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荷庚：欲傾東海洗乾坤

歐陽荷庚 別署承廬，江西萬載人。九三學社社員，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江西省書法家協會理事，江西省書協培訓中心教師，宜春市書協主席，宜春市畫院副院長。全國第十一屆書法篆刻作品展覽獲獎作者，中國書協“現狀與理想”、“源流•時代”等大型主題展覽參展作者。
欲傾東海洗乾坤

——歐陽荷庚書法藝術再議

馮劍星

《獨醒雜誌》卷三載蘇、黃一趣事： “東坡曰： ‘魯直字雖清勁，而筆勢有時太瘦，幾如樹梢掛蛇。’山谷曰：‘公之字固不敢輕論，然間覺褊淺，亦甚似石壓蛤蟆。’二公大笑，以為深中其病。”後人讀此二公之論，深以為然者，蓋因曠達其深心也。世人病東坡書，是其偃筆太甚，以至傷其筋骨；世人病山谷書，是其筋骨太瘦，以至傷其血肉。然後之來者，又何曾夢見蘇黃之腳汗氣也？論者不肖，知其千百，而不能至其一二，亦可發人一笑耳。

荷庚先生師承蘇黃，得東坡之血肉，亦得山谷之筋骨，解衣磅礴之勢，風雲縱橫之氣，朝暉夕陰，氣象萬千，皆見諸於其筆墨之間也。其名馳書壇，飲譽國中，堪為今日能寫宋人書意者，第一等好手。

今人寫蘇諸家，只是在坡公偃筆之法上爭一時之短長，卻不知東坡學負淵海，胸如明月，所以能獨步千古者是其筆下之萬象也。若一味求其筆而失其法，譬如緣木求魚，刻舟求劍，總難到東坡之門下。試問西湖之瀲灩，山色空濛，時晴時雨，水天在酒杯之中，諸君能到否？赤壁之驚濤，卷雪千堆，醉眠抱月，滄海以寄其浮生，諸君能到否？嶺南之春曉，桃花幾枝，蔞蒿滿地，烹河豚以解饞，諸君能到否？

南荒之逆旅，星河滿船，天風吹夢，和陶詩以飲酒，諸君能到否？

欲見東坡之筆墨，非獨技法可知其源流，當是先見其胸次也。荷庚先生所見之東坡，是在其詩文辭章之中。以其詩意而得其書意，以其詞意而證其書意，以其文意為悟其書意。故其不師東坡之書，而師東坡其人。以東坡之意趣，品格，襟懷，眼界涵養自我之筆墨。愈清愈貴，愈精愈純。更直溯東坡而直上，兼取楊凝式、顏魯公、李北海，以至能見其學蘇之妙，在“似與不似”之間，此方是深得坡老之真心者矣。師蘇而不泥於蘇，才見荷庚先生之大手段也。

黃山谷自謂其見三峽泛舟，舟人蕩槳而得用筆之法。故其書如長槍大戟，對壘斫陣之時，一往無前，何其痛快耶！世人只解山谷作書之開張恣肆處，卻不知其作書之時，筆筆合理，筆筆精嚴，不越雷池一步，合在柳誠懸法度間也。元白先生雲：要識涪翁無秘密，舞筵長袖柳公權，真個一語道破天機。荷庚先生取法山谷，妙在其開張之勢，於不合理處合理，奇肆處愈嚴謹，嚴謹處愈開張，其書以陣雲千里之縱，鐵騎突出之橫，旗鼓相當，使人目不暇接，噴噀雲雷。如長江大河，奔流不息；如九天飛瀑，注而不止。高閣之松風，星斗插於屋椽之上；三峽之夜月，青猿啼於江岸之中。

宋人之書能寫意者，在於其筆墨外有無盡處。東坡自道：我書意造本無法，點畫信手煩推求。只是一句意造之法，難倒古今多少豪傑？宋人之書之妙絕者，在乎其時人以學養為書。以學養書，以書注學，有學養之活水為源頭，故其書能蔚然生長，妙造古今。今人學宋人寫意，不在學養上下功夫，只是以技法論之，豈非捨本逐末？清人蔣驥嘗曰：筆底深秀，自然有氣韻，有書卷氣。餘卻以為胸中有書卷氣，筆底自然深秀也。餘論荷庚先生之書作，能得宋人寫意之精神者，是其胸中學養之所涵澹，讀書養氣所至也。其學如三尺清泉，生意自滿。日則不枯，夜則不竭，以養其書中鮮活之意。金鱗在水，風雲一息，冷暖之間，以知天機。

多年前餘讀荷庚先生之作，以“天真爛漫，無意乃佳”論之。今日重讀，見其與蘇黃周旋也久，與米蔡盤桓也深，驅萬象於毫巔，融古今於紙上，浩浩如東海之水，矯矯如雲間之鶴，為千秋宋人之書意，今日一新筆墨之精神，使我嗟嘆不已。再假十年之功，信荷庚先生必為今日之書壇張一新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