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齋續筆》原文及譯文賞析(下)


《容齋續筆》原文及譯文賞析(下)

漢表所記事
【原文】
《漢書·功臣表》所記列侯功狀,有紀傳所軼者[1]。韓信擊魏,以[2]木罌缶度軍,表雲:祝阿侯高邑以將軍屬淮陰,擊魏,罌度軍。《史記》作缻,蓋此計由邑所建[3]也。信謀[4]發兵襲呂后,其舍人得罪信,信囚欲殺之。舍人弟上書變,告信欲反。晉灼注曰:"《楚漢春秋》,雲,謝公也。"表有滇陽侯樂說,《史記》作"欒說",以淮陰舍人告反,侯,蓋非[5]謝公也。須昌侯趙衍從漢王起漢中,雍[6]軍塞渭上,上計[7]欲還,衍言從他道[8],道通。中牟侯單右車,始,高祖微時[9],有急[10],給高祖馬,故得侯。邔侯黃極忠以群盜長為臨江將,已而為漢擊臨江王。祁侯繒賀從擊項籍,漢王敗走,賀擊楚迫騎,以故不得進,漢王顧謂賀祁王。(《史記》作"侯")顏師佔曰:"謂之祁王,蓋嘉其功,故寵褒之,許以為王也。"他復有與傳小異者。《史記·張良傳》,項梁立韓王成,以良為韓申徒。徐廣雲:"申徒即司徒,語音訛轉也。"而《漢表》,良以韓申都下韓。師古云:"韓申都即韓王信也,《楚漢春秋》作'信都',古'信''申'同字。"按良與韓王信了不相干,顏注誤矣。自"司徒"訛為"申徒",自"申徒"為"申都",自"申都"為"信都",展轉相傳,古書豈復可以字義求也?韓信歸漢,為治粟都尉,表以為票客。師古曰:"與紀傳參錯不同,或者以其票疾而賓客禮之,故云票客也。"《史記》作"典客",《索隱》以為"粟客"。


此外又有官名非史所載者。如:孔聚以執盾從;周灶以長鉟都尉;郭蒙以戶衛;宣虎以重將,重將者,主將領輜重也;耏蹠以門尉;棘丘侯襄以執盾隊史;郭亭以塞路,塞路者,主遮塞要路以備敵寇也;丁禮以中涓騎;爰類以慎將,謂以謹慎為將也;許盎以駢鄰說衛,駢鄰者,二馬曰駢,謂並兩騎為軍翼也,說讀曰稅,稅衛者,軍行初舍止之時主為衛也;許瘛以趙右林將,林將者,將士林,猶言羽林之將也;清侯以弩將;留肹以客吏;馮解散以代大與,大與,主爵祿之官也,《史記》作"太尉";靳疆以郎中騎千人之類。聊紀於此,以示讀史者雲。
【註釋】
[1]紀傳:記述的材料。軼:散失。
[2]以:認為。
[3]建:進獻,建議。
[4]謀:密謀。
[5]蓋非:應該不是。
[6]雍:通"擁",擁擠。
[7]計:打算。
[8]從他道:從別的道路前進。
[9]微時:早年地位低賤的時候。
[10]有急:遇見緊急之事。
[11]顧:於是。
[12]嘉:嘉獎。
[13]許:許諾。
[14]他:其他。
[15]訛:錯誤。

[16]按:考察,研究。這裡指作者認為。了不相干:毫不相干。
[17]展轉:經過許多環節。
[18]求:考求。
[19]為:擔任。
[20]參錯:差異,錯漏。
[21]重將:主將。
[22]領輜重:領,掌管;輜重,運輸的物資設備。
[23]要路:重要的道路。寇:入侵,侵犯。
[24]弩將:掌管弓箭的官員。
[25]爵祿:官員的爵位俸祿。
[26]聊紀於此:暫且記錄在這裡。
【譯文】
在《漢書·功臣表》中所記載的關於侯官的功績,有的材料紀傳給遺漏了。韓信攻打魏國的時候,用木頭和小口大肚、大口小肚的瓦器讓軍隊過河,表上這樣說:祝阿侯高邑,認為將軍屬於淮陰,攻打魏的時候,用瓦器讓軍隊過河。《史記》上罌字作缻,大概這條計策是由高邑所建議的。韓信打算出兵打呂后,有一位舍人,得罪過韓信,韓信把他囚禁起來,打算殺掉他。但這個舍人的弟弟給皇后打報告,說韓信想謀反。晉灼註釋說:"《楚漢春秋》上指出,是謝公。"表上有關於滇陽侯樂說,《史記》上作"欒說",因為淮陰舍人告發這件事,這裡說的侯,並不是指的謝公。須昌侯趙衍,隨從漢王起事於漢中,軍隊擁塞在渭水之上,皇帝想退兵回去,趙衍說從別的道路前進,道路一定能通過。中牟侯單右車,開始的時候,高祖地位低微,遇到一件緊急事,把自己的馬給高祖劉邦騎,因為這個原因而得了侯爵。邔侯黃極忠乃是盜賊的頭目,後來成為臨江的大將,不久,又替漢朝進攻臨江王。祁侯繒賀跟著劉邦一塊打項羽,漢王劉邦敗走,繒賀用騎兵打楚王項羽,阻止項羽的軍隊前進。於是漢王劉邦提拔繒為祁王(《史記》上寫為"侯")。顏師古說:"是指祁王,都是為他慶功嘉獎的意思,所以寵愛他,說他好,答應將來封他做個王一級的官職。"其他又有與傳中所記少有不同。《史記·張良傳》中說項梁起兵的時候,立韓王成,用張良為韓申徒。徐廣說:"申徒就是司徒,是語音訛傳造成的。"而《漢書·功臣表》上說張良為韓申都下韓。顏師古說:"韓申都就是韓王信,《楚漢春秋》上作'信都',古時候'信'字和'申'字相同。"我認為:張良同韓信是不相干的,是顏師古註釋錯了。自"司徒"訛傳為"申徒",自"申徒"傳為"申都",自"申都"傳為"信都",這樣多次輾轉相傳,古書難道是可用字義相考求的嗎?韓信後來歸到漢朝,任治粟都尉,《漢書·功臣表》認為是票客。顏師古認為:"這和紀傳說的有出入,或者是因為他驍勇善戰,行動敏捷,而被當做賓客對待,故說他為票客吧。"《史記》上作"典客",《索隱》上認為是"粟客"。

除此之外,還有的官名,並不是史書所記載的。如:孔聚是執盾官;周灶是長鉟都尉官;郭蒙是戶衛官;宣虎是重要將領,重要將領就是主將,管理重要的東西;耏蹠是個門尉官;棘丘侯襄是個執盾的史官;郭亭是個堵路官,所謂堵路主要是堵塞道路防止敵人入侵;丁禮是個中涓騎官;爰類以慎將,是說要謹慎小心做官;許盎是個駢鄰說衛官,駢鄰的意思,是說二馬為駢,指並賀兩騎為軍,"說"讀作"稅",稅衛者,是說兵行初舍止之為的時候主為衛;許瘛為趙右林將官,林將指的就是將士林,猶如羽林的將領官;清侯是管弓箭官;留肹是個客吏;馮解散是個代大與官,大與就是管爵位俸祿的官,《史記》上作"太尉";靳疆以郎中騎千人之類。聊記錄在這裡,以供讀史書的人做參考。

蕭何紿[1]韓信
【原文】
黥布為其臣賁赫告反[2],高祖以語[3]蕭相國,相國曰:"布不宜有此[4],恐仇怨妄誣[5]之,請系赫[6],使人微驗淮南[7]。"布遂反。
韓信為人告反,呂后欲召[8],恐其不就[9],乃與蕭相國謀,詐令人稱陳豨已破[10],紿信曰:"雖病強入賀。"信入,即被誅。
信之為大將軍,實蕭何所薦,今其死也,又出其謀,故俚語有"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之語。何尚能救黥布,而翻忍於信如此?豈非以高祖出征,呂后居內,而急變從中起,己為留守,故不得不亟誅之,非如布之事尚在疑似之域也。


【註釋】
[1]紿:同"詒",欺騙,欺詐。
[2]黥布:原名英布,因犯重罪被判黥刑,故而改名。早年跟隨項梁,被項羽立為九江王。項羽兵敗,黥布投奔劉邦。劉邦得天下後,黥布被封淮南王,掌管都六、九江、廬江、衡山、豫章郡。高祖劉邦和呂后先後誅殺韓信、彭越等有功之臣,黥布心下驚駭,也密謀反叛。事情敗露,黥布被殺。告反:控告謀反。
[3]以語:將此事告訴。以,以之。語,告訴。
[4]不宜:不應當。有此:做這種事情。
[5]妄誣:輕妄誣告。
[6]請系赫:請皇上先將賁赫關押起來。系,關押。
[7]微:暗中。驗:查驗,探訪。
[8]召:召他回京師。
[9]就:就範。
[10]詐令人稱陳豨已破:派人假裝散佈陳豨叛亂已經被平定的消息。
強:勉強。
誅:誅殺。
又出其謀:又出自於蕭何的計謀。
尚能:尚且能夠。
豈非:如果不是。以:因為。
居內:執掌朝中大權。
急變:緊急的變故。
亟:立即。

非如:不像是。疑似:懷疑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域:境地。
【譯文】
黥布被他的部下賁赫控告要謀反,漢高祖劉邦把這件事告訴了相國蕭何,蕭何說:"按說黥布不應當做這種事,恐怕是仇家造謠陷害他,請皇上先把賁赫拘囚起來,然後派人暗中到淮南查訪驗證。"黥布於是起兵反叛。
韓信被人控告說他要謀反,呂后想把他召回京師,又恐怕韓信不就範,就和蕭何商量計策,派人詐稱陳豨的叛亂已被平定,並欺騙韓信說:"陳豨的叛亂已被平定,你雖然有病,也要勉強進朝祝賀。"韓信來到京師,就被呂后殺死了。
韓信能夠做大將軍,實際是蕭何在劉邦面前推薦的緣故,現在韓信被殺,又是蕭何出的計謀,所以俗語中有"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的說法。蕭何能救黥布,為什麼這樣對待韓信呢?難道是因為漢高祖劉邦帶兵出征,呂后在朝中把持大權,緊急變故突然發生,蕭何認為自己身為留守大臣,所以不得不立即殺掉韓信,不像黥布的事情還處於不太確定的境地,可以從長計議。

蜘蛛結網
【原文】
佛經雲:"蠢動含靈,皆有佛性。"《莊子》雲:"惟蟲能蟲,惟蟲能天。"蓋雖[1]昆蟲之微,天機所運[2],其善巧方便,有非人智慮[3],技解[4]所可及者。蠶之作繭,蜘蛛之結網,蜂之累[5]房,燕之營巢,蟻之築垤[6],螟蛉之祝子之類是已。


雖然[7],亦各有幸不幸存乎其間。蛛之結網也,布絲引徑[8],捷急上下[9],其始為甚難。至於緯[10]而織之,轉盼可就,疏密分寸,未嘗不齊。門檻及花梢竹間,則不終日,必為人與風所敗。唯閒屋垣,人跡罕至,乃可久久而享其安。故燕巢幕上,季子以為至危。李斯見吏舍廁中鼠食不潔,近人犬,數驚恐之,倉中之鼠食積粟,居大廡之下,不見人犬之憂,嘆曰:"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處耳!"豈不信哉?
【註釋】
[1]雖:即便。
[2]運:聯繫。
[3]智慮:智慧和考慮。
[4]技解:技能,技巧。
[5]累:通"壘",建造。
[6]垤:螞蟻做窩時堆在洞口的土。
[7]雖然:雖,雖然;然,這樣。
[8]布絲引徑:佈置蛛絲,牽引徑線。
[9]上下:上下爬動。
[10]緯:與"經"相對,編織東西時的橫線。
轉盼可就:轉眼之間就織成了。
疏密分寸:寬窄疏密很有分寸。
未嘗不齊:沒有不整齊的。
不終日:一日未完,不到一天。
燕巢幕上:燕子在帷帳上築巢。
數驚恐之:常常為之驚恐害怕。

大廡:大房子。廡,堂下週圍的走廊、廊屋。
在所自處:在於自己所處的位置。
信:正確,有道理。
【譯文】
佛經說:"蠢動含靈,皆有佛性。"《莊子》中也說:"惟蟲能蟲,惟蟲能天。"意思是說,雖然昆蟲很微小,但也和天機所聯繫,它們的巧妙便利,有著人類的智慧和技能所比不上的地方。像蠶作繭,蜘蛛織網,蜜蜂壘房,燕子築巢,螞蟻構窩時在穴中堆的小土堆,螟蛉所祝兒子等都是。
雖然這樣,它們之間也有幸與不幸。如蜘蛛織網,佈置蛛絲,牽引徑線,敏捷急促地上下爬動,開始的時候非常艱難。到了織緯線時,則轉眼間就織好了,而且寬窄疏密很有分寸,沒有不整齊的。織在門檻和花木、竹林之間的,往往不到一天就必定被人或風破壞了。只有織在沒人住的空屋裡和殘垣斷壁之間,沒有人跡的地方,才可以長時間地安然無事。所以,燕子在帷幕上築巢,蘇秦認為這樣很危險。李斯看見衙門的廁所中老鼠吃不乾淨的食物,人和狗接近時,常常驚慌害怕,糧倉中的老鼠吃倉中積儲的糧食,住在大房子下面,沒有人狗接近時的驚恐,李斯由此感嘆地說:"人賢能或沒有才能,就像這老鼠一樣,在於它所處的位置不同啊!"難道這話沒有道理嗎?

孫權稱至尊


【原文】
陳壽《三國志》,固多出於一時雜史,然獨《吳書》稱孫權為至尊,方在漢建安為將軍時,已如此,至於諸葛亮、周瑜,見之於文字間亦皆然。
周瑜病困,與權書曰:"曹公在北,劉備寄寓,此至尊垂慮之日[1]也。"魯肅破曹公[2]還,權迎之[3],肅曰:"願至尊威德加乎四海。"呂蒙遣鄧玄之說郝普曰:"關羽在南郡[4],至尊身自臨之[5]。"又曰:"至尊遣兵,相繼於道[6]。"蒙謀取關羽,密陳計策[7],曰:"羽所以未便東向者[8],以至尊聖明,蒙等尚存也。"陸遜謂蒙曰:"下[9]見至尊,宜好為計。"甘寧欲圖荊州,曰:"劉表慮既不遠,兒子又劣,至尊當早規[10]之。"權為張遼掩襲,賀齊曰:"至尊人主,常當持重。"權欲以諸葛恪典掌軍糧,諸葛亮書與陸遜曰:"家兄年老,而恪性疏,糧谷軍之要最,足下特為啟至尊轉之。"遜以白權。
凡此之類,皆非所宜稱,若以為陳壽作史虛辭,則魏、蜀不然也。
【註釋】
[1]垂慮之日:日日思考的事情。
[2]魯肅破曹公:魯肅和周瑜聯合諸葛亮在赤壁大敗曹操。
[3]權迎之:孫權出去迎接魯肅。
[4]南郡:今湖北荊州市江陵一帶。
[5]身自臨之:離得很近,就像面對著一樣
[6]相繼於道:已經出發,相繼在路上了。

[7]密陳計策:暗地裡籌劃佈置計策。
[8]羽所以未便東向者:關羽之所以沒有非常便利地向東擴展勢力。便,便利,順利。東向,向東擴展勢力。
[9]下:我,謙辭。
[10]規:規劃,謀劃。
掩襲:偷襲。
諸葛恪:諸葛亮之兄諸葛瑾的長子,才思敏捷、善於應對。孫亮繼位後,諸葛恪掌握了吳國大權,驕奢輕敵,被孫峻聯合孫亮設計殺害,夷滅三族。典掌:掌管。
性疏:性格疏懶、散漫。
要最:最重要的東西。
足下:對同輩、朋友或者上級的敬稱。
所宜稱:適當的稱呼。
【譯文】
陳壽編纂的《三國志》,資料多是來源於當地的雜史,但是唯獨在《三國志·吳書》中稱孫權為"至尊",當初孫權在漢朝建安年間做將軍時,就是這樣了,至於諸葛亮、周瑜二人,見於文字記載也和孫權一樣。
周瑜病重時,給孫權寫信說:"曹操佔據北方,劉備藉口寄身駐紮荊州,這二人是至尊您日夜思考的事啊。"魯肅奉命和諸葛亮合兵在赤壁大破曹操,勝利而歸,孫權去迎接他,魯肅說:"祝願至尊您的威望恩德澤被天下。"呂蒙派鄧玄之遊說郝普時說:"關羽統領南郡(今湖北江陵),至尊所在的地方離他很近,就像面對著他,很不安全。"又說:"至尊調派了軍隊,已經相繼出發,現在已在路上了。"呂蒙想用計謀攻打關羽,秘密地佈置計謀策略,他說:"關羽之所以沒有很順利地向東擴展勢力,是因至尊聖明,我等一干人還在的原因。"陸遜對呂蒙說:"我見到至尊,應當很好地為他出謀劃策。"甘寧想奪取荊州,他說:"既然劉表考慮事情不甚長遠,他的兒子又弱小不成才,至尊您應當早日謀劃。"孫權被曹操的大將張遼偷襲,賀齊說:"至尊您身為主公,應當時常穩重固守。"孫權想讓諸葛恪主管掌握軍中糧草大權,諸葛亮寫信給陸遜說:"我的哥哥諸葛瑾年紀大了,而且他的兒子諸葛恪性情疏散,糧草是軍中至關重要的物資,他不宜掌管,特地請您轉告至尊,另換他人。"陸遜把這話轉告了孫權。

所有這些,都不是適宜的稱呼,如果認為陳壽寫《三國志》這部史書時,用的是不真實的言辭,那麼魏國、蜀國就不是那回事了。

深溝高壘
【原文】
韓信伐趙,趙陳餘聚兵井陘口御之[1]。李左車說餘曰:"信乘勝而去國遠鬥[2],其鋒不可擋。願假奇兵從間道絕其輜重[3],而深溝高壘[4]勿與戰。彼前[5]不得鬥,退不得還,不至十日,信之頭可致麾下[6]。"餘不聽,一戰成擒。
七國反,周亞夫將兵往擊[7],會兵滎陽,鄧都尉曰:"吳、楚兵銳甚,難與爭鋒。願以梁委[8]之,而東北壁昌邑,深溝高壘,使輕兵塞其餉道[9],以全制其極。"亞夫從之,吳果敗亡。
李鄧之策一[10]也,而用與不用則異耳。
秦軍武安西,以攻閼與。趙奢救之,去邯鄲三十里,堅壁,二十八日不行,復益增壘。既乃卷甲而趨之,大破秦軍。奢之將略,所謂玩敵於股掌之上,雖未合戰而勝形已著矣,前所云鄧都尉者,亞夫故父絳侯客也。《晁錯傳》雲:"錯已死,謁者僕射鄧公為校尉,擊吳、楚為將。還,上書言軍事,拜為城陽中尉。"鄧公者,豈非鄧都尉乎?亞夫傳以為此策乃自請而後行,顏師古疑其不同,然以事料之,必非出於己也。
【註釋】
[1]聚兵:屯兵。御:抵抗。


[2]去國遠鬥:遠離本國來開戰。
[3]假:借用,利用。奇兵:出其不意突然襲擊的軍隊。間道:小道。絕:斷絕。輜重:糧草運輸。
[4]深溝高壘:深挖戰壕,高築壁壘。
[5]前:前進。
[6]麾下:對將帥的敬稱。
[7]將兵往擊:帶領軍隊前往鎮壓。
[8]委:拋棄,捨棄。
[9]使輕兵塞其餉道:用輕兵控制他們的幹道,截斷他們的糧草運輸。
[10]一:一樣,相同。
去:距離。
堅壁:安營紮寨,構築工事。
將略:帶兵的韜略。
形:形勢。著:顯著,明顯。
【譯文】
韓信帶兵攻打趙國。趙將陳餘屯兵在井陘口(今河北井陘縣西北)抵禦。在陳餘部下有個叫李左車的分析了作戰形勢,並且提出了建議。他說:"現在韓信的軍隊,遠離本國,乘勝而來,要與我軍決戰,其勢銳不可擋。我請求交給我一支精兵,從小道前進,直插交通線上,切斷韓軍的糧餉運輸。然後,動員士兵深挖戰壕,高築壁壘,嚴密防守,使韓軍處於進攻不能靠前,退走無路可還的地步。這樣,要不了十天,韓信的頭就可以掛在將軍您的戰旗之下。"陳餘沒有聽取這一建議,貿然與韓信進行決戰,結果一敗塗地,陳餘本人也成了俘虜。

漢景帝即位三年,以吳王劉濞為首的吳、楚七個王國發動叛亂。景帝派周亞夫率兵前往鎮壓。兩軍在滎陽(今屬河南)相遇。周亞夫部下的鄧都尉分析了作戰形勢,並且提出了對策。他說:"吳楚七國的叛軍,現在士氣正盛,我軍與他們展開決戰,很難取勝。我建議先把梁國之地讓給他們,在昌邑深挖壕溝,高築壁壘,嚴陣以待。同時派輕兵迅速控制交通幹線,截斷他們的糧餉運送,使他們無法施展威力。"周亞夫聽後,非常高興,採納這一建議,立即做了周密的部署,結果,使叛軍大敗。
李佐車與鄧都尉都是在戰前為其主將獻計獻策的,這一點是共同的。但是採用還是不用,其結果,則是大不相同的。
戰國時期,秦國攻打趙國時,將軍隊聚集在武安(今屬河北)的西面,準備進攻閼與(今山西和順)。趙國派大將趙奢帶兵前往救援,在距邯鄲(今屬河北)30裡的地方,安營紮寨,構築工事。一直駐了28天,沒有出擊,並且繼續構築工事,給秦軍造成一種不敢出戰的錯覺。不久,趙軍傾巢出動,發動大舉進攻,來勢兇猛,結果,秦軍被打得落花流水。趙奢的用兵韜略,被人們稱之為"玩敵於股掌之上",在未進行交戰之前一定取勝的形勢就很明確了。前面所說的鄧都尉,是周亞夫故父絳侯的門客。《晁錯傳》中說:"晁錯死後,謁者僕射鄧公擔任校尉,在平定吳楚七國之亂中任為將軍。叛亂被平定之後,回京,上書述論軍事,升為城陽中尉。"這裡所說的鄧公,豈不是鄧都尉嗎?周亞夫傳中以為這一策略是周亞夫自己提出而後實行的,顏師古對於此說表示懷疑。然而,從當時的實際情況來看,這一策略,必定不是出於周亞夫本人。

生之徒十有三
【原文】
《老子》"出生入死"章雲:"出生入死。生[1]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動之死地[2]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3]。"王弼注曰:"十有三,猶雲十分有三分取其生道,全生之極,十分有三耳;取死之道,全死之極,十分亦有三耳。而民生生之厚,更[4]之無生之地焉。"其說甚淺,且不解釋後一節。唯蘇子由[5]以謂"生死之道,以十言之,三者各居其三矣。豈非生死之道九,而不生不死之道一而已乎?《老子》言其九不言其一,使人自得之[6],以寄無思無為之妙"。其論可謂盡矣。
【註釋】
[1]生:生長。
[2]動之死地:因為活動而招致死地。
[3]生生之厚:追求生活過分。
[4]更:更改。
[5]蘇子由:蘇轍,字子由。蘇軾胞弟,也是文學大家,且對哲學研究十分深入。
[6]使人自得之:讓人自己去琢磨探求。
【譯文】
《老子》"出生入死"章說:"始出於世而生,終入於地而死。走向生長的十分有三,走向死亡的十分有三,人的生長,由於活動而致於死地,也十分有三。這是為什麼?因為他們追求生活過分強烈呀。"王弼作注說:"十有三,就是說走向生長道路的只有十分之三;保住生命達到終點的,也只有十分之三;走向死亡之道的,加速走向死亡的,也只有十分之三。而那些富貴的人們以優裕的生活條件追求長生,一旦改變了,他們就沒有了生存的地方。"王弼解釋很淺顯,而且沒有解釋後面一節。只有蘇轍(字子由)的解釋比較詳盡。他說:"生死的道理,如果說有十種,三種情況各佔三份,這難道不是說生死之道有九,而不生不死之道只不過有一種嗎?《老子》只說九不說一,是想讓人們自己去琢磨,以寄託無思無為的妙處。"這種解釋實在是太精當了。

太公丹書
【原文】
太公《丹書》今罕見於世,黃魯直於禮書得其諸銘而書[1]之,然不著其本始[2]。予讀《大戴禮·武王踐阼[3]篇》,載之甚備,故悉記錄以遺好古君子云:"武王踐阼三日,召士大夫而問焉,曰:'惡有藏之約,行之行[4],萬世可以為子孫常者乎?'皆曰:'未得聞也。'然後召師尚父而問焉,曰:'黃帝、顓頊之道可得見與?'師尚父曰:'在《丹書》。王欲聞之,則齋矣。'王齋三日,尚父端冕奉書[5],道書之言曰:'敬勝怠者吉,怠勝敬者滅;義勝欲者從,欲勝義者兇。凡事不強則枉[6],弗敬則不正[7],枉者滅廢,敬者萬世。'藏之約,行之行,可以為子孫常者[8],此言之謂也。"又曰:'以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百世[9];以不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十世;以不仁得之,以不仁守之,必及其世。'王聞《書》之言,惕若[10]恐懼。退而為《戒書》,於席之四端為銘。前左端銘曰:"安樂必敬。"前右端銘曰:"無行可悔。"後左端銘曰:"一反一側,亦不可以忘。"後右端銘曰:"所監不遠,視爾所代。"幾之銘曰:"皇皇惟敬,口生緱,口戕口。"鑑之銘曰:"見爾前,慮爾後。"盥盤之銘曰:"與其溺於人也。寧溺於淵。溺於淵,猶可遊也;溺於人,不可救也。"楹之銘曰:"毋曰胡殘,其禍將然;毋曰胡害,其禍將大;毋曰胡傷,其禍將長。"杖之銘曰:"惡乎危?於忿嚏。惡乎失道?於嗜慾。惡乎相忘?於富貴。"帶之銘曰:"火滅修容,慎戒必共,共則壽。"屨之銘曰:"慎之勞,勞則富。"觴豆之銘曰:"食自杖,食自杖,戒之憍,憍則逃。"戶之銘曰:"夫名難得而易失。無勤弗志,而曰我知之乎?無勤弗及,而曰我杖之乎?擾阻以泥之,若風將至,必先搖搖,雖有聖人,不能為謀也。"牖之銘曰:"隨天之時,以地之財,敬祀皇天,敬以先時。"劍之銘曰:"帶之以為服,動必行德,行德則興,倍德則崩。"弓之銘曰:"屈申之義,發之行之,無忘自過。"矛之銘曰:"造矛造矛,少間弗忍,終身之羞。予一人所聞,以戒後世子孫。"凡十七銘,賈誼《政事書》所陳教太子一節千餘言,皆此書《保傅篇》之文,然及胡亥、趙高之事,則為漢儒所作可知矣。《漢昭帝紀》"通《保傅傳》",文穎注曰:"賈誼作,在《禮·大戴記》。"其此書乎?荀卿《議兵篇》:"敬勝怠則吉,怠勝敬則滅;計勝欲則從,欲勝計則兇。"蓋出諸此。《左傳》晉斐豹"著于丹書",謂以丹書其罪也。其名偶與之同耳。漢祖有丹書鐵契以待功臣,蓋又不同也。


【註釋】
[1]書:書寫,抄寫。
姜子牙[2]著:著明,標明。本始:起源,本來的源頭。
[3]踐阼:繼位。踐,登上。阼,皇位。
[4]惡有藏之約,行之行:有沒有保存下來的古代規約,行動方法。惡,同"烏",疑問詞,哪,何。藏,保存。行之行,行動方法。
[5]端冕奉書:端著官冕手捧書本。奉,通"捧"。
[6]凡事不強則枉:凡是辦事情不努力就會出偏差。枉,偏差。
[7]弗敬則不正:不恭敬就會導致歪門邪道。不正,偏門,歪門邪道。
[8]可以為子孫常者:可以永遠指導子孫後代的東西。
[9]以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百世:靠仁義得到國家,靠仁義保護國家,就會有百世不變的江山。量,持續。
[10]惕若:膽戰心驚的樣子。
於席之四端為銘:貼在座席的四端作為座右銘。
安樂必敬:即便是身處安樂之中也一定要恭敬謹慎。
無行可悔:沒有讓人後悔的行為。
一反一側:一點一滴的思考所得。
所監不遠,視爾所代:如不能高瞻遠矚,就只能看到眼前。
皇皇惟敬:誠惶誠恐只有恭敬。

口戕口:口能戕害自己。意即禍從口出。
見爾前,慮爾後:事前要有所預見,事後要有所思考。爾,代指事情。
毋曰胡殘:不要說自己不殘忍。胡,不。
其禍將然:禍事就將到來。
毋曰胡傷:不要說自己沒有傷害。
惡乎相忘:什麼時候互相忘卻。
火滅修容:火滅後要維修盛水的容器。
慎戒必共:謹慎提防一定會平安。共,此處指平安。
屨:古代用麻葛製成的一種鞋。
觴豆:觴與豆。古代盛酒餚的器具。
食自杖:貪食就自我懲罰,自我反省。杖,杖刑,此處代指懲罰。
名:美好的名聲。
志:志氣。
泥:拘泥。
牖:窗戶。
倍德則崩:違背道德就會崩潰。
少間弗忍,終身之羞:如有瞬息不能容忍,就會終身羞愧。少間,瞬息,極短時間。
敬勝怠則吉:恭敬勝過懈怠就吉祥。
計勝欲則從:計謀勝過慾望就順利。從,順利。與後文"兇"相對。

著:同"著",著述,寫。
待:待遇,加賞。
【譯文】
姜太公的《丹書》如今罕見,黃庭堅從禮書中的各種銘文上抄了下來,但是沒註明最原始的來源。我閱讀《大戴禮·武王踐阼篇》,其中記載的很詳細,所以全部記錄下來贈給喜好古代文化的人們。周武王剛登基三天,就召集士大夫問他們說:"有沒有保存的古代規約,行動方法,特別是那些可以永遠指導子孫後代的呢?"士大夫們都說:"沒聽說過。"然後又召來太師姜尚父問道:"您看見過黃帝、顓頊治國之道嗎?"太師姜尚父說:"在《丹書》上見過。大王要想聽講,就齋戒吧。"武王齋戒了三天,姜尚父端著官冕手捧書本,為武王讀書中的話:"'恭敬勝過懈怠的就會吉祥,懈怠勝過恭敬的就會天亡,仁義勝過慾望的就順利,慾望勝過仁義的就兇險。凡是辦事情不努力就會出偏差,不恭敬就會導致歪門邪道,偏差歪邪就會毀滅,恭敬認真就會永世長存。'所謂保存的古代規約,行為之方法,可以永遠指導子孫後代的東西,就是說的這些。"書中又說:"靠仁義得到國家,靠仁義保護國家,就會有百世不變的江山;靠不仁得到國家,用仁義保護,就會有十世江山;靠不仁得到國家,用不仁不義的東西保護,禍害馬上就來了。"武王聽了《丹書》中的話,膽戰心驚。退朝後就寫了《戒書》,貼在座席的四端作為座右銘。左前方的銘文為:"處在安樂之中也一定要恭敬謹慎。"右前方的銘文是:"沒有讓人後悔的行為。"左後方的銘文是:"一點一滴的思考所得,也不應忘記。"右後方的銘文是:"如不能高瞻遠矚,就只能看到眼前。"桌几上的銘文是:"誠惶誠恐只有恭敬,口生恥辱,口能戕害自己。"鏡子上的銘文是:"事前要有所預見,事後要有所思考。"盥盤上的銘文是:"與其被人所溺,不如溺於深淵。溺於深淵,還可以游出;而被人所陷害,就不可救了。"門楹上的銘文是:"不要說自己不殘忍,那會導致災禍;不要說自己沒為害,那會有大禍;不要說自己沒有傷害,那會有長久禍害。"手杖上的銘文是:"什麼時間危險?當因挫折而憤怒時;什麼時候失去常道?當貪圖物慾的時候;什麼時候互相忘卻?當富貴的時候。"帶子上的銘文是:"火滅後要維修盛水的容器,謹慎提防一定會平安,平安就會長壽。"屨上的銘文是:"貪食就自我懲罰,自我懲罰,要提防不得已的喝酒,遇到這種情況就逃避。"門戶上的銘文是:"人的美名難得而容易失去。一個人沒有勤勞和志氣,而能說自己聰明嗎?不經常反思自我,而能說自己能自審嗎?各種阻礙干擾對人來說,好像風就要來了,一定會先有樹的搖擺,有時即使是聖人,也不能深謀熟慮。"窗上的銘文是:"要遵從天時,利用地利,以此來敬祀皇天,敬祀先時。"劍上的銘文是:"帶上它的時候,行動一定要講道德,行動合乎道德就會興旺,違背道德就會崩潰。"弓上的銘文是:"屈和申的大義,在於發射和行動都不要忘記自我反思。"矛上的銘文是:"製造矛製作矛,如有瞬息的不能容忍,就會終身羞愧。我一個人所聽到的,告誡後世子孫。"一共十七種銘文。賈誼在《政事書》中所講的教太子的一段話一千多字,都是出自這本書中的《保傅篇》,然而到了胡亥,趙高的事情,則是由漢代文人所作的。《漢書·昭帝紀》"通《保傅傳》",文穎的註解說:"賈誼所作,在《禮記·大戴記》中。"難道說的是《丹書》嗎?荀子《議兵篇》說:"恭敬勝過懈怠就吉祥,懈怠勝過恭敬就滅亡;計謀勝過慾望就順利,慾望壓倒計謀就兇險。"這話大概也是出於《丹書》。《左傳》中說晉斐豹"寫在丹書裡",說因丹書而獲罪。這只不過是偶然的同名書而已。漢高祖有用丹書鐵契對待功臣的事情,大概又不同於《丹書》。

曹參不薦士
【原文】
曹參代蕭何為漢相國,日夜飲酒不事事,自雲:"高皇帝與何定天下,法令既明,遵而勿失,不亦可乎!"是則然矣,然以其時考之,承暴秦之後,高帝創業尚淺,日不暇給,豈無一事可關心者哉?其初相齊,聞膠西蓋公善治黃、老言,使人厚幣請之。蓋公為言治道貴清淨而民自定。參於是避正堂以舍之[1],其治要用黃、老術。故相齊九年,齊國安集。然入相漢時,未嘗引蓋公為助也。齊處士東郭先生、梁石君[2]隱居深山,蒯徹[3]為參客,或謂徹曰:"先生之於曹相國,拾遺舉過,顯賢進能[4],二人者,世俗所不及,何不進之於相國乎?"徹以告參,參皆以為上賓。徹善齊人安其生[5],嘗幹項羽,羽不能用其策。羽欲封此兩人,兩人卒不受。凡此數賢,參皆不之用,若非史策失其傳,則參不薦士之過多矣。
【註釋】
[1]避正堂以舍之:讓出正屋給蓋公居住。
[2]東郭先生、梁石君:兩人都是齊國人。齊王田榮反項羽,挾持齊國士人,不從者皆殺之。東郭先生與梁石君也在其中,等到田榮兵敗,二人以跟從田榮為恥,故隱居深山。後蒯通向曹參推薦,曹參將兩人奉為座上賓。
[3]蒯徹:即蒯通,本名徹,後為避漢武帝忌諱,更名為通。西漢范陽人,機謀權變。韓信採納其計策平定齊帝,曹參也對其十分器重。後勸韓信反,韓信被殺,蒯通在高祖面前極力為韓信申辯。高祖敬佩,其無罪。


[4]拾遺舉過,顯賢進能:指出他(曹參)思慮欠周之處,糾正他犯下的過失並選舉賢才,推薦能人。拾遺,糾正過失。
[5]安其生:即安期生,據傳為秦漢間齊人,與蒯通交好,曾經以策幹項羽,未見用。後來的方士、道家者稱之為千歲翁。
【譯文】
曹參繼蕭何之後擔任漢惠帝的丞相,上任後日夜飲酒,無所事事,而且還為自己辯解說:"高祖劉邦與蕭何丞相平定了天下,已經制定出嚴明周密的法令,我完全遵照執行,不出差錯,難道不行嗎?"這話當然沒錯,但是考察他所處的時代,當時正值殘暴的秦朝滅亡後不久,高祖皇帝創下基業的時間還不長,百廢待興,令人日不暇給,難道會沒有一件事情值得丞相大人關心嗎?曹參當初在任齊國相時,聽說膠西(今山東高密西南)的蓋公精通黃老之術,便派人以厚禮邀請。蓋公對他說,治國之道,最重要的是要清靜無為,不多生事端,這樣老百姓自然會安居樂業,沒有異心。曹參深表讚賞,當即騰出正房供蓋公居住,並且實實在在地以黃老學說為指導思想治理國家。所以他任齊國相九年,齊國平安無事。不過,曹參就任西漢王朝的丞相時,並沒有帶蓋公為助手。齊國的東郭先生和梁石君是兩位世外的高人,隱居在深山老林之中。有人對曹參的賓客蒯徹(即蒯通)說:"先生與曹相國關係莫逆,能夠為他指出思慮欠周之處及所犯的過失,並能薦舉才德優異之人,這兩位隱士都是普通世人所無法比擬的人物,您為什麼不把他們推薦給曹相國呢?"蒯徹向曹參推薦後,曹參把他們都待為上賓。蒯徹與齊國的安其生關係很好,他們曾經向楚霸王項羽獻計獻策,但項羽不予採納。項羽想給他們兩個封官授爵,二人始終堅決不接受。連這幾位大賢,曹參都不能重用,如果史書記載無誤的話,曹參不能薦舉士人的過錯可就太嚴重了。

漢武留意郡守
【原文】
漢武帝天資高明,政自己出,故輔相之任,不甚擇人,若但[1]使之奉行文書而已。其於除用[2]郡守,尤所留意。莊助[3]為會稽太守,數年不聞問,賜書曰:"君厭承明之廬[4],懷[5]故土,出為郡吏。間者,闊焉久不聞問。"吾丘壽王為東郡都尉,上以壽王為都尉,不復置太守,詔賜璽書曰:"子在朕前之時,知略輻湊,及至連十餘城之守,任四千石之重,職事並廢,盜賊縱橫,甚不稱[6]在前時,何也?"汲黯[7]拜淮陽太守,不受印綬,上曰:"君薄[8]淮陽邪?吾今召君矣,顧淮陽吏民不相得[9],吾徒得君重,臥而治之。"觀此三者,則知郡國之事無細大,未嘗不深知之,為長吏者常若親臨其上,又安有不盡力者乎?惜其為征伐、奢侈所移,使民間不見德澤,為可恨耳!
【註釋】
[1]但:只是,不過。
[2]除用:任用。
[3]莊助:字詳,會稽吳人,漢武帝時人,有才名,被武帝擢為大夫。善於辯論,曾與大臣辯,文辭、義理相間,大臣屢為之屈。建元中,拜會稽太守。淮南王劉安對其十分賞識,暗地裡與之相交。
[4]承明之廬:承明廬,漢承明殿旁侍臣值宿所居之屋。後以承明廬代指入朝為官。
[5]懷:懷念,想念。
[6]不稱:不相稱。


[7]汲黯:字長孺,濮陽人,孝景帝時為太子洗馬,武帝即位後為謁者,後任滎陽令,東海太守,主爵都尉,位列九卿。
[8]薄:鄙薄,瞧不起。
[9]顧:因為。不相得:不融洽。
【譯文】
漢武帝天資聰明過人,他親自處理國家政事,一切自己說了算,因而對輔政的宰相人選,不太重視,似乎只是讓他們奉行成命而已。但是,對於任用郡守一級的高級地方官員,漢武帝卻十分留心。辭賦家莊助任會稽(今浙江紹興)太守後漢武帝數年沒有得到他的問候,於是給莊助寫了一封信說:"你厭倦了京師豪華的住宅,懷戀故鄉紹興的山水,因而出任會稽郡守。轉眼間,我已經很久沒有得到你的問候了。"吾丘壽王任東郡(今河南濮陽西南)都尉,武帝鑑於有壽王任都尉,就未再設置郡太守,後來又寫了一封蓋御璽的書信說:"你在我面前的時候,足智多謀,有很多建樹,可是現在到地方上治理十幾個城池,肩負著品級都是兩千石的郡太守和郡都尉,兩項重任,卻荒廢了所有的政事,使得盜賊橫行,民不聊生,這樣的表現與在我面前時很不相稱,究竟是什麼緣故?"汲黯被任命為淮陽太守,卻不接受印綬,漢武帝說:"莫非你看不起淮陽?我現在召命你,是因為看到淮陽的官民關係很不融洽,所以特意借重你的威名,臥而治之。"從這三件事可以看出,諸侯國和郡中之事,無論大小,漢武帝都十分熟悉,做地方官的常常感到皇帝好像就在自己的面前,又怎能不盡心盡力呢?可惜,這位具有雄才大略的帝王后來被對外征戰和奢侈腐化迷住了心竅,使得老百姓看不到他的恩澤,實在是可恨之極!

民不畏死
【原文】
老子曰:"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若使人常畏死,則為奇者吾得執[1]而殺之,孰敢?"讀者至此,多以為老氏好殺。夫老氏豈好殺者哉!旨意蓋以戒時君、世主視民為至愚、至賤,輕盡其命,若刈草菅,使之知民情狀,人人能與我為敵國,懍乎常有朽索馭六馬之懼[2]。故繼之曰:"常有司[3]殺者殺。夫代司殺者殺,是代大匠斫[4]。夫代大匠斫,希[5]有不傷其手矣。"下篇又曰:"人之輕死,以其生生之厚,是以輕死。"且人情莫不欲壽,雖衰貧至骨[6],瀕於餓隸,其與受僇而死有間矣,烏有不畏者哉?自古以來,時運俶擾,至於空天下而為盜賊,及夷考[7]其故,亂之始生,民未嘗有不靖之心也。秦、漢、隋、唐之末,土崩魚爛,比屋可誅。然兇暴如王仙芝、黃巢,不過僥覬[8]一官而已,使君相御之得其道,豈復有滔天之患哉!龔遂之清渤海,馮異之定關中,高仁厚之平蜀盜,王先成之說王宗侃,民情可見。世之君子,能深味老氏之訓,思過半矣。
【註釋】
[1]得執:可以抓起來。
[2]懍乎:凜然警惕的樣子。常有朽索馭六馬之懼:常常有像用腐朽的繩索去套六匹馬拉的破車這樣的憂慮和恐懼。
老子[3]司:掌管。
[4]斫:砍伐。
[5]希:少。


[6]衰貧至骨:窮困潦倒到極點。
[7]考:探究。
[8]僥覬:覬覦。
【譯文】
老子說:"老百姓經常不怕死,用死來嚇唬他們有什麼用呢?如果真能使人們都怕死,那麼對於極少數膽敢作奸犯科、不顧身家性命的人,我就可以把他們抓起來統統處死,這樣誰還敢違法取死呢?"讀到這裡,多數人都會認為老子是個好殺之人。實際上,老子哪裡是什麼好殺之人呢?他的本意只不過是想告誡那些高高在上的統治者,千萬不要把老百姓視為最愚蠢、最卑賤之人,隨心所欲地處死他們就如同剷除小草一樣。老子希望君主們能全面瞭解老百姓的真實情況,明白每一個人都可能像敵對國家一樣對自己構成嚴重的威脅,因而時刻提心吊膽,高度警惕,猶如用腐朽的繩索套著六匹馬拉的一輛破車。所以他接著說道:"經常有專管殺人的人去殺。代替專管殺人的人去殺,就如同代替木匠砍木頭。代替木匠砍木頭,很少有不砍傷自己手指的。"老子在下一篇中又說道:"老百姓之所以輕率地不惜生命去冒險,是因為統治者拼命地想使自己生活得更加舒適,以致逼得百姓不惜生命去冒險。"況且希望長壽是人之常情,即使是窮困潦倒到了極點的人,其處境已與飢寒交迫的奴隸相似,但是和受戮而死仍然是大不相同的,難道會有人不怕嗎?自古以來,時運多變,甚至於普天之下的人都揭竿而起,鋌而走險,可是仔細地探究事變發生的原因後就會發現,事變初起時,老百姓並沒有不安分之心。秦、漢、隋、唐末期,形勢猶如土崩瓦解、魚腐肉爛,幾乎家家有罪,人人可殺,可是像王仙芝、黃巢這樣的罪魁禍首,所覬覦的只不過是一官半職而已。如果國君和宰相御下有方,難道會造成無法收拾的局面嗎?從西漢龔遂之肅清渤海郡(今屬河北),東漢馮異之平定關中,高仁厚之鎮壓蜀盜,王先成之勸說王宗侃等事,可以清楚地看出民情,只要能夠活下去,他們並不願意犯上作亂。世上的君子,如果能夠仔細地玩味老子的這番話,就可以少犯很多錯誤。

天下有奇士
【原文】
天下未嘗無魁奇智略之士,當亂離之際[1],雖一旅之聚,數城之地,必有策策知名者出其間,史傳所書,尚可考也。鄭燭之武[2]、弦高[3]從容立計,以存其國。後世至不可勝紀,在唐尤多,姑摭[4]其小小者數人載於此。
武德[5]初,北海賊帥綦公順攻郡城,為郡兵所敗,後得劉蘭成以為謀主,才用數十百[6]人,出奇再奮,北海即降。海州臧君相帥眾五萬來爭[7],蘭成以敢死士二十人夜襲之,掃空其眾。
徐圓朗據海岱,或說之曰:"有劉世徹者,才略不世出,名高東夏[8],若迎而奉之,天下指揮可定。"圓朗使迎之。世徹至,已有眾數千,圓朗使徇譙、杞,東人素聞其名,所向皆下[9]。
裘甫亂浙東[10],朝廷遣王式往討,其黨劉暀勸甫引兵取越,憑城郭,據府庫,循浙江築壘以拒之,得間則長驅進取浙西,過大江,掠揚州,還修石頭城而守之,宣歙、江西必有響應者,別以萬人循海而南,襲取福、建,則國家貢賦之地,盡入於我矣。甫不能用。
高駢之將畢師鐸攻駢,乞師於宣州秦彥,彥兵至,遂下揚州。師鐸遣使趣彥過江,將奉以為主。或說之曰:"僕射順眾心為一方去害,宜復奉高公而佐之,總其兵權,誰敢不服?且秦司空為節度使,廬州、壽州其肯為之下乎?切恐功名成敗未可知也。不若亟止秦司空勿使過江,彼若粗識安危,必未敢輕進,就使他日責我以負約,猶不失為高氏忠臣也。"師鐸不以為然,明日,以告鄭漢章,漢章曰:"此智士也。"求之,弗獲。


王建鎮成都,攻楊晟於彭州,久不下,民皆竄匿山谷,諸寨日出抄掠之。王先成往說其將王宗侃曰:"民入山谷,以俟招安,今乃從而掠之,與盜賊無異。旦出淘虜,薄暮乃返,曾無守備之意,萬一城中有智者為之畫策,使乘虛奔突,先伏精兵於門內,望淘虜者稍遠,出弓弩手炮各百人,攻寨之一面,又於三面各出耀兵,諸寨鹹自備禦,無暇相救,如此能無敗乎?"宗侃矍然。先成為條列七事為狀,以白王建,建即施行之。榜至三日,山巾之民,競出如歸市,浸還故業。
觀此五者,則其他姓名不傳,與草木俱腐者,蓋不可勝計矣。
【註釋】
[1]亂離之際:社會動盪不安的時候。
[2]鄭燭之武:鄭國的燭之武。魯僖公三十年,秦、晉兩國攻鄭,鄭國派燭之武出使秦國,遊說秦王退兵。燭之武為秦王分析形勢,曉之以利,秦國退兵。晉國見此情況,也鳴金收兵。
[3]弦高:本是鄭國商人,以販牛為業。經商途中遇到秦軍出發去襲鄭,他一方面火速派人回國報告,一方面偽裝成鄭國特使,以12頭牛作為禮物,犒勞秦軍。秦軍以為鄭國已經知道偷襲之事,只好班師返回。
[4]姑摭:姑且選取。
[5]武德:唐高祖武德年。
[6]數十百:數千。
[7]帥眾五萬:率領五萬兵馬。

[8]東夏:中原東部地區。
[9]所向皆下:所到之處,都望風披靡。
[10]亂浙東:在浙東地區起事。
循:沿著。
得間:如果有機會。
過大江:渡過長江。
掠:佔領。
別:另外。
盡入於我:全部歸入我的版圖。
乞師:向人借兵。
彼若粗識安危:他若是稍微懂得進退安危的時勢。粗識,稍微懂得。
就使:即便是。
竄匿山谷:逃到山谷中躲起來。
抄掠:四處擄掠。
旦:早晨。淘:搜捕。
曾無:完全沒有。
奔突:攻擊,出擊。
鹹:都。
矍然:驚竦。
浸:逐漸地。
【譯文】
天下並不缺乏具有雄才大略的智識之士,每當社會動盪不安之時,即使只有數百人聚在一起,或者在只有數城之地的範圍內,也必定會湧現出能夠出奇謀、劃異策的高人,這從史書的記載中可以輕易地查到。比如在先秦時期,鄭國的燭之武和絃高,沉著冷靜地定計,最終保全了自己的國家。後代的此類事例舉不勝舉,在唐朝尤其多,這裡姑且選幾位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為例。

唐高祖武德初年,北海(今山東益都)郡義軍首領綦公順到處攻城略地,在攻打郡城時卻被郡兵所敗,後來得到劉蘭成作為謀士,僅用了數千人,出奇兵抖擻精神再戰,北海郡便宣佈投降。海州(今江蘇連雲港市西南)的臧君相率領五萬人馬來爭奪北海,劉蘭成派遣二十名敢死隊員趁夜色發動突然襲擊,一舉擊潰了敵兵。
徐圓朗佔據今山東、江蘇一帶,有人勸告他說:"有個叫劉世徹的人,才智超群,舉世罕見,在東部地區聲名卓著,如果把能他請出來並且奉之為主,那麼天下可以唾手而得。"徐圓朗接受了建議,馬上派人去迎請劉世徹。當劉世徹到來時,帳下已有數千名願意聽從號令的人。徐圓朗派他去攻取譙(今安徽亳縣)、杞(今河南杞縣)一帶,由於東方的人早就聽說過他的大名,因而劉世徹所到之處,無不望風披靡。
裘甫在浙東地區起事,朝廷派遣王式前去討伐。裘甫的副手劉暀勸他率兵攻取越州(今浙江紹興一帶),憑藉那裡高大的城牆,利用那充實的倉庫,並且沿浙江構築防禦工事以抵抗官軍,如果有機會就長驅進取浙西,且渡過長江,佔領揚州,然後掉回頭整修、加固石頭城(今江蘇南京)的防禦設施,準備在這裡堅守,宣(今安徽宣城)、歙(今安徽歙縣)一帶及江西一帶必有人起來響應,我們再分出一萬人馬沿海南下,襲取福州和建州(今屬福建)一帶,這樣,國家財賦的主要供應地,就全部歸入咱們的版圖了。然而,裘甫拒不接受劉暀的計策。

淮南節度使高駢的部將畢師鐸進攻高駢,因為兵力不足,便向宣州的秦彥借兵,從而攻克了高駢所坐鎮的揚州。畢師鐸派人催促秦彥及早過江,準備推他為主。有人勸告師鐸說:"假若您想順應民心為一方減少災難,就應當重新奉高駢為主。在外人看來,您仍然在輔佐高駢,而實際上,您掌握著他的全部兵權,誰敢不服?況且秦彥任節度使,廬州(今安徽合肥)、壽州的人難道能服氣嗎?我實在擔心功名成敗難以預料。方今之計,不如立即派人制止秦彥渡江,他如果稍有頭腦,懂得進退安危之勢,就必定不敢貿然前來,即使他將來指責咱們不守信用,您仍然不失為高駢的忠臣。"畢師鐸很不以為然,次日,他將此事告訴了鄭漢章,鄭漢章說:"這是位有識之士。"他們再派人去尋那人,可惜已經無影無蹤了。
王建鎮守成都,大舉進攻盤踞在彭州(今四川彭縣)的楊晟,可是久攻不下,老百姓多逃入山谷之中藏身。於是,王建手下的各寨士兵每天都四出擄掠他們。王先成見此情形,便前去勸說王建的部將王宗侃道:"老百姓逃入山谷,就是為了等候國家招安,現在你們追蹤擄掠他們,這種行徑與強盜沒有什麼不同。你們一大早出去搜捕搶掠,直到天快黑時才返回營寨,根本沒有防敵之意,萬一城內有智識之士為他們出謀劃策,讓他們乘虛反擊,先把精兵埋伏在城門內,當望見外出搜捕搶掠的軍隊漸漸走遠,然後出動弓弩手和炮手各百人,攻打軍營的一面,並在其餘三面都設有疑兵,使得各寨的士兵都全力忙於自保,無暇救援其他軍寨,這樣你們能不吃敗仗嗎?"王宗侃聞聽大驚,翻然醒悟。王先成為此列舉了七條寫成狀子,以便提交給王建,向他提出建議。王建當即採納,並付諸行動。公告貼出去才三天,藏在山中的百姓爭先恐後地出來,就如同迴歸市場一樣,都逐漸地恢復了原來的職業。

讀了這五條記載,我不禁想到,其他姓名不傳、與草木同化為土灰的智識之士,必定數不勝數。

兵部名存
【原文】
唐因隋制,尚書置六曹。吏部、兵部分掌銓選,文屬吏部,武屬兵部。自三品以上官冊授,五品以上制授,六品以下敕授,皆委尚書省奏擬。兩部各列三銓:曰尚書銓,尚書主之;曰東銓,曰西銓,侍郎二人主之。吏居左,兵居右,是為前行[1]。故兵部班級在戶、刑、禮之上。睿宗初政[2],以宋璟為吏部尚書,李乂、盧從願為侍郎;姚元之為兵部尚書,陸象先、盧懷慎為侍郎。六人皆名臣,二選稱治[3]。其後用人不能悉得賢,然兵部為甚。其變而為三班流外銓,不知自何時。元豐[4]官制行,一切更改,凡選事[5],無論文武,悉以付吏部。蘇東坡當元赬中拜兵書,謝表雲:"恭惟先帝復六卿之名,本欲後人識三代之舊,古今殊制[6],閒劇異宜,武選隸於天官,兵政總於樞輔,故司馬之職,獨省文書。"蓋紀其實也。今本曹所掌,惟諸州廂軍名籍,及每大禮,則書寫蕃官加恩告。雖[7]有所轄司局,如金吾街仗司、騏驥車輅象院、法物庫、儀鸞司,不過每季郎官一往[8]耳。名存實亡,一至於是[9]!
【註釋】
[1]是為前行:這就是朝廷官制的前身。
[2]初政:剛開始執掌政權的時候。


[3]稱治:治理得非常好,得到人民的普遍讚揚。
[4]元豐:宋神宗元豐年。
[5]凡選事:凡涉及選舉的事情。
[6]古今殊制:古今制度有很大的不同。
[7]雖:即使。
[8]一往:前往一次。
[9]一至於是:竟然到了這種程度。
【譯文】
唐朝沿襲隋朝的制度,在尚書省設置六曹,吏部、兵部分掌銓選,文職屬吏部,武職屬兵部。三品以上的官員實行冊封,五品以上的制封,六品以下的敕封,文武官員都由尚書省奏批。兩部各設三銓,即尚書銓,東銓,西銓。尚書銓由尚書主管,東、西銓各由一名侍郎負責。吏部居左,兵部居右,這就是朝班的前身。所以,兵部的班次在戶部、刑部、禮部之上。睿宗剛開始執政時,任命宋璟為吏部尚書,李乂、盧從願為吏部侍郎;任命姚元之(即姚崇)為兵部尚書,陸象先、盧懷慎為兵部侍郎。這六個人都是一代名臣,因而文、武二選的事務都被處理得妥妥帖帖,有條有理,得到了廣大士民的普遍讚揚。此後所用的人並不全是德才兼備的人,尤其是兵部。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種制度變成了三班流外銓。宋神宗元豐年間全面改革官制,一切都改,有關選舉之事,無論文武,全由吏部負責。蘇東坡在哲宗元赬年間被委任為兵部尚書,他上給皇帝謝恩表說:"先帝恢復六卿之名,本來是想讓後人瞭解夏、商、週三代的舊制,明白古今制度不同,寬猛因時而異,現在將武選劃歸天官(即吏部)負責,兵政由樞密院總領,因而司馬(指兵部尚書)之職,僅僅是省覽文書而已。"蘇軾所說的大約的確是當時的實際情況。今天兵部所主管的事務,只是各州廂軍的花名冊,以及每當有重大慶典時,負責擬寫蕃官的加恩告。即使是兵部所轄的司局,如金吾街仗司、騏驥車輅象院、法物庫、儀鸞司等,也只不過是由郎官每季前去轉一圈而已。名存實亡,竟至如此程度!

武官名不正
【原文】
文官郎、大夫,武官將軍、校尉,自秦、漢以來有之。至於階秩品著[1],則由晉、魏至唐始定。唐文散階二十九,自開府、特進之下,為大夫者十一,為郎者十六。武散階四十五,為將軍者十二,為校尉者十六。此外懷化、歸德大將軍,訖於[2]司戈、執戟,皆以待[3]蕃戎之君長臣僕。本朝因之。元豐正[4]官制,廢文散階,而易舊省部寺監名,稱為郎、大夫,曰寄祿官。政和中,改選人七階亦為郎,欲以將軍、校尉易橫行以下諸使至三班借職,而西班用事者[5]嫌其途轍太殊[6],亦請改為郎、大夫,於是以卒伍廝圉[7]玷汙此名,又以節度使至刺史專為武臣正任。且郎、大夫,漢以處[8]名流,觀察使在唐為方伯,刺史在漢為監司,在唐為郡守,豈介冑[9]恩幸[10]所得處哉?此其名尤不正者也。
【註釋】
[1]階秩品著:官員的等級、俸祿和服飾。階秩,指官吏的職位和品級。品,等級,種類。著,通"著",衣著服飾。
[2]訖於:截至,到。
[3]待:專門授給。同"虛位以待"。
[4]正:改革,革新。
[5]用事者:當權者。
[6]殊:差別。
[7]卒伍廝圉:士卒、雜役等低賤之人。圉,養馬的地方。


[8]處:安置。
[9]介冑:甲冑之士。指武士。
[10]恩幸:被皇帝寵幸的小人。
【譯文】
文官郎、大夫,武官將軍、校尉,從秦漢以後一直都有。至於官吏的品級、俸祿和衣飾,則從晉、魏到唐朝才逐漸確定下來。在唐朝,文散階有二十九級,自開府、特進以下,大夫有十一級,郎有十六級。武散階有四十五級,其中將軍二十級,校尉十六級。此外,從懷化、歸德大將軍至司戈、執戟,都是專門授給少數民族的酋長以及臣僕的。我們大宋朝繼續沿用這種制度。元豐年間改革官制時,廢除了文散階,而改為過去的省、部、寺、監名,稱郎、大夫等,這就是所謂的寄祿官,僅表示官吏的品級,而無實掌。宋徽宗政和年間,將選人七階也改為郎,計劃用將軍、校尉等名稱取代橫行以下諸使至三班借職,可是西班的當權者嫌兩種仕途懸殊太大,也請求將本系統的官名改為郎、大夫,於是以軍人、雜役等玷汙這些官名,又以節度使至刺史專門作為武臣的正任。況且,郎、大夫之職在漢代是用來安置名流的,觀察使在唐代是一方最高長官,刺史在漢代是監察官,在唐代是郡守,哪裡是武夫和受寵的小人所能充任的?這是武官中名實尤其不相符的。

無用之用
【原文】


莊子雲:"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又云:"知無用,而始可與言用矣。夫地非不廣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1]耳。然則廁足而墊之致黃泉,所謂無用之為用也亦明矣。"此義本起於《老子》:"三十幅共一轂[2],當其無,有車之用"一章。《學記》:"鼓無當於五聲[3],五聲弗得不備[4];水無當於五色[5],五色弗得不章[6]。"其理一也。今夫飛者以翼為用,縶[7]其足,則不能飛。走者以足為用,縛其手,則不能走。舉場較藝[8],所務者才也,而拙鈍者亦為之用。戰陳角勝[9],所先者勇也,而老怯者亦為之用。則有用、無用,若之何[10]而可分別哉?故為國者,其勿以無用待天之下士,則善矣!
【註釋】
[1]容足:立足之地。
[2]三十幅共一轂:三十根輻條集中到一個車轂上。
[3]五聲:宮、商、角、徵、羽。
[4]備:完備,完美。
[5]五色:青、黃、赤、白、黑。
[6]章:彰顯。
[7]縶:捆綁。
[8]舉場較藝:科舉考場上較量技藝。
[9]戰陳角勝:在戰場上取得勝利。戰陳,通"戰陣",戰場。
[10]若之何:怎麼辦,如何。
[11]為國者:治理國家的人。
【譯文】

莊子說:"人們都知道有用的作用,卻沒有人知道無用的作用。"又說:"知道無用,然後才可以與你談論有用。土地不是不廣大啊,可是人所使用的地方只不過是立足之地而已。既然只有這一小塊立足之地有用,那麼,把此外無用的土地都挖掉,一直挖到黃泉,這時人所站立的這一小塊立足之地難道還有用處嗎?由此看來,所謂無用的用處也就很明顯了。"這種說法起源於《老子》一書中:"三十根輻條集中到一個車轂上,有了車轂中間的空洞,才有了車的作用。"《初學記》中說:"鼓聲雖然不在五聲(即宮、商、角、徵、羽)之列,但是如果沒有它,五聲就不完美;水色雖然不在五色(指青、黃、赤、白、黑)之列,可是如果沒有它,五色就難以明現。"其道理是一樣的。現在,那些會飛的動物是使用翅膀飛的,可是如果捆住它們的腿,它們就飛不起來。人們走路是用腳的,可是如果捆住雙手,他們就跑不快。在科場上比試技藝,所注重的是真才實學,而才智平常的人也有用處。在戰場上克敵制勝,需要的是勇力,而年老膽怯的人也有用處。如此,有用和無用,怎麼能一概而分呢?所以,治國的人如果能不以"無用"來看待天下的士人,事情就好辦了!

唐制舉科目
【原文】
唐世制舉,科目猥多[1],徒異其名爾[2],其實與諸科等也。張九齡以道侔伊[3]、呂策高第,以《登科記》及《會要》考之,蓋先天元年九月,明皇初即位,宣勞使所舉諸科九人,經邦治國、材可經國、才堪刺史、賢良方正與此科各一人,藻思清華、興化變俗科各二人。其道侔伊、呂策問殊平平[4],但云:"興化致理,必俟得人[5];求賢審官,莫先任舉。欲遠循漢、魏之規,復存州郡之選,慮[6]牧守[7]之明,不能必鑑。"次及"越騎佽飛,皆出畿甸,欲均井田於要服[8],遵丘賦於革車",並安人重谷[9],編戶農桑之事,殊不及為天下國家之要道[10]。則其所以待伊、呂者亦狹矣。九齡於神龍二年中材堪經邦科,本傳不書,計亦此類耳。


【註釋】
[1]科目猥多:開考的科目種類繁多。
[2]徒異其名爾:只不過名稱不一樣罷了。
[3]道侔伊:即伊尹。
[4]呂:呂尚,姜尚。殊平平:十分平常。
[5]得人:得到人才。
[6]慮:擔心。
[7]牧守:州牧、郡守。
[8]畿甸:京城地區。欲均井田於要服:想要在全國平均井田制。
[9]安人重谷:安撫百姓,重視農桑。
[10]要道:要旨。
計:估計。
【譯文】
在唐代的科舉中,臨時開考的科目名目繁多,其實質與其他各科並沒有多大區別,只不過是名稱不同罷了。名相張九齡以"道侔伊(指伊尹)、呂(指呂尚,也即姜尚)科"高中,參閱《登科記》和《唐會要》可知,這大概是唐玄宗先天元年九月的事。當時,唐明皇剛即位,宣勞使所舉諸科共取九人,其中經邦治國、材可經國、才堪刺史、賢良方正以及道侔伊、呂科等各一人,藻思清華、興化變俗科各二人。實際上,道侔伊、呂科皇帝策問所涉及的問題十分平常,只是說:"興化治國,必須得到人才;求賢審官,莫先於任子、察舉。要想遠循漢、魏之制,恢復州、郡選拔官吏的做法,又恐怕州牧、郡守的能力無法明鑑一切。"又說到"越騎、佽飛等禁軍,都出京師很遠活動,準備在全國各主要地區平均井田,使兵農合一",以及安民重農、百姓農桑之事,根本稱不上是治國平天下的要旨。由此看來,政府等待伊尹、姜尚這樣的賢才去做的,也是很狹隘的。張九齡於唐中宗神龍二年考中材堪經邦科,而正史的本傳中沒有記載,估計也與此相類似。

東坡論莊子
【原文】
東坡先生作《莊子祠堂記》,辯其不詆訾[1]孔子。"嘗疑《盜蹠》、《漁父》則真若[2]詆孔子者,至於《讓王》、《說劍》,皆淺陋不入於道[3]。反覆觀之,得其《寓言》之終曰:'陽子居[4]西遊於秦,遇老子。其往也,舍者將迎其家,公執席[5],妻執巾櫛[6],舍者避席[7],煬者避灶[8]。其反[9]也,與之爭席矣。'去其《讓王》、《說劍》、《漁父》、《盜蹠》四篇,以合於《列禦寇》之篇,曰:'列禦寇之齊,中道而反',曰:'吾驚焉,吾食於十漿,而五漿先饋。'然後悟而笑曰:是固一章也。莊子之言未終,而昧者剿之[10],以入其言爾。"東坡之識見至矣、盡矣。故其《祭徐君猷文》雲:"爭席滿前,無復十漿而五饋。"用為一事。今之莊周書《寓言》第二十七,繼之以《讓王》、《盜蹠》、《說劍》、《漁父》,乃至《列禦寇》為第三十二篇,讀之者可以渙然冰釋也。
予按《列子》書第二篇內首載禦寇饋漿事數百言,即綴以楊朱爭席一節,正與東坡之旨異世同符,而坡公記不及此,豈非作文時偶忘之乎?
陸德明釋文:"郭子玄雲,一曲之才,妄竄奇說,若《閼弈》、《意修》之首,《危言》、《遊鳧》、《子胥》之篇,凡諸巧雜,十分有三。《漢·藝文志》曰《莊子》五十二篇,即司馬彪、孟氏所注是也,言多詭誕,或似《山海經》,或類占夢書,故注者以意去取,其內篇眾家並同。"予參以此說,坡公所謂昧者,其然乎?《閼弈》、《遊鳧》諸篇,今無復存矣。


【註釋】
[1]詆訾:詆譭。
[2]真若:真的像,的確像。
[3]皆淺陋不入於道:都很淺薄畢露,與道家思想不相合。
[4]陽子居:即楊朱,字子居,戰國時期魏國人。他的學說核心是愛己,拔一毛而為天下利亦不為也,所以遭到儒家的貶斥,被儒家學說斥為異端。
[5]公執席:男主人拿著席子,請他坐在席子上。
[6]妻執巾櫛:女主人則恭恭敬敬地拿來漱洗的毛巾、梳子等用品。巾櫛,毛巾和梳篦,泛指盥洗用具。
[7]舍者避席:許多本來的客人都趕緊離席而去。
[8]煬者避灶:烤火的人也都離開灶膛而去。煬,烤火。
[9]反:通"返",返回。
[10]昧者剿之:矇昧無知的人將它(楊朱的話語)割裂開來。剿,將別人的話語作為自己的。
妄竄奇說:任意竄改前人的文章,發表一些離奇的觀點。
詭誕:荒誕怪異。
【譯文】
蘇東坡先生曾寫了一篇《莊子祠堂記》,極力論證莊子但並不詆譭孔子。他說:"我曾懷疑《盜蹠》與《漁父》二篇的確像是詆譭孔子的,至於《讓王》、《說劍》二篇則結構鬆散,文辭淺陋,其思想與莊子的道家思想格格不入,顯系偽作。我經過反覆的閱讀、揣摩,發現《寓言》篇的結尾說:'陽子居向西遊歷秦國,半道上遇見老子。當他到達沛城的時候,館舍的客人出來迎接他到客舍,男主人拿著席子侍候他坐下休息,女主人則送來梳洗用品,畢恭畢敬;有的客人連忙離席而去,烤火的人也離開灶臺悄悄溜走。當陽子居從沛地返回時,館舍的客人們都同他隨意爭席而坐,不分彼此了。'下面如果去掉《讓王》、《說劍》、《漁父》、《盜蹠》四篇,直接與《列禦寇》的首段相接,文意是非常通順的。《列禦寇》的第一段說:'列禦寇前往齊國,半道就返回來了',說:'我碰到了令人驚異的事情,我曾在十家茶館喝茶,竟有五家爭先把茶水送上來。'經過揣摩,我恍然大悟,不禁說道:這本來就是同一篇的內容。莊子的話還沒有說完,矇昧無知的人就將它強行割裂開來,以便插入自己的作品。"蘇東坡的見解實在是太高明、太周全了。所以,他的《祭徐君猷文》說:"人人爭先恐後地搶佔座位,不再有到十家吃飯而五家搶先上菜的情景。"將楊朱和列禦寇的事用做一件事。今天看到的《莊子》中,《寓言》為第二十七篇,接著是《讓王》、《盜蹠》、《說劍》、《漁父》四篇,《列禦寇》被列為第三十二篇,閱讀時隔過中間四篇,將《寓言》與《列禦寇》兩篇直接連在一起讀,就會感到許多疑點都渙然冰釋,不復存在。

在《列子》第二篇中,先記載了列禦寇被店家先行饋餉飲品的事,竟用了數百字,緊接著便記述楊朱爭席一事,正好與蘇東坡的意思完全相同,儘管兩人的時代相差一千餘年。不過,在蘇東坡的文章中隻字未提《列子》的記載,莫非是寫文章時偶然忘記了嗎?
陸德明的《經典釋文》載:"郭子玄說:個別有點歪才的學者,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在《莊子》中大量摻假,如《閼弈》、《意修》二篇的開頭,和《危言》、《遊鳧》、《子胥》等篇中,被巧妙地摻入的偽作,竟有十分之三以上。《漢書·藝文志》說《莊子》有五十二篇,也就是司馬彪和孟氏所注的那個本子,語言多有詭誕之處,有些像是《山海經》,有些像是占夢書,因此,作注的人根據自己的見解隨意取捨,只有《莊子》的內篇,各家都是一樣的。"我參考了這種說法,蘇東坡先生所說的愚昧無知之人,莫非指的就是這些人?《閼弈》、《遊鳧》等篇,今天已經不復存在了。

科舉恩數
【原文】
國朝科舉取士,自太平興國以來,恩典始重。然各出一時制旨,未嘗輒同,士子隨所得而受之,初不以官之大小有所祈訴也。太平之二年,進士一百九人,呂蒙正以下四人得將作丞,餘皆大理評事,充諸州通判[1]。三年,七十四人,胡旦以下四人將作丞,餘併為評事,充通判及監當。五年,一百二十一人,蘇易簡以下二十三人皆將作丞、通判。八年,二百三十九人,自王世則以下十八人,以評事知縣,餘授判司簿尉。未幾,世則等移通判,簿尉改知令錄。明年,並遷守評事。雍熙二年,二百五十八人,自梁顥以下二十一人,才得節察推官。端拱元年,二十八人,自程宿以下,但權知諸縣簿尉。二年,一百八十六人,陳堯叟史、曾會至得光祿丞直史館,而第三人姚揆,但防禦推官。淳化三年,三百五十三人,孫何以下,二人將作丞,二人評事[2],第五人以下,皆吏部注擬。鹹平元年,孫僅但得防推。二年,孫暨以下,但免選注官。蓋此兩榜,真宗在諒閻,禮部所放,故殺其禮。及三年,陳堯諮登第,然後六人將作丞。四十二人評事;第二甲一百三十四人,節度推官、軍事判官;第三甲八十人,防團軍事推官。


【註釋】
[1]通判:官名。在知府下掌管糧運、家田、水利和訴訟等事項。
[2]評事:官名。隋煬帝置,大理寺的屬員。秩正九品,掌同司直,出使推按,參決疑獄,隋員額四十八。唐、宋沿設,減為十二,唐掌出使推按,秩從八品下,宋改為正八品,與司直詳斷疑案。民國北洋軍閥統治時期辦理行政訴訟案件的"平政院",設評事十五人,系簡任官,掌審理案件。
【譯文】
我大宋朝以科舉取士,從太宗太平興國以後,恩典開始日益受到重視。然而,這些恩典都是出於皇帝一時的諭旨,從來沒有完全一樣的。起初,士人們考中後朝廷授與什麼官職,他們就接受什麼官職,並不計較官位的高低。太平興國二年(977),取恩科進士一百零九人,呂蒙正以下的四人被授予將作丞之職,其餘的人都被授予大理評事一職,充任諸州通判。三年,取進士七十四人,胡旦以下四人授將作丞,其餘的人都授大理評事,充各州通判及監當。五年,取一百二十一人,蘇易以下二十三人都授將作丞、通判。八年,取二百三十九人,從王世則以下的十八人都以評事的身份任知縣,其他的人都授判司簿尉。不久,王世則等升任通判,司簿尉改為知令錄。次年,這些知令錄們都被破格提升為守評事。雍熙二年(985),取二百五十八人,自梁顥以下二十一人,僅被授為節察推官。端拱元年(988),取二十八人,從程宿以下,都僅被授為權知諸縣簿尉。二年,取一百八十六人,名列前茅的陳堯叟、曾會至被授為光祿丞直史館,而第三名姚揆僅被授為防禦推官。淳化三年(992),取進士三百五十三人,孫何以下,有兩人授將作丞。二人授評事,從第五名以後,都由吏部負責登記,俟後安排。

真宗鹹平元年(998),孫僅作為第一名僅被授為防禦推官。二年,從孫暨以下,僅得免選人官罷了。大概當時真宗守表尚未親政,這兩榜都是由禮部所放,因而大大降低了規格。到了鹹平三年,陳堯諮登第,在他之後有六人授將作丞,四十二人授評事;第二甲一百三十四人,都授節度推官、軍事判官;第三甲八十人,都授防團軍事推官。

帝王訓儉
【原文】
帝王創業垂統,規以節儉,貽訓子孫,必其繼世象賢,而後可以循其教,不然,正足取侮笑耳。宋孝武大治宮室,壞高祖所居陰室,於其處起玉燭殿,與群臣觀之,床頭有土障,上掛葛燈籠、麻蠅拂。侍中袁覬因盛稱高祖儉素之德,上不答,獨曰:"田舍翁得此,已為過矣!"唐高力士[1]於太宗陵寢宮,見梳箱一、柞木梳一、黑角篦一、草根刷子一,嘆曰:"先帝親正皇極,以致昇平,隨身服用,唯留此物。將欲傳示子孫,永存節儉。"具以奏聞。明皇詣陵,至寢宮,問所留示者何在?力士捧跪上,上跪奉,肅敬如不可勝,曰:"夜光之珍,垂棘之璧,將何以愈此?"即使史官書之典冊。是時,明皇履位未久,厲精為治,故見太宗故物而惕然有感。及侈心一動,窮天下之力不足以副其求,尚何有於此哉?宋孝武不足責也,若齊高帝、周武帝、陳高祖、隋文帝,皆有儉德,而東昏、天元、叔寶、煬帝之淫侈,浮於桀、紂,又不可以語此雲。


【註釋】
[1]高力士:高力士(684—762),唐潘州人(今廣東省高州市城區),為馮盎之曾孫、馮智玳之孫、馮君衡之子,10歲時,其家因株連罪被抄,武則天聖歷初(698),嶺南招討使李千里進二閹兒,一為力士,為則天賞識,後因小過逐出宮,中人高延福收為養子,一年多後,則天又召力士入宮。景龍中(708),臨淄王李隆基引為知己,景龍四年李隆基發動宮廷政變,殺韋皇后、安樂公主和武氏黨羽,唐睿宗復位,立隆基為皇太子,力士參與謀劃有功,擢升朝散大夫、內給事。
【譯文】
帝王創立基業後,為了使江山牢固,世代相傳,總要規勸子孫們過節儉的生活,給他們留下訓誡。然而,只有他們的後人比較賢明時,才會遵從教誨。否則的話,僅僅是自取侮辱和嘲笑罷了。南朝宋孝武帝劉駿大興土木,建造宮殿。他拆毀了宋高祖劉裕曾居住過的陰室,準備在這裡新建玉燭殿。在他與群臣一起去觀看時,只見高祖的床頭有一道土障,上面掛的是葛條編的燈籠和用麻做的驅蠅撣子。侍中袁凱於是感嘆稱讚高祖的儉樸之德,孝武帝並不答話,只是自言自語地說:"種田的老頭用這些東西,已經太過分了。"唐朝宦官高力士在太宗陵的寢宮中只見到梳箱一隻、柞木梳子一把、黑角篦子一把、革根刷子一把,感嘆說:"太宗皇帝親手匡正了為帝王的準則,使得天下歌舞昇平,而他自己隨身所穿所用的,卻只是這些東西。他是想以此傳示子孫,告誡他們永保節儉之德啊!"高力士將這件事一五一十地向玄宗皇帝作了彙報。玄宗聞報,馬上親赴太宗陵,到寢宮問太宗所留下的東西在何處。高力士手捧這些東西跪著獻給玄宗,玄宗跪拜接受,其肅敬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並且說:"珍奇的夜光寶珠,垂棘的稀世美玉,難道能比這些更好嗎?"玄宗當即命令史官記載於典冊。當時唐玄宗剛剛繼位不久,雄心勃勃,勵精圖治,因而見到太宗的遺物後感觸良深。及至他的奢侈心一動,即使竭盡天下之財力人力也無法滿足慾望,哪裡還有一丁點兒對太宗遺物的印象?宋孝武帝不值得指責,至於像齊高帝、周武帝、陳高祖、隋文帝等,都有節儉的美德,可是他們的後代像東山侯蕭寶卷、天元皇帝宇文贇、陳後主叔寶、隋煬帝楊廣等人的驕奢極欲,其程度超過了夏桀、商紂,對他們就不必提倡什麼節儉之德了。

陳涉不可輕
【原文】
揚子[1]《法言》:"或問陳勝吳廣,曰:'亂。'曰:'不若是則秦不亡。'曰:'亡秦乎?恐秦未亡而先亡矣。'"李軌以為:"輕用其身,而要乎非命之運,不足為福先,適足以為禍始。"予謂不然。秦以無道毒天下,六王皆萬乘之國,相踵滅亡,豈無孝子慈孫、故家遺俗?皆奉頭鼠伏。自張良狙擊之外,更無一人敢西向窺其鋒者。陳勝出於戍卒,一旦奮發不顧,海內豪傑之士,乃始雲合響應,並起而誅之。數月之間,一戰失利,不幸隕命於御者之手,身雖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將相竟亡秦。項氏之起江東,亦矯稱陳王之令而度江。秦之社稷為墟,誰之力也?且其稱王之初,萬事草創,能從陳餘之言,迎孔子之孫鮒為博士,至尊為太師,所與謀議,皆非庸人崛起者可及,此其志豈小小者哉!漢高帝為之置守冢於碭,血食二百年乃絕。子云指以為亂,何邪?若乃殺吳廣,誅故人,寡恩忘舊,無帝王之度,此其所以敗也。
【註釋】
[1]揚子:即楊雄(前53—18),一作"揚雄",字子云,西漢蜀郡成都(今四川成都郫縣友愛鎮)人,漢族。西漢學者、辭賦家、語言學家。字子云。揚雄少時好學,博覽多識,酷好辭賦。口吃,不善言談,而好深思。家貧,不慕富貴。
【譯文】
西漢揚雄的《法言》中說:"有人問陳勝、吳廣是什麼樣的人,我的回答是:'亂臣。'對方又說:'但如果他們不首先起事,那麼殘暴的秦朝就不會滅亡。'我說:'滅亡秦朝嗎?恐怕秦朝未滅而他們自己就已經死了。'"隋朝的李軌認為:"陳勝和吳廣在時機尚未成熟的情況下,輕舉妄動,鋌而走險,不但不能為人民帶來幸福,相反卻造成了沉重的災難。"我的看法與揚雄、李軌有別。無道的秦朝殘害天下,塗炭生靈,原來的齊、楚、燕、韓、趙、魏等六國也都是實力雄厚的大國,卻接踵為暴秦所滅,難道這六國的人都沒有孝子賢孫和家族傳統嗎?為什麼都恭恭敬敬地拜伏在秦人的腳下呢?除了韓國的張良曾在博浪沙狙擊過秦始皇之外,竟沒有一個人敢於挑戰泰王朝。陳勝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微不足道的小戍卒,一旦奮不顧身地揭竿而起,天下的英雄豪傑才開始雲集響應,共同伐秦。數月之間,因一戰失利,陳勝不幸被車伕所殺。雖然死了,但是他所任命和派出的王侯將相卻最終推翻了秦朝。項梁和項羽在江東起兵後,也是假借陳王的命令渡過長江的。秦朝的殘暴統治被推翻,這究竟是誰的功勞呢?難道不主要是陳勝、吳廣的功勞嗎?而且,陳勝稱王建國之初,萬事草創,忙得焦頭爛額。卻能聽從陳餘的話,迎立孔子的後人為博士,以至尊奉他為太師,他們在一起所商議的事情,絕非平庸之輩崛起後所能想到和做到的,就憑這一點,難道不足以說明陳勝的志向之遠大嗎?漢高祖劉邦為他在碭縣設置守冢戶,使他享用祭祀達二百年才告斷絕。揚雄指斥陳勝為亂臣,不知是何緣故?至於殺吳廣,誅殺老朋友,寡恩少義,忘記舊情,缺乏帝王的度量,這才是陳勝之所以失敗的真正原因。

李林甫秦檜
【原文】
李林甫為宰相[1],妒賢嫉能,以裴耀卿、張九齡在己上,以李適之爭權,設詭計去之。若其所引用,如牛仙客至終於位,陳希烈及見其死,皆共政六七年。雖兩人伴食諂事,所以能久,然林甫以忮心賊害,亦不朝慍暮喜,尚能容之。秦檜則不然,其始也,見其能助我,自冗散小官,不三二年至執政。史才由御史檢法官超右正言,迂諫議大夫,遂籤書樞密。施鉅由中書檢正、鄭仲熊由正言,同除權吏部侍郎。方受告正謝,施即參知政事,鄭為籤樞。宋樸為殿中侍御史,欲驟用之,令臺中申稱本臺缺檢法主簿,須長貳乃可闢。即就狀奏除侍御史,許薦舉,遽拜中丞,謝日除籤樞,其捷如此。然數人者不能數月而罷。
【註釋】
[1]李林甫:(?—752)唐玄宗李隆基時著名的奸相,善音律,無才學,會機變,善鑽營。出身於李唐宗室,是李淵叔伯兄弟李叔良的曾孫。
【譯文】
唐朝的李林甫任宰相,妒賢嫉能,因為宰相裴耀卿和張九齡的資歷在他之上,左相李適之與己爭權,他就設詭計把這些人都擠離相位。至於李林甫自己所薦用的官員,如牛仙客最終死於任上,陳希烈直到李林甫死時仍在做官,他們都與李共事達六七年之久。雖然牛、陳二人時常陪吃獻媚,曲意逢迎,以至能久保祿位,然而在另一方面,這也是由於李林甫雖然以嫉妒之心殘害賢能,然而卻並不朝三暮四,因而尚能長期容忍他們。本朝的秦檜則不然,一開始,他如果發現誰可以為己賣命,不出三二年的工夫,就可以將此人從一個不為人知的閒散小官,越級提拔為執政大臣。如史才由御史檢法官跳過右正言一級直接升任諫議大夫,緊接著就任籤書樞密院事。施鉅由中書檢正、鄭仲熊由正言,一同被破格提拔為權吏部侍郎。正當他們受命謝恩時,施鉅被任命為參知政事,鄭仲熊被任命為籤書樞密院事。宋樸本是殿中侍御史,秦檜想盡快提拔他,便授意御史臺提出建議,說本臺缺少檢法主簿,只有本臺的正副長官才可以推薦人選。秦檜隨即趁御史臺的建議呈上之機,向皇帝建議任命宋樸為御史,宋樸所薦舉的人選也就順利通過。很快,宋樸又被任命為御史中丞,謝恩之日又被委任為籤書樞密院事。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宋樸竟連升數級,其速度之快,著實令世人驚訝不已。然而,這些人沒過幾個月就被秦檜罷免了。

注書難
【原文】
注書至難,雖孔安國、馬融、鄭康成、王弼之解經,杜元凱之解《左傳》,顏師古之注《漢書》,亦不能無失。王荊公《詩新經》,"八月剝棗"解雲:"剝者,剝其皮而進之,所以養老也。"毛公本注云:"剝,擊也。"陸德明音普卜反。公皆不用。後從蔣山郊步至民家,問其翁安在?曰:"去撲棗。"始悟前非。即具奏乞除去十三字,故今本無之。
洪慶善注《楚辭·九歌·東君》篇:"緪瑟兮交鼓,蕭鍾兮瑤篚。"引《儀禮·鄉飲酒》章"間歌《魚麗》,笙《由庚》。歌《南有嘉魚》,笙《崇丘》"為比,雲:"蕭鍾者,取二樂聲之相應者互奏之。"既鏤板,置於墳庵,一蜀客過而見之,曰:"一本蕭作捕,《廣韻》訓為擊也。蓋是擊鐘,正與緶瑟為對耳。"慶善謝而亟改之。
政和初,蔡京禁蘇氏學,蘄春一士獨杜門注其詩,不與人往還。錢伸仲為黃岡尉,因考校上舍,往來其鄉,三進謁然後得見。首請借閱其書,士人指案側巨編數十,使隨意抽讀,適得《和楊公濟梅花》十絕:"月地雲階漫一尊,玉奴終不負東昏。臨春結綺荒荊棘,誰信幽香是返魂。"注云:"玉奴,齊樂昏侯潘妃小字。臨春、結綺者,東後主三閣之名也。"伸仲曰:"所引止於此耳?"曰:"然。"伸仲曰:"唐牛僧孺所作《周秦行紀》[1],記入薄太后廟,見古后妃輩,所謂月地雲階見洞仙,東昏以玉兒故,身死國除,不擬負他。乃是此篇所用。先生何為沒而不書?"士人恍然失色,不復一語,顧其子然紙炬悉焚之。伸仲勸使姑留之,竟不可。曰:"吾枉用工夫十年,非君幾貽士林嗤笑。"伸仲每談其事,以戒後生。但玉奴乃楊貴妃自稱,潘妃則名玉兒也。剝棗之說,得於吳說、傅朋,簫鍾則慶善自言也。紹興初,又有傅洪秀才注坡詞,鏤板錢塘,至於"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不能引"共道人間惆悵事,不知今夕是何年"之句。"笑怕薔薇罥","學畫鴉黃未就",不能引《南部煙花錄》,如此甚多。


【註釋】
[1]《周秦行紀》:唐代傳奇。舊題牛僧孺撰。故事寫迷途的奇遇。篇中以僧孺自述的口吻,說他在德宗貞元間舉進士落第,經洛陽,將歸宛、葉,過鳴皋山時,因暮色蒼茫而迷路,忽為異香吸引,夜入漢文帝母薄太后廟的傳奇故事。以虛構故事寫豔遇,唐人小說並不罕見,但本篇涉及當朝妃子,故與眾不同。作品情節簡單,人物刻畫著墨不多。
【譯文】
為前人的書籍作註釋是件很難的事,即使是像孔安國、馬融、鄭玄、王弼這樣的巨儒解釋經書,杜預解《左傳》,顏師古註釋《漢書》,也難免差錯。在荊國公王安石所作的《詩新經》中,"八月剝棗"一句中的"剝"字被解釋為:"剝,剝掉棗皮然後進獻,其目的是為了敬養老人。"而毛公本《詩經》的註釋說:"剝,即擊打。"陸德明的《經典釋文》說:"剝,音普卜反。"但是,王安石對這些說法都棄之不用。後來有一天,他隨蔣山到郊外散步時,路過一戶民家,見男主人不在家,便問他去哪兒了。家人回答說:"去撲棗了。"王安石這才知道此前自己搞錯了,於是上奏朝廷,請求刪去自己所解釋的那十三個字,所以現在的版本沒有這句話。
洪慶善為《楚辭·九歌·東君》篇"緪瑟兮交鼓,蕭鍾兮瑤篚"一句作注時,引用《儀禮·鄉飲酒》一章中"其間歌唱《魚麗》,笙奏《由庚》。演唱《南有嘉魚》,笙奏《崇丘》"兩句作比,說:"蕭鍾,就是從這兩種樂器中選取兩件聲音和諧的,合作演奏樂曲。"書版刻好後,放置在墳庵,有一位路過的蜀人看見後說"還有一種版本'蕭'字作'捕',《廣韻》解釋此字的意思是擊。也就是擊鐘"。洪慶善非常感激,當即更正過來。

徽宗政和初年,奸臣蔡京下令禁絕蘇軾的著作,不許人們傳看學習,可是蘄春卻有一位學者閉門謝客,專心註釋蘇軾的詩,幾乎斷絕與人的來往。錢伸仲任黃岡縣尉時,因為考試太學生,多次往來於其鄉,先後拜訪了三次才見到那位學者。錢伸仲首先請求借閱其所注的書,學者指著案邊的數十大本書稿,讓他隨意抽讀,錢伸仲正好抽得《和楊公濟梅花》十絕,其中"月地雲階漫一尊,玉奴終不負東昏。臨春結綺荒荊棘,誰信幽香是返魂"幾句的註釋說:"玉奴,南朝齊東昏侯蕭寶卷潘妃的小名。臨春和結綺,乃南朝陳後主三閣的名稱。"錢伸仲問:"您所引用的資料只有這些嗎?"學者回答說:"是的。"錢伸仲說:"唐朝宰相牛僧孺所著的《周秦行記》記載他進入西漢的薄太后廟,看到了古代后妃們栩栩如生的形象,也就是所謂的'月地雲階拜洞仙',東昏侯因玉兒的緣故,身死國滅,玉兒因此暗下決心絕不背叛他,這才是此詩所用的典故。先生為何將之埋沒不寫呢?"學者聞聽恍然失色,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示意兒子將書稿付之一炬。錢伸仲極力勸說將書稿暫且留下,但學者堅決不聽,並且說:"我白下了十年工夫,如果不是遇見你,我幾乎要給天下的讀書人留下笑柄。"錢伸仲經常提起此事,以警示後人。但是,可能他也不知道,玉奴乃是唐朝楊貴妃的自稱,玉兒則是東昏侯潘妃的名字。剝棗的說法,得於吳說、傅朋,簫鍾則是洪慶善自己的"創見"。高宗紹興初年,又有一位名叫傅洪的秀才為蘇東坡的詞作注。最後在錢塘刻版印刷,註釋者甚至在"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兩句之下,不能引用"共道人間惆悵事,不知今夕是何年"兩句;在"笑怕薔薇罥","學畫鴉黃未就"下,不知引用《南部煙花錄》,像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是舉不勝舉的。

唐朝士俸微
【原文】
唐世朝士俸錢至微[1],除一項之外,更無所謂料券、添給之類者。白樂天為校書郎,作詩曰:"幸逢太平代,聖上好文儒。小才難大用,典校在秘書。俸錢萬六千,月給亦有餘。遂使少年心,日日常晏如。"及為翰林學士,當遷官,援姜公輔故事,但乞兼京兆府戶曹參軍,既除此職,喜而言志。至雲:"詔授戶曹掾,捧詔感君恩。弟兄俱簪笏,新婦儼衣中。羅列高堂下,拜慶正紛紛。喧喧車馬來,賀客滿我門。置酒延賀客,不復憂空樽。"而其所得者,亦俸錢四五萬,廩祿二百石罷了。今之主簿、尉,佔優飫處[2],固有倍蓰於此者矣,亦未嘗以為足,古今異宜不可一概論也。楊文公在真宗朝為翰林學士,而云:"虛忝甘泉之從臣,終作若敖之餒鬼。"蓋是時尚為鮮薄,非後來比也。
【註釋】
[1]至微:很少的意思。
[2]優飫:富庶的意思。
【譯文】
唐代朝官的俸錢非常低微,除固定的俸錢外,根本沒有那些所謂的料券、添給之類的額外收入。白居易擔任校書郎時,曾作詩說:"幸逢太平代,聖上好文儒。小才難大用,典校在秘書。俸錢萬六千,月給亦有餘。遂使少年心,日日常晏如。"到他擔任翰林學士時,在升此官前,曾援引姜公輔以朝官兼任外官的故事,只向皇上請求兼任京兆府戶曹參軍一職,以增加自己的收入。皇帝任命他擔任此職後,他非常高興,寫詩道:"詔授戶曹掾,捧詔感君恩。弟兄俱簪笏,新婦儼衣中。羅列高堂下,拜慶正紛紛。喧喧車馬來,賀客滿我門。置酒延賀客,不復憂空樽。"然而,他每年增加的收入,實際上也不過四五萬俸錢,二百石祿米罷了。今天的小官主簿、縣尉,只要是在富庶之地為官,其收入都會三倍、五倍於白居易的俸祿,但他們仍然不知足。可見,古今官吏俸祿制度有很大的不同,不可一概而論。真宗時,楊億曾擔任翰林學士之職,他說:"虛忝甘泉之從臣,終作若敖之餒鬼。"大概當時官員的俸祿還相當微薄,與現在是無法相比的。

酒肆旗望
【原文】
今都城與郡縣酒務,及凡鬻酒之肆,皆揭大簾於外,以青白布數幅為之,微者隨其高卑小大,村店或掛瓶瓢,標帚稈,唐人多詠於詩,然其制蓋自古以然矣,《韓非子》[1]雲:"宋人有酤酒者,斗概甚平,遇客甚謹,為酒甚美,懸幟甚高,而酒不售,遂至於酸。"所謂懸幟者此也。
【註釋】
[1]《韓非子》:韓非子(約前280—前233),戰國晚期韓國(今河南省新鄭,屬鄭州;鄭韓古國在今天的河南新鄭)人,漢族,是中國古代著名的哲學家、思想家和散文家,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世稱"韓非子"。今存《韓非子》五十五篇。
【譯文】
現今在都城和郡縣的酒店,以及所有賣酒的店鋪,一般都在門外掛一幅大簾,大簾由數幅青布或白布做成,小店的幌子高低大小隨意,而那些鄉村小酒店有掛酒瓶的、有掛酒瓢的,還有用掃帚稈做標誌的,唐代人的詩文對此多有反映。這種規矩大概自古以來就有,《韓非子》中說:"宋國有個賣酒的人,酒具中盛得很滿,對待客人也很殷勤,所造的酒非常香醇,門外的旗幟掛得也很高,可是他的酒卻賣不出去,以至於都腐敗變酸了。"其中所說的懸掛旗幟,正是酒幌子。

【評析】
《容齋續筆》共十六卷,成於南宋紹熙二年(1193),洪邁共用十三年來完成。宋光宗紹熙元年,洪邁進煥章閣學士,知紹興府。紹熙二年,上章告老,進龍圖閣學士。同年完成《續筆》。


淳熙十四年八月,洪邁去見皇帝,帝說:"近見甚齋隨筆。"洪邁驚慌道:"是臣所著《容齋隨筆》,無足採者。"皇帝誇了洪邁,邁出來詢問了他人,知"婺女所刻,賈人販鬻於書坊中,貴人買以入,遂塵乙覽。書生遭遇,可謂至榮",因此"復衷臆說綴於後",而又怕"與前書相亂,故別以一二數而目曰續,亦十六捲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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