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杂文 《戒嗔与忍辱》 人中马-陈虚炎


【原创】    杂文   《戒嗔与忍辱》       人中马-陈虚炎


人生在世,烦恼无数。我估量绝大多数烦恼还是生在不会“忍辱”,不能“戒嗔”。

嗔是什么?佛法谓三毒之一,哪三毒——贪,嗔,痴。嗔心即使怒心,怨心,和加害之心。和贪与痴刚好相反,前两者是对追求事物的无止尽的渴望,是起一定保护作用的,然而嗔心却是因现实与心愿相悖之逆境而产生的报复心理,本质上是一种欲施加破坏的意念。“不得”与“失去”是嗔心产生的两个重要原因,事实上“不得”与“失去”本身也是两个概念,然而人们却乐于将“不得”也当做是一类“失去”,于是乎“本来并没有的损失”却被贪念强行施与了一个“受气包”。

贪嗔痴三者之联系说来也简单,都源于爱。有情因爱而生贪,因不得爱而生嗔,因被爱迷惑,或困惑于爱而生痴。所以,贪痴而不得,嗔心便升起。嗔心一旦升起,任凭谁也难劝阻,直到火烧功德林,既伤了自己身体,又伤了自己的业缘果报,实在可惜,可悲,可叹之。

而嗔心这种迁怒心理,根源又在哪里?在于“我执”。大凡还没成佛,成菩萨的宇宙有情万千,都被自我的五蕴假象所囚困住。非要造成个“我”与“非我之世界”,将自我与这个世界主动地隔离开来。自我意识一旦与世界分离,就产生了“利与不利”之分别心,同样,对区分之事物产生了“爱与不爱”或者“爱与恨”之分别心。要说人之所以难以成佛,这五蕴尤其厉害,似如来之五指山,任凭泼猴一跟斗十万八千里,却跳不脱这五指中那乾坤世界。然而,五蕴世界却被造物主构造如此精妙而真实,破解不了这“实在”虚假的“真实”,也就无从去把色空一体的世界从“我执”的毒瘤中拔除出来。

经书里说得明白:“五蕴窟宅名禅院。内照开解即大乘门,可不明哉。不忆一切法,乃名为禅定。若了此言者,行住坐卧皆禅定。知心是空,名为见佛。何以故?十方诸佛皆以无心,不见於心,名为见佛。舍身不,名大布施。离诸动定,名大坐禅。何以故凡夫一向动,小乘一向定,谓出过凡夫小乘之坐禅,名大坐禅。若作此会者,一切诸相不求自解,一切诸病不治自差,此皆大禅定力。凡将心求法者为迷,不将心求法者为悟。不著文字名解脱;不染六尘名护法;出离生死名出家;不受后有名得道;不生妄想名涅槃;不处无明为大智慧;无烦恼处名般涅;无心相处名为彼岸。迷时有此岸,若悟时无此岸。何以故为凡夫一向住此。若觉最上乘者,心不住此,亦不住彼,故能离於此彼岸也。若见彼岸异於此岸,此人之心,已得无禅定。烦恼名众生,悟解名菩提,亦不一不异,只隔具迷悟耳。迷时有世间可出,悟时无世间可出。平等法中,不见凡夫异於圣人。”

首句即点中心,人之五蕴便是修行的处所。人生在这五蕴变换的世界中生活,快乐与烦恼皆多如牛毛,对快乐,我们乐于接受并享受着,然而对烦恼,却因“我执”而排斥,仿佛“凡伤害自我的”都是不好的。正因为排斥,“我执”选择“以彼之道,还诸彼身”,是谁令我痛苦的,我便让其痛苦,是谁让我烦恼的,我也令其不好受。这便是“我执”的处事逻辑。

现实生活中,许多年轻人碰到一点不快之事,便不禁忍受,要发泄以图后快。便说,“某某人我看不惯”或“某某事令我不爽”,凡一切令自己不快的,以嗔心而对。对“我执”而言,这是有利的选择,因为这既是一种对“不利的对抗”,也是可获得相对的心理平衡(别人受苦了,似乎等同于我出气了,享乐了)。殊不知,这“不爽”,成了判决对错的唯一标准,无论事情原本真实的对错如何。这种事情,实在是很多。比如有时自己礼节待人,别人却不加理会,或者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待你,于是“我”就会想:“明明自己对你这么客气(好),而你却把好心当驴肝肺,以为这是天经地义,那我何必对你恭敬?”心中的一点“不爽”,便生出怨念,而这小小的怨念若不加干预,却很可能成为嗔心的起因,往往如此。所以,对“我执”而言,对低限度是建立在人与人之间的平等观上的,如果有人试图打破这种天然平衡,必定会招人忌恨。

有时,嗔心的产生还是无明的。譬如说写这篇文章。

我早知写诸如宣扬佛法类的文章是不讨好的,却还是不得不写。为什么说不讨好呢?说来也奥妙。大家先试想,如果我问:“女人和男人是一样的吗?”相信大多数人会笑话我。而我要说,佛法告诉人们,所有有情都是平等的,都是一样的,那么也就是说,所有人类肯定也都是一样的。既然人类都大同,那为何男人和女人要不一样呢?这样说法是对信佛者说的,是根据建立在佛法观的高度:众生平等,众生为一。而对世间诸多未学佛法或不信佛法之人来说,男人和女人当然大不相同的。两者的区别只是站在不同的高度看问题,前者看到的是本质,而后者看到的是表象。所以,这世间事物的判断是有两套原则的,一套按照佛法,一套按照世间法去看问题。而作为深奥的佛法为了更好地宣传教义,不得不化繁为简,化深为浅,所造更为相适世间法的方便窍门,这便是方便法。诸如五戒,十戒之类,都是为修炼之人而设造的方便法门。世人以为不遵五戒,必不能修道成佛,实则不然。为何还有“花花和尚”,还有“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流”之说,便是此理。然而,不是谁都有这样高的悟性境界的,所以不遵五戒者,难以修学更精进的佛法却是真实。

我有时也想这样的问题,为何现在市面上有那么多根据佛法要义而撰写的人生哲学,心灵鸡汤类书籍。明明有现成的“鸡肉”可吃,却要喝那类用鸡汤熬制的水,难道不是本末倒置么?却没考虑人们对佛学信仰的理解和依赖程度。鸡肉固然鲜美,然而还要剃掉那烦人,难啃的骨头,而鸡汤虽然没有实感,却也含有一定营养,而人总有选择最便捷和高效的天性,所以喝喝鸡汤,填补一下人生的“小智慧”,也就够了。

可真正的大智慧却非读那些佛学经典不可,诸如我写的一些佛法相关的文章,也不过是众多“小智慧”的收集罢了。这便是作者的烦恼所在——一方面为了照顾佛法知识不足的读者的理解需求,另一方面还要尽可能深入满足读者对善知识的渴求。无明会生出嗔恨:“为什么读者都那么笨啊,非得看这些乏味的文章,补充‘似是而非’,而又营养不足的养料?”这样思考,其实便又是因自我而生出的“我执”,没有将读者放在与作者同样的地位看问题。更可怕的是,这样的“我执”进而会生出怨念,生出嗔心,会对内心的佛学修养产生反噬。这便是第二层的烦恼。再演变下去,我怨读者不明色我两空的佛理,还需我多费唇舌解释,而读者呢,反讥你这痴愚的作者,大白天尽说梦话,要是色我真就两空,还看你这破文章做甚,不是浪费时间么。瞧,这又成第三层的烦恼……无明的嗔心就这么升起来。

是啊,正因为无明,我们才产生烦恼。也正因为无明,我们才需要学习灭度烦恼的法门。佛法里将我们这个世界称作娑婆世界,娑婆意味遗憾或不满足,娑婆世界即是留下遗憾的世界。如此推论,也可认为我们所在的世界,其实是不完满的世界。然而虽然不完满,却为最可教化的人间。可教化在于,人间是充满了烦恼的,也正因人间的种种不足和苦恼,成就了教化的可能。娑婆世界也称“堪忍世界”,顾名思义,就是可以忍受的世界。经管这世间有情烦恼众多,但却留有一定的欢喜和希望,不像地狱,那真正是难以忍受的世界了。

那么,既然可以忍受,忍受的意义又何在?譬方说,有人对我不恭,我还要以礼相待;有人打我一耳光,我还要喜面相对……按照世间法说来,这不是彻彻底底的犯贱么!对中国人来说,气节是第一位的。人可以忍受千刀万剐,万箭穿心,却独独不可忍受“嗟来之食”或“胯下之辱”,为何?气节比生命更重要。然而这又真是如此么,缘何要以为气节必当比生命更重要,而气节本身又是什么?很多人连这些问题都没搞清楚,就盲目信从了这一观点,实在也是无明得很。我以为忍受的意义,不在其他,仅仅只是对克服,看淡,乃至最终看破人世间烦恼本相的一种修行。这里“忍受”的外延有许多,忍受痛苦,忍受不幸,忍受得失,忍受屈辱……种种,这里我只讲“忍辱”。(别诸忍相的本性,同理可推,不烦赘述了)

闻赞则喜,闻谤则怒,心中波浪起伏,凡人心境,大抵如此。要说“辱”的类型,也是千般种种,难以尽数。有些是外界客观造就的,有些是内心“我执”给自己施加的,还有些根本就是无明而生的。这里我们要谈的忍,也区分真忍和假忍。假忍是什么?就如同韩信所受之胯下之辱,等他身居高位,又追究其这事,将那几个当年羞辱他的地痞斩杀了。这种要还的辱,就是假忍辱。再比如勾践卧薪尝胆十年,最终只为复仇,心中“我执”不除,还是假忍。而真忍是真的看开了,过去了,不念想了。所以真忍是具有宗教信念在支撑的,也有一定的忍辱法门,譬如佛法中由浅入深分为五个层次,生忍、力忍、缘忍、观忍、慈忍。

说到底,忍辱都是有其信念支撑的。因为信念的价值大于受辱的价值,于是就忍了吧。譬如邱少云忍受火烧之痛苦,为了革命;儒者不接受“嗟来之食”,是认为气节重于生命;勾践表面忍受亡国之臣的屈辱,是为了苟活性命,以图东山再起……只是这些辱,他们都没看破实相本质,所以对支撑其忍辱的信念,有些是合理的,有些却是错误的。

比方说,被骚扰的事吧,女性常常因此而被“羞辱”。严重些的侵犯,比如肢体和器官侵犯,那毋庸置疑是外界客观造就的,对于反抗力不足的女性,受到抗力难敌的屈辱,自然心生嗔恨,有对侵犯者的嗔恨,这是自然;有些还会因传统观念,对遭受“不洁的自身”产生嗔恨,这就未免多余;更有甚者,将对侵犯者的嗔恨扩大到所有异性,甚至整个社会,而产生报复社会和人类的心理,那就中毒太深,无药可救了。再说轻微些的,有时女性还会在公共场合遇到肢体类的轻微骚扰,也会产生相应的嗔心,若一女子,经常遇到此类事件,被普通人碰一下,都觉得那人一定心怀不轨,有意侵犯,那么有些作为臆想存在“屈辱”,也并非是不可能的。我们可将这些情况与佛法中之忍法一一对应化解,比如尽管心中无限苦痛,但还是硬生生忍受了强暴的,我们可称之生忍;在公共场合被性骚扰,却为顾全大局而不彰显,这是力忍;被兄弟或父亲等乱伦的,认识到这是业缘报应所致,这是缘忍;被相处和相爱已久的男友侵犯,最终默认就范,这既是缘忍,也是在认同两性性爱的自然选择的基础上所达成的“观忍”(比较低层次的观忍,即用某种自认为相对合理的“道德观”或说法去说服自己,尽管与无我两空的最高层次的观忍还有很大差距);以及将羞辱抛诸脑外的妓女或av女星,贡献自己的肉体给欢悦者们,开玩笑说,这或许是慈忍的别样形式。(正确的理解是菩萨每逢辱境到来时,不但不生嗔恨心,反而发大慈悲心,以求教化和感化辱者)

对于真正的忍辱,是极难的一件事。对于要求那些能做到理忍(缘忍、观忍、慈忍)的忍辱者,首先要能看破“我执”,以及五蕴虚幻不实的假象。若不能认识到所见之辱境,皆为业障所发出的,用以教化自身的幻象,是绝难真心实意去忍辱的。而这个境界,又是佛法修行中绝难所达的悟境,了悟万物一体,生命缘一的本就没几人,看破我相非我,非我亦非非我的更没几人,所以真正去理忍的人,也还是做了方便法门的事,是修行者的“执法”,而不是因为真心了悟了“忍的本质因由”而去忍。诸看官或不明忍辱之法理深刻,没关系,只需了解,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侮辱”,所有侮辱或羞辱,都是自己过去的业障造就,今世所得,有些还是被自己今世不可一世的骄慢“感应”而来,用以教化自身。所以,我们要当每个来“羞辱”你的人,都是成就你修行的菩萨,不仅不能起嗔心,还要起感恩之心。当然,这又是站在佛法观的高度看问题,也许现实中并未有几人能真正做到。不过也没关系,我们还有更轻巧的忍辱法门。试见以下一佛法小故事,看佛陀如何处理被人羞辱之事。

在佛陀弘化四十九年的期间,除了受到婆罗门等外道的嫉妒迫害外,最初也常有人因为家中子弟跟随佛陀出家,于是迁怒佛陀,对佛陀做出无礼的举动。有一次,一个大富长者的儿子跟随佛陀出家,他忍不下这口气,于是怒气冲冲的跑到精舍去找佛陀理论。一见佛陀,不由分说,劈头就骂,佛陀只是静静的听著,等到他骂累了,稍为安静下来,佛陀这才平静的问他:“长者呀!你的家中平常总会有亲戚朋友来访吧!”

“有呀!那又怎么样呢?”

“你偶而也会以酒食款待客人吧。”

“那是当然的事呀!”

“如果你备办菜肴,而客人不接受你的款待,那些菜肴应该归于谁呢?”

“如果他们不吃的话,那些菜肴当然归于我呀!”

“长者啊!你刚才骂我的许多话,我决定不接受它,所以那些话劳你再带回去。如果你骂我,我和你对骂,就如同主客相对用餐一样。因此,我不接受这些菜肴。”

佛陀接著又对长者说道:“一个有智能的人,他是没有嗔恚心的。如果以嗔报嗔,以骂还骂,则不能算是有智能的人;如果不以嗔报嗔,以骂还骂,不但调伏了对方,也调伏了自己。”

这个故事说明了,即便做不到像菩萨一样以德报怨的大气量和大慈悲,我们至少仍可以选择不以嗔报嗔。对于流言,蜚语,羞辱,与误会,我们尽可以选择不去理会,或不去接受。有偈云:若人无瞋恨,骂辱以加者,清净无结垢,彼恶还归己,犹如土坌彼,逆风还自污。意思是说,如果有人无缘无故的口出恶言,谩骂一个清净无垢的圣者,那人将自作自受,如同恶意举土掷人,巧遇逆风,反而污秽了自己。所以如果我们选择“无视”羞辱,最终的结果则是,如那位“尘唾自污”婆罗门,将羞辱自还其身。


总之,忍辱是需要智慧的。忍辱就是戒嗔,辱心一失,嗔心立消。能忍辱者(真正的理忍),也是具有大智慧的。忍辱是一种认识这个“堪忍世界”的途径,也是了悟生命本质的修行法门,当然忍辱也会得到很多意想不到的无量殊胜的果报。但也请诸看官认清,应忍之辱和无需忍之辱,不要因此文而陷入盲目忍辱的愚境。譬如先前以女性骚扰或侵犯为例,只为说明忍辱的几种法门,属于方便法的宣说(尽管可能并不准确)。并不是说,女性遭受到此类事件,一味用忍辱的智慧去自我承受,而不选择用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权益。同理,遭受诽谤或侮辱之事,也同样可以追究法律责任。忍辱的智慧,因高度不同,同样避免不了佛法和世间法的辩证理解。身处世间法的芸芸众生,还是应以平常心应对之,既要要清醒认识到现实社会的“弱肉强食”的相性,也要了悟世间种种法相,不过皆为“五蕴虚幻”。相性无论多么“丑陋”或“令人烦恼”都是需要尊重的,这是因为相性之缘起正是为了让世间有情最终了悟真我之实相,了悟这世界缘何作“堪忍”之意。


2018.9.25晚上7时20分完稿于采荷租房 陈虚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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