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治新冠肺炎危重患者期間，我經歷了從醫以來最多的“生離死別”。
病毒讓一些原本就有基礎疾病的患者積重難返，甚至連家屬的最後一面都來不及見就離去了。
這兩日遇到一件讓我難以釋懷的事——為了隱瞞一位老人，她老伴去世的消息，我配合家屬編了一個善意的謊言。
徘徊在ICU門口的老太太
3月18日下午四五點，我從普通病房看完轉出ICU的新冠肺炎患者，正準備回到ICU繼續工作。走至ICU病房門口，我又一次見到了那位70多歲的老太太。
這幾日，我已經好幾次看到這位老太太在ICU門口走來走去，神情焦灼，眼睛一直往ICU裡面望。
我正準備回ICU，老太太突然走上前，抓住我的手問我：“醫生，您知道XXX怎麼樣了嗎？能不能告訴我？”我才知道老人家是想打聽她老伴兒的病情。
我努力回想是哪一位患者，終於想起是另一個治療組的病人，但那位病人因病情非常危重、年紀大、基礎疾病多，沒能抗住，已於3月初離世了。老太太的神情讓我猜測，可能她並不知道這個噩耗。
“醫生，我老伴兒是跟我一起進來（住院）的，他都住進（ICU）裡面那麼久了，他現在怎麼樣了？我今天要出院了，我就想知道他現在好不好。”老太太問道。
老太太和老伴兒同時於1月份感染新冠肺炎入院治療，一開始兩人同住一個病區，後來老伴病情加重轉到ICU治療，從那後她就再沒見過老伴兒。老太太說自己現在治好了，可以出院了，想知道老伴兒在ICU的情況，她很擔心。
老太太大病初癒、身體看上去仍是虛弱，我想如果這個時候我告訴她老伴兒去世的真相，老人家可能會接受不了，一時間我只能推脫有事要忙。老人家不甘心，看到我手上有個手機，便執意要存我的號碼，說詩會隨時聯繫我詢問病情。
隱瞞老伴兒去世的善意謊言
看到老人家暫時離開的背影，我心裡很難過，這種相濡以沫幾十年的感情令人動容。
讓我沒想到的是，老太太真的打電話來詢問病情了，而且非常執著。從下午到晚上，我手上的工作手機每隔幾分鐘便響一次，同一個號碼，是那位老太太。
我不知道怎麼接，不知道接了該怎麼說，但也無法掛斷。聽著電話一次次響起，我也倍感痛苦煎熬。
待忙完所有的工作，我想或許應該和老人的家屬溝通一下。我找到去世那位老人的資料，照著聯繫方式打過去，接電話的是老人的兒子。
老人的兒子告訴我，父母的感情非常好，父親去世後，家裡人都不敢告訴母親實情，母親追問過很多次，但都被他找理由搪塞過去了。母親年紀也大了，好不容易治好了，如果這個時候告訴母親，家裡人都怕她經受不住打擊，所以便一直瞞著。
“醫生，麻煩您，能不能不要告訴我媽媽？”老太太的兒子希望我能繼續隱瞞。我們聊了很久，最後決定，向老太太編造了一個善意的謊言。
我隨後打電話給老太太，向她“撒了個謊”：“你的老伴兒已經在三月初轉到其他醫院的重症病房裡去了，現在暫時沒有那家醫院的聯繫方式，你不要著急，繼續等消息。”
老太太在電話那端，不停地說“謝謝”。只要老人家以為她的老伴兒還活著，還在醫院救治，她的心裡就還有一份希望。
儘管我知道，這份“希望”是個謊言，註定落空，而我卻還是做不了什麼。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這個家屬去編一個善意的謊言，讓這個打擊來得晚一點，再晚一點。
這場疫情給數多家庭帶去了悲劇，救活一個生命，就是成全一個家庭。
為救治新冠肺炎危重患者，我們唯有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從死神手裡搶人，救活更多危重患者，讓悲劇不再發生，讓更多家庭團圓。
新冠肺炎危重患者救治的戰場未止，我們還要戰鬥到最後一刻，因為，多盡一份力，就會多一份希望！
口述者：廣醫三院重症醫學科副主任醫師 高元妹
整理：南都記者 李春花 通訊員 白恬
受訪者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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