路上，是接近十二小時的不吃不喝不上廁所。這對我來說，都能堅持。我不怕苦不怕累，最怕的是幫不上忙無能為力。
在這之前，我聽過太多關於新冠肺炎危重症病人病情急轉直下的學術課程。我甚至不敢獨自進入重症隔離病房。我必須首先戰勝自己。為了儘快地進入狀態，我把診療方案看了一遍又一遍，專家講課也是從不缺席。其次，我要儘快地熟悉病人的病情進展、治療醫囑、目前急需解決的問題和可能出現的意外，老師們討論病情的時候尤其認真聽、認真記，做到心中有數。熟悉了這個病，熟悉了我們的病人，躲在我心裡的恐懼逐漸減小。知己知彼，必定戰無不勝。
做好了前期的準備，在值第二個夜班的時候，我申請獨自進入隔離病房。
剛進入病房，就聽見護士大喊：“醫生快來15床看看！”我立馬衝過去，這是個脾氣暴躁的體型肥胖的老爺子，新冠肺炎、慢性腎衰合併心衰、雙側大量胸腔積液，長期無尿，靠血濾維持生命。
“我悶得很，我肚子脹，我要死了，快救救我！”患者煩躁不安，重度憋喘，四肢冰冷，呼吸四十幾次，很顯然是心衰症狀加重了。
我馬上握住他的手，給他心理安慰，讓他儘量減少氧耗，但他根本不聽，大吼大叫，而且拒絕吸氧。血氧飽和度降至90%以下，急查血氣分析氧分壓37mmHg，二氧化碳分壓51mmHg，乳酸2.5mmol/L……這些數字在我腦子裡飛快地運轉。該怎麼辦？急性心衰合併II型呼衰，鎮靜劑不能用，利尿劑對他根本沒有任何作用，低氧狀態下強心藥物也不太適合，急症血濾一時也起不上作用。怎麼辦？該怎麼辦？我跟自己說，一定要穩住。
老爺子還在不停地大喊“我悶，我喘不過氣來”，連氧氣面罩也撕扯下來不讓戴。
無創呼吸機，不管對於他哪種症狀，都是最合適的選擇。但是他能配合麼？脾氣這麼急躁，氧氣面罩都不用，難道只能走氣管插管這一步？萬一暴躁起來，缺氧加重了怎麼辦？血氧飽和度已降到77%，一切不允許我多想，只能硬上。
我馬上把想法彙報給值守在外隨時準備進來的楊華主任，他也同意試戴無創呼吸機。我沉住氣，抓住老爺子的手，跟他說：“大爺，我給你換個面罩，會讓你好的，你一定要配合我。”他彷彿感受到了我的堅定，很配合地點了點頭。
我立刻拿起早就準備好的無創面罩給他戴上，他深吸一口氣，許是感覺到了順暢，竟然十分配合。我一直跟他說“大爺你配合得特別好”“你馬上就會好的”，他看著我的眼睛，不停地點頭，眼神是那麼溫暖。
不出五分鐘，呼吸降到20次，血氧飽和度升到98%，心率也降到103次/分。然後他就睡著了。我們第一次看見他這麼安靜、這麼舒服的睡覺。一小時後複查血氣分析，氧分壓升至76mmHg，二氧化碳分壓49mmHg，乳酸0.5mmol/L。
老爺子從兩點開始，一覺睡到五點，睜開眼睛看見我們的時候，是難得的和藹可親。我一直都知道他是脾氣暴躁的老同志，今天突然明白，如果不是疾病纏身，他又怎會這樣？而此時的我們，已經是汗流浹背，霧氣籠罩著整個護目鏡。
（山東第十二批援助湖北醫療隊、菏澤醫專附屬醫院 李明慧）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 黃翔 發自武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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