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子產政改

北方子產政改

南方崛起的同時,北方在政改。


政改第一人,是子產。


子產是鄭國的政治家,名僑。因為是鄭穆公的孫子,所以叫公孫僑。子產很早就表現出政治天賦。魯襄公八年(公元前565年),他的父親、鄭國司馬子國伐蔡成功,舉國慶賀,只有子產不以為然。子產說,一個小國,不修文德而治武功,沒有比這更能招來大禍的了。蔡是楚國的附庸。我們打了蔡國,楚國肯定要來打我們。到時候,我們能不順從楚國嗎?順從了楚國,晉國就會來報復,我們又打得過晉國嗎?晉國和楚國都來伐鄭,我們鄭國能有安寧嗎?


說這話時,子產還很年輕。因此子國痛罵他說:你一個小孩子懂得什麼!


事見《左傳·襄公八年》。


然而此事不幸被子產言中,楚國和晉國果然輪番來伐鄭,鄭國也只好輪番與晉楚兩國結盟講和。兩年後,國難未已,家難又起。子產的父親子國和鄭國的執政,在內亂中被亂黨殺死。子產聞訊,不慌不忙地安排好各項工作,然後帶兵平叛。鄭國國人,從此對子產刮目相看。


事見《左傳·襄公十年》。


二十年後,子產在鄭國執政。


子產執政以後,就開始政改,作封洫(讀如恤),作丘賦,鑄刑鼎。封,就是田界;洫,就是水渠。作封洫,大約是重新規劃和分配土地。作丘賦,則可能是改革兵役法,也包括改革稅制。因為稅(出錢)和賦(出力),都與土地有關。這兩件事,當然會觸犯許多人的既得利益。因此改革之初,國內罵聲一片。作封洫時,有人編了歌謠來罵他:算我的家產好收費,量我的耕地好收稅。誰要能夠殺子產,我就跟他去站隊!作丘賦時,又有人編了歌謠來罵他:老爹變成冤鬼,自己去做蠍尾!此人發號施令,邦國悔無可悔!


子產作封洫及國人之罵,見《左傳·襄公三十年》;作丘賦及國人之罵,見《左傳·昭公四年》。


然而子產不為所動。


子產的說法,是“苟利社稷,死生以之”。就是說,只要對邦國有利,個人的生死是可以置之度外的。


語見《左傳·昭公四年》。林則徐的“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當從此化出。


因此,子產也不鉗制言論。當時,鄭國人喜歡在晚上到學校裡去聚會,因為春秋時期的學校同時也是俱樂部。國人聚在一起,說三道四,難免議論朝政。於是有人便建議子產把學校關了。子產說,為什麼要關閉呢?讓他們議論好了。他們擁護的,我就大力推行;他們反對的,我就適當修改。利用公權力,當然可以不準大家說話。但那樣做,有好處嗎?

北方子產政改

事見《左傳·襄公三十一年》。


事實上子產的改革,很快就收到了功效,老百姓也嚐到了甜頭。這個時候,又有人編了歌謠來誇他:我的子弟,子產教誨;我的糧產,子產加倍。子產死了,誰來接位?


語見《左傳·襄公三十年》。


所謂民意,不過如此。


但子產的政改,還是觸動了根本,尤其是鑄刑鼎。鑄刑鼎,就是把刑法的條款鑄在鼎上,公之於眾。這對於東西兩週的政治體制和政治理念,其破壞都是顛覆性的。因此,晉國政治家叔向便寫信給子產提出批評。叔向說,先王以禮治國,不肯制定刑律,是怕民眾有不軌之心,這才主張效法聖人以德治國。德治,才能任意使用民眾而不生禍亂。相反,如果制定法律還公之於眾,民眾就只知道法律不知道尊長,只知道律條不知道禮儀,甚至咬文嚼字來規避懲罰。那樣一來,不就亂了嗎?在下聽說,國之將亡,必行改革,說的就是這事吧?


語見《左傳·昭公六年》。關於叔向,請參看《青春志》。


叔向很敏感,他感到了危險。


這危險,就是禮壞樂崩。


對此,子產的態度是不爭論。他回信說:僑無能,不敢聽命,也不敢不拜謝!


其實子產未必一定喜歡法治,但也不認為德治和禮治完美無缺。這是有實踐可以證明的。魯昭公元年(公元前541年),鄭國發生一起刑事案件。起因,是鄭國大夫徐吾犯的妹妹長得漂亮,有兩位公孫都想娶她。公孫楚已經下了聘書,公孫黑又強行去送彩禮。徐吾犯左右為難,請執政子產做主。子產說,這是國家沒有治理好,不該讓大夫您為難。她願意嫁給誰就嫁給誰吧!


徐吾犯照辦,兩位公孫也先後如約來到徐吾犯家。公孫黑盛裝打扮,厚禮相送;公孫楚穿著軍裝進來,左右開弓射了幾箭,然後一個箭步跳上戰車就走。徐吾犯的妹妹便說,公孫黑確實漂亮極了,但公孫楚更像男子漢。


於是她嫁給了公孫楚。


然而公孫黑卻不肯罷休,居然闖進公孫楚家,準備殺了公孫楚再搶人,結果被公孫楚用戈擊傷。此案如在法治社會,一點都不難處理。公孫黑無理取鬧,強入民宅,涉嫌殺人和強奪他人之妻,公孫楚則是正當防衛。然而按照禮治原則,卻只能判公孫楚敗訴。因為公孫黑是上大夫,且年長為兄;公孫楚是下大夫,且年輕為弟。因此子產將公孫楚驅逐出境,算是維護了禮。


想來這事一定讓子產糾結。因此第二年公孫黑涉嫌謀反,子產就毫不留情判他自盡,而且把與公孫楚爭妻也算作他的罪狀之一。公孫黑說,我創傷復發,早晚會死,請不要助天為虐。子產說,人誰不死?惡人不得好死,這是天命。本執政不助天,難道助惡人不成?再不快死,劊子手就來了。公孫黑無奈,只好自己吊死。子產又讓他暴屍街頭,身上還放著陳述其罪狀的木簡。


以上事見《左傳》之昭公元年、二年。


這事發生在鑄刑鼎的三年前。但子產的政改,顯然並不單純因為此事的刺激;鑄刑鼎的影響,也要深遠得多。事實上,子產有可能是法家學派的創始人,鄭國也有可能是法家學派的發源地;而德治與法治的分歧,則將從孔子一直爭論到韓非,我們將在後面詳加論述。


請參看范文瀾《中國通史》。

北方子產政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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