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中的農村群像:何處他鄉可《安家》?

時下最熱的國產電視劇,非《安家》莫屬。這是一部講述一群房地產中介幫助滬上居民買房、賣房、租房的故事,在一家名為“安家天下”房產中介店中,我們看盡了現代都市人家庭生活的悲歡離合。

然而,能夠安家的永遠都是那些城市人,在上海這偌大都市中,像房似錦、樓山關這樣農村出來的奮鬥者,為了別人成功安家而不辭辛苦,但他們,又有哪一處家可安呢?在《安家》這部都市劇中,我們似乎能夠瞥見一些農村人卑微而又單薄的身影,在燈紅酒綠的現代大都市中,努力想要留下自己的印記。

《安家》中的農村群像,表現得並不算多。一類是房似錦、樓山關、賣包子的老嚴夫婦等農村出身,在大城市中努力站穩腳跟的農村人;一類則是潘貴雨等在農村土生土長一輩子的父老鄉親。城市中的農村人,聽起來就格格不入,他們在城市中的生存、生活,電視劇《安家》無意描繪太多,但在不經意間,給我們的觸動遠比那些城裡人安家買房要來的更大。

城市中的農村人特點

在電視劇《安家》中,誰是城裡人,誰是農村人,似乎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城裡人是光鮮亮麗的,即使“壁櫥姑娘”如朱閃閃,也每天衣服不重樣;而與之相反,來自農村的人,衣著總是簡樸的,甚至重複率都很高。這是最顯而易見的區別,而兩者更多的,則是因為成長背景不同而帶來的格局差異。

  • 貧窮

“城市—富”、“農村—窮”這樣的印象根植於中國人的思想深處。所以,《安家》中城市中的農村人最顯著的特點,就是貧窮。

他們在金錢方面是很匱乏的。四年前房似錦剛剛來到上海,懷裡揣著辛苦積攢的1520元,她以為這是一筆鉅款,可沒想到在上海連房子都租不起。晚上舍不得住旅館,只好在銀行ATM機裡躲雨,尋一個暫時的立足之所——這就是她和徐文昌的初遇。

城市中的農村群像:何處他鄉可《安家》?

衣食住行,他們樣樣都不如人,只能說正好在溫飽線上。

穿衣,房似錦和樓山關是門店裡唯二的每天穿著工作服上班的人,這固然有公司的要求在,但更現實的因素是,他們沒有比這更正式更能拿得出去見人的衣服了。

吃飯,樓山關中午和大家一起吃飯,連菜都不敢點,靠著買的醬菜和同事的分菜用餐,甚至還要留作晚餐。拿了8萬塊的提成,給自己的加餐也就是兩瓶榨菜。

城市中的農村群像:何處他鄉可《安家》?

住宿,房似錦、樓山關都是這偌大城市的流浪者,拖著行李朝不保夕的日子都曾體驗過。伴隨著房似錦空降靜宜門店的店長身份的,是她毫不避諱凶宅直接入住。她不怕嗎?不,她明明怕的要死,只不過是因為凶宅的租金便宜罷了。而最讓觀眾慨嘆的,是賣包子的老嚴夫婦。辛苦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買套房,卻被兒子兒媳無聲地趕了出來,只能夜宿包子店,第二天還被查封了。

城市中的農村群像:何處他鄉可《安家》?

出行,在人人開車的上海,他們出行只能靠走,靠小電驢,靠公共交通。約了有身份的客戶看房,只能借同事的車來撐面子。而老嚴夫婦搬家時用三輪車裝了滿滿的行李,滿懷憧憬地到了兒子家,卻被吃了閉門羹,二老推著三輪車回去的場景,看之令人心酸。

城市中的農村群像:何處他鄉可《安家》?

  • 落後的家庭

有人說,幸福的家庭千篇一律,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而在《安家》中,城市中的農村人,貧窮是他們的不幸,而出身一個落後的家庭則是與生俱來的原罪

房似錦自不用說,多子、重男輕女、毫無親情,她的原生家庭之痛令無數屏幕外的觀眾義憤填膺。貧窮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貧窮所帶來的無休止的壓榨和捆綁。當她吃盡了苦頭,也算攢的了一筆錢作為立身之本時,潘貴雨一個電話一通吵鬧,就能將她所擁有的一切給盡數銷燬。她存在的理由,就是為了父系家庭的維護和弟弟的買房還貸,是房家的“錢袋子”。

城市中的農村群像:何處他鄉可《安家》?

而樓山關的家庭,大家從他幾次揹著人與父親的通話中也能看出,他有一個嗜賭如命的母親,他不僅勸不住母親,還得幫著還賭債。每次發了工資拿了佣金,就趕緊給父親轉過去。打電話說的內容也就那老幾套:我很好,吃的好,睡的好,同事對我也很好。勸勸母親不要再賭了。我們從中能看出這個家庭中成員的互相關心,也能聽出這其中並沒有什麼實質的情感溝通和聯繫。

城市中的農村群像:何處他鄉可《安家》?

或許有人認為,房似錦的家庭是最有問題的,但實際上,老嚴夫婦的家庭問題才更是千萬不幸中國家庭的縮影。父母省吃儉用一輩子,為了給兒女子孫提供更好的物質條件,但兒女在心安理得享受父母勞動果實的同時,不僅沒有為父母著想過,甚至還要更加嚴厲地剝削父母。這不就是另一種潘貴雨家庭嗎?

  • 格局、境界狹小

農村人在城市,即使如房似錦也能勉強混出個人樣,也是一店之長,手底下管著些人了,但從其言談舉止中,就能看出其精神格局的狹小。他們時常面臨道德和金錢的選擇,為了賺錢手段激烈,在工作和生活中所做的一些決定顯示出目光短淺的一面。

房似錦剛到門店時,作為店長搶員工的單子,不顧門店規矩買賣凶宅,只是為了自己能多賺一點錢。貧窮不僅讓其物質匱乏,也養成了她有些自私自利的性格。例如,在她生病時朱閃閃為了不讓客戶打擾到她,將派發傳單上的電話號碼改成了自己的,並且記錄下客戶聯繫方式以備房似錦所用。但房似錦對此事的第一反應,是朱閃閃想要撬她的單。

城市中的農村群像:何處他鄉可《安家》?

“貧窮限制了想象力”,這句話被體現地淋漓盡致。從小的成長環境和接觸到的事務限制了這些城市中的農村人的眼界和施展,讓他們顯得目光短淺、唯利是圖。房似錦在跟著徐文昌學習老洋房業務的時候就充分暴露了這個缺點。她不理解老洋房的精神價值,也沒有那些能夠買賣老洋房的客戶關係,遇到歷史問題時也不知道可以去檔案館查找資料——這些,都不是簡單地提升能力就能解決的。所以,在買賣老洋房時,房似錦總顯得莽撞、粗笨。

而他們在道德和金錢之間的抉擇,是《安家》這部劇非常樂於展現的,似乎這樣就可以體現出人性的美好。確實,房似錦在某些大是大非的問題上經受住了考驗,承擔起一個作為女主的精神高地。但在某些細節上,仍暴露了她。

最新的劇情中,房似錦學著當初的徐文昌,去幫助寧馨母女,甚至為了給她賣房自己不要佣金,還倒貼了5萬元。結果寧馨跳單了。而房似錦是什麼心理呢?她是這樣跟來安慰她的徐文昌說的:

這就是你教我的佛系呀?我現在就成為了你,可結果呢?農夫與蛇,中山狼,都讓我給碰上了。我以前賣房子,只談錢,不談感情。唯獨這一筆,我付出了真感情,卻遇到了這樣的報應。

滿懷憤慨,言下之意是後悔自己不該這樣善良。一個遇到一點挫折就想放棄人性立場的人,我們難以說她的人生境界是遼闊的。

至於小樓,為了一時之氣,動用魯莽手段去威脅寧馨給佣金,結果把自己摺進去了,就更欠妥當了。

城市中的農村群像:何處他鄉可《安家》?

被排除在外的異鄉人

《安家》這部電視劇接近尾聲,我們也能漸漸看出此劇的用意。“安家”一詞,不僅代表著物質層面的買房子,也代表了情感關係上的建立家庭。而無論是物質上還是情感上,這些城市中的異鄉人,都被排除在外了。

他們終日忙忙碌碌,為了給別人安家,美其名曰“尋找幸福”,但是自己卻連個立足之地都沒有。房似錦來到上海幾次搬家,連房租都要跟徐文昌討價還價賴賬,賣房更是不敢想。樓山關住著公司的員工宿舍,與別人共用一間房。在被安家天下開除併除名之後,更是流落街頭。老嚴夫婦倒是買了一套房,可那他們能住得進去嗎?

而情感上的安家,他們似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離開農村,來到城市,於房似錦、樓山關來說是逃離,於老嚴夫婦來說是追求。農村對他們來說已經是一個遙遠而無法回去的地方,他們只能在城市中,即使再苦再難,也要在這裡“安家”。

可是,在這樣的他鄉,安得了家嗎?房似錦雖然與徐文昌已確定情侶關係,但離結婚,似乎還有好長的路要走;樓山關從始至終就沒有想過安家,連去相親會都是為了白吃白喝;老嚴夫婦幻想中的含飴弄孫的家,早在將兒媳加上房產證上的那一刻起,就幻滅了。

城市中的農村群像:何處他鄉可《安家》?

現代都市劇的農村想象

貧窮、落後、格局小、艱難在城市求生,這是國產都市劇對於農村群體的想象。《安家》是這樣,《歡樂頌》也是這樣,近年來國產都市劇中的農村群體形象越來越乏善可陳。

他們似乎都長了一個樣子,有著拖後腿的家庭,自己在城市中的生存發展也不盡如人意。我們拿樊勝美來替換房似錦,並沒有一點違和感。可是,這世界上沒有一片綠葉是相似的,難道人可以嗎?

以《安家》為代表的國產都市劇,抓住觀眾對“重男輕女”、“代際溝通”等方面的情感痛點,塑造了一系列臉譜化的農村形象。貧窮落後,是城市對於農村的刻板認識。似乎農村就該是荒涼的,農村人就該是目光短淺的。而一部部都市劇就是在用藝術形象加深觀眾的這種刻板印象

另一方面,城市化的浪潮席捲著當今中國,逃離農村成為一代代年輕人的宿命。眼前是他鄉,背後是家鄉。這一代年輕人,只能頭也不回地往前,往前,往前……擠進冷漠的城市,想要留下一些自己的印記。無處容身的肉體與心靈,是這個還在城市化的社會發展階段所突出的特徵。


“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當現實的安家夢想無法取得,或許也只能像蘇軾一樣,狀似曠達地自我安慰了。《安家》的流行,大抵也是這種況味吧。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