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翁:書以散懷

(潘真)

討論到書法何為,書法家覺翁對我說:"書法是用來散懷的。

" 散懷,使我想起孫綽,這位東晉詩人在"《遊天台山賦》序"中寫道:"方解瓔珞,永託茲嶺,不任吟想之至,聊奮藻以散懷。"

孫詩人以詩文名世,又寫的一手好字,被後世尊為書法家。

覺翁:書以散懷

古時候哪有叫"書法家"的,但凡識文斷字,都要書寫,書寫的工具就是毛筆。字寫的多了,自然就好了。及至學富五車,寫個信啊賦個詩,舞文弄墨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沒有字寫得不漂亮的。所以,古人寫字,多寫自己的作品(人出名了,存世的信扎甚至便條也成了作品)。"聊奮藻以散懷",即借奮筆寫作以抒發情懷。

覺翁生不逢時,正當好年華卻失去了學,被命運拋到距離上海兩三千公里外的黑龍江松嫩平原。但他藉著在農場搞宣傳的機會,苦練書法,一遍遍臨摹周慧珺行書字帖《魯迅詩歌選》,于右任編著的《標準草書》,還有赫赫有名的《三希堂法帖》。

覺翁:書以散懷

"三希堂"是乾隆皇帝讀書的地方,原名溫室,因乾隆在此珍藏了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王獻之的《中秋帖》和王珣的《伯遠帖》三件稀世墨寶,並時常把玩而更名。後來乾隆敕令朝臣編刻《御刻三希堂石渠寶笈法帖》(簡稱三希堂法帖),收錄內府所藏的魏晉以來歷代書法家名跡,包括上述三寶。自魏晉至明末,共134位書法家的300餘件書法作品。《三希堂法帖》摹刻精良,卷帙浩繁堪稱叢貼中之鉅製。乾隆十七年,又從皇宮藏品中精選歷代名人法書五卷,摹刻上石,至此《三希堂法帖》始成完整。

"《三希堂法帖》對我幫助最大,所有古人的字都在上面嘛,我的眼光就盯牢古人……"信而好古的覺翁說。當年物質貧乏之極,與古人的字朝夕相對之於年輕的他,不啻為每天的精神饗宴。所以即使不曾具體拜某位前輩書法家為師,臨帖習字便是拜古人為師了。從少年時代的偶像王獻之、王羲之、顏真卿、柳公權到歐陽詢、趙孟頫,到最喜歡的智永、米芾,他在無數遍的讀帖、臨摹中博採眾長。"改革開放後,字帖越來越多了,我先喜歡顏真卿,顏字放的越大越有味道,與書法家的將軍性格有關吧,後喜歡米芾,他臨各種貼卻形成自己的風格,八面出鋒……"

覺翁:書以散懷

回上海後,他在企業工會工作,得以繼續愛好書法。平日裡,沒事就買帖、讀帖、臨帖,偶遇牆上掛的好字,他會佇足凝視良久,暗自分析濃淡枯溼間的內涵,巴不得把精彩的細節一一背下來,手指不知不覺在褲袋裡比劃以加深記憶。

我們聊到書法界的現狀,覺翁直言:"很多人拿書法當職業,不講創作了,要麼面孔千篇一律,要麼為迎合市場瞎變形。"他還看不得少年依樣畫葫蘆的草書,"小孩子又不懂大江東去是什麼心情,不具備書法家的境界,怎麼寫的了草書?純粹模仿罷了!"

他認為書法有法,古人的東西就是法,所以要叫小孩子照著字帖寫,但寫到後來應該明白,法無定法,要師古而不泥古,要道法自然。"道法自然,就是根據自己的心情來寫字,好比武術,動態即走筆,定格即字。規定你寫什麼體什麼體,什麼會愉快有樂趣呢?"因此在他眼裡,文徵明的字結體漂亮,但僅僅漂亮而已,因為那不是在抒發心情。

有人說,書法是悟性的藝術,是藝術的最高境界,覺翁深以為然,"書法應該叫書道。道,即審美,隨心所欲,返璞歸真,就是悟道了。"他數十年來體會到的最佳狀態是——攤開紙,提筆就寫,寫出來一定好。

我向覺翁建議,以後學古人拿毛筆寫自己的詩文。這樣建議是因為知道他有些功底——小時候,作文一直被老師當範文念,以至於"不敢寫不好"。人家在天天批孔,他卻躲著讀《紅樓夢》,抄《紅樓夢》,抄詞典,讀了,抄了,再看別人的文章,自然就不覺得用詞高深了,可以只關注文章裡的思想。他為知青網寫過打油詩,為藝術雜誌寫過書畫家小傳……更因為知道他心態好——在汲古齋的個人工作室裡,心平氣和地玩著藝術,對賺錢沒概念,對佛倒是很有概念。"佛性被塵世矇住了,要擦擦乾淨,這就是我的好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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