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美的安慰——紀念汪老冥誔100歲


汪曾祺美的安慰——紀念汪老冥誔100歲

有很多名人大咖對汪曾祺的精湛賞析深刻而精闢。我輩無名,沒有那高度,這幾日卻總有衝動要抒發一下讀後的安慰感,不吐為快,終於,我明白了,今年是汪老冥誔100歲,驚蟄是他的生日。謹以此文添列一朵紀念的小花,遙寄汪老吧。

不知誰說過:作家在世時,作家的命運是作品的命運,作家離世了,作品的命運就是作家的命運。所以有太多的作品離開了作家也就銷聲匿跡於時間的長河裡。而汪曾祺作品的命運,竟然不管其在世與否,都是如此的一致,總是被人熱愛並喜歡著。康德說,美是對功利的刪除。但刪除功利難免痛苦,我們最好是尋求美的安慰。讀汪曾祺總能獲得這樣的安慰,或以為這也是其作品經久不衰的緣故吧?

汪曾祺是個作家,可讀他的作品時,我總有種錯覺,覺得他更像是個傑出的國畫家,國畫的兩種題材還全擅長,左手工筆畫,右手寫意畫,長袖善舞,揮灑自如。都美的讓人心醉,醉的讓人心慰。

工筆畫,寫實為主。汪老的散文集《人間草木》就是一本工筆畫集,白描人物,重彩景物,精謹細膩。且看他畫一菊花之繁複豐富,讓人歎為觀止:

顏色有各種:黃色的、白色的、紫的、紅的、粉的,綠色的:“牡丹、芍藥、月季都有綠的,但像綠菊那樣綠得像初新的嫩蠶豆那樣,確乎是沒有。我幾年前回鄉,在公園裡看到一盆綠菊,花大盈尺。”

花瓣形狀多樣:有平瓣的、卷瓣的、管狀瓣的。在鎮江焦山見過一盆“十丈珠簾”,細長的管瓣下垂到地,說“十丈”當然不會,但三四尺是有的。

品種繁多:獅子頭、蟹爪、小鵝、金背大紅……。一種淺紅的瓣,極細而捲曲如一頭亂髮的“懶梳妝”、色如初日曉雲的“曉色”、“十丈珠簾”、 紫平瓣有白色斑點的“楓葉蘆花”。

我彷彿就看見他在一筆一筆的縝密描摹:繪形、著色、修飾,細緻而又真實。大自然中的草木花鳥、在汪老的筆下無不一一纖毫畢現、精彩紛呈,庸常生活中的美食人情,經汪老一一描繪,無不活色生香、意趣盎然。孔子說“學之不如好之,好之不如樂之”。沒有一份靜心細緻的觀察,沒有一份發自肺腑的喜愛,是寫不出這樣散漫精緻而又充滿生活情趣的文章吧?汪曾祺一生經歷了無數苦難和挫折,受過各種不公正待遇,但其寫的文章仍舊這麼美,這種美也才更會讓人相信生活,相信愛,得到安慰。


汪曾祺美的安慰——紀念汪老冥誔100歲


寫意畫,以形寫意。汪老的小說更像是寫意畫,《受戒》就是一幅絕佳的"水墨淡,筆意清潤"的山水寫意畫,筆墨簡練而意境深遠。讀之暢快淋漓、目遊神離,就宛如去陶淵明的《桃花源》裡遊了一趟,在悠遠詩意的田園裡,被一份純樸純潔的愛情給安慰了。

《受戒》讀起來不像是小說,更像是散文詩,沒有什麼故事情節。小說總共三個部分,第一部分,寫明海出家、遇見小英子及出家人的生活;第二部分,寫英子家的田園生活及明海和英子家的互動,第三部分才寫到明海去受戒,英子在接他回來的船上表白了愛情。故事沒有高潮,你以為要到高潮時,小說就結止了,留下無盡的想像,正如作者自己所言,這寫的是四十三年前的一個夢。就好像聽一首田園交響曲,一直舒緩抒情,總算彈到高音時,卻戛然而止,過了一會,你才大夢初醒,你才開始回味那份雲霧飄渺的迷離感。


汪曾祺美的安慰——紀念汪老冥誔100歲


《受戒》寫於80年代,描寫的是30年代蘇北的鄉下,應該是個亂世窮鄉。可是汪老他避開了戰亂、避開了貧窮,他選擇了美的視角。用簡潔明快、樸實平淡的語言,極富詩情地描寫出了一個不貪、不求、不爭、不執的世外桃源。正如汪曾祺自己所說“我寫的是美,是健康的人性。美,是什麼時候都需要的。”

明海因為父母養不活他們弟兄四個,他是最小一個只能去做和尚,13歲就得離開父母去寺廟打雜念經,本來應該是很悽苦孤獨的。但在汪老的筆下,我們只看到他對新鮮世界的好奇,勤勞務實的淳樸本分,仍不失孩子的天真貪玩,和英子一起玩銅蜻蜓捉雞。寺廟生活也成一幅被生活化,帶有濃厚人性情懷的田園畫卷,充滿了俗世中愜意的勃勃生機之美。王本朝說:“小說最令人驚羨的是出家和尚依然盡情享受著世俗生活的美好,體驗著人性本真的自由和快樂,沒有任何清規戒律的束縛,世俗和寺廟之間沒有阻隔。”

英子一家四口,老兩口其實是一年忙到頭,日夜勞作的。自己有田,又租種了庵上的十畝田,家裡餵了一大群雞鴨。趙大伯是個能幹人,趙大娘一天不閒著。但汪老描繪成了一幅“男耕女織、溫飽無虞、幸福美滿”的生活畫卷,他們健康、勤勞,純樸。村莊裡的人也一樣,都是生活在桃花源裡的往來種作者,樂觀、善良、熱情、互助,“這地方的忙活是栽秧、車高田水,薅頭遍草、再就是割稻子、打場子。這幾薦重活,自己一家是忙不過來的。這地方興換工。排好了日期,幾家顧一家,輪流轉。不收工錢,但是吃好的。一天吃六頓,兩頭見肉,頓頓有酒。幹活時,敲著鑼鼓,唱著歌,熱鬧得很。其餘的時候,各顧各,不顯得緊張。”農家生活瑣碎而又溫情,緊張而又熱鬧,儼然就是一幅怡然自足,令人神往的田園生活畫面。


汪曾祺美的安慰——紀念汪老冥誔100歲


明子和英子的故事更加青澀美好、天真無邪。他們之間沒有世俗功利,兩小無猜,不受外界干擾,簡簡單單。兩個人一起划船,一起吃蓮蓬,一起在田間幹活,一起從十三歲成長到十七歲。這愛情分明就像是《詩經》裡的畫面,直白卻不粗鄙,無邪卻不無知,充滿著鄉土氣息的詩意。

1980年,文革剛結束不久,改革初開放,傷痕文學、批判文學盛行,唯美為上的短篇小說《受戒》橫空出世,宛若一股清流,重現自由安逸、宛若夢境的“桃花源”,一時風靡文壇,而且經久不衰。


汪曾祺美的安慰——紀念汪老冥誔100歲


一池冬季殘荷,畫壇怪才李老十,畫成滿紙墨黑的模糊衰葉敗枝,蕭索冷峻,滿目悽荒悲涼;大師齊白石的殘荷,則用明快簡潔的線條勾勒出清朗枝葉,天真潔淨而又圓融平和。

我想為何汪老有這麼多人喜歡,也許正是因為他是文界的齊白石,有一顆愛美的心,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還有一支點庸成美的筆,描繪出一幅幅精緻美麗的畫卷,讓人對美好生活充滿了期待,讓我們在覺得累的時候可以休憩一下,在他的美里得到一些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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