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 徉 在 詩 意 的 時 空
——古典詩詞解讀及創作管見
【本節關鍵詞】時間點 時間段 事件過程 時間鏈 單向線性時間結構
（二）蘇軾《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樓醉書·其一》
黑雲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
卷地風來忽吹散，望湖樓下水如天。
題目已經直接告訴了我們“六月二十七日”這一天白天（不是夜晚，夜晚一般會寫明“夜”，如《春夜喜雨》、《夜雨寄北》），詩歌是不是就沒必要理會時間了呢？
並非如此。作者只告訴了這一天的時間範圍，但具體的時間應該是詩詞所寫人物活動或事件發生的時間。
“黑雲翻墨”，這是事件的開始，烏雲翻滾那個時刻，“未遮”，說明一邊有烏雲，一邊沒有。這句話告訴讀者烏雲剛剛開始在山的那邊翻滾湧動，是這篇“記敘文”故事情節的開端（第一時間），“黑”、“翻”的情景渲染了氛圍，預示了情節的發展趨勢；而具體是幾點幾刻，只要是在“六月二十七日”這一天白天，隨你定也無妨。
第二句“白雨跳珠”、“亂入”，顏色、形態、動態，瓢潑大雨已然在目，作者選擇這一突出環節作為第二個片段，是故事情節的發展——由雲致雨（第二時間）。
從開端到發展，兩點之間構成一個時間段，由第一種情景到第二種情景，（中間省略至少一千字），究竟怎麼樣，隨你怎麼想。但我們相信，這中間確實有許多變幻莫測的場景。
“風”，是卷地而來的，可以看得見它的行徑和氣勢，有一定的時間移動過程。“忽”吹散，時間無比短暫，就是瞬息之間，這是第三個片段的終結時點，是故事情節的高潮。“風”來了個最富氣勢的亮相，雲散雨收。
最後“水如天”結局，是前面劇烈天氣的必然結果，水漲到“如天”一樣高，先前的一切時間、急劇變化，全歸於平靜、終結。
從“雲翻”到“雨跳”到“風吹散”到“水如天”，作者巧妙地用四個重點時間（事件）節點串成了一條時間鏈，中間暗含一大堆複雜的場景和故事，作者全程直播式地做了個忠實的記錄者，構寫了一次重大天氣事件的發展變化。行文中沒有一點時間的痕跡，是完全暗藏的，其存在特徵是單向線性鏈式的。沒有對這根線索的明確認識，讀者就很難理解清楚四句話之間的關係。想繞開“時間”來解說這首詩，也是特別怪異的做法。
此外，時間還在形象刻畫中起著一定的作用，比如“忽”。
馬致遠那首被譽為“秋思之祖”的散曲《天淨沙·秋思》與此毫無二致，無數個圖片式畫面的堆疊（片狀化時間），表面看只是列錦手法的運用，實際上作者巧妙地用“斷腸人”的活動行徑把它們一一地串了起來，既是空間的移步換景，也是時間點的流動，這樣我們才能感受到那種夕陽西下的“斷腸”意味有多麼的真切，這種感覺光用“列錦”的修辭技巧是無法完全解析的。辛棄疾《西江月·夜行沙湖道中》也是以“行”的時間過程展示景物、事件的各個片段。
單向線性的時間結構在長篇敘事詩中獨有優勢，《詩經》就是這種現實主義手法的源頭，著名的“樂府雙壁”，杜甫的“三吏”、“三別”，白居易的《長恨歌》、《琵琶行》等等也是明證，就連浪漫主義經典抒情味特重的《離騷》、腦洞大開的《夢遊天姥吟留別》也得規規矩矩沿著它畫的道走。
扁平化片狀化或單向線性的時間結構是詩歌中最常採用的形式。因為這更符合自然規律，也便於寫作和閱讀理解。有時候一首詩究竟是扁平化的還是線性的，因為作者沒作過多交代，可能會引起誤讀或爭議，比如《楓橋夜泊》“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雖然時間點已經很充分具體，但個別時間（月落）又不是那麼肯定，因為月亮公轉與地球自轉的時間差異問題，月落時間不像日出那樣基本固定，而是一天一天向前推移的，所以，月落與夜半鐘聲之間的時間點位關係無法確定。如果是扁平化的敘寫，那作者就是在“夜半鐘聲”敲醒了他的愁眠時看到了眼前這些情景，一下子觸動了詩情。如果是線性的時間，那麼作者可能是在“月落烏啼”的時候，因愁無眠，與江楓漁火靜對，直到聽到寒山寺夜半鐘聲傳來，集聚的情緒一下子被擊穿。或許“夜半”的時間也非真正的半夜十二點，因為如果是睡著了被敲醒，迷迷糊糊中又沒有手機手錶什麼的，怎麼就確定是幾下鐘聲？這必須要看楓橋與寒山寺之間的距離才能確定作者是否第一響就被敲醒；再者，寺廟鐘聲的時間規律和“漁火”具有的時間意味也是後世研究者爭議的問題。孰是孰非，韻味都無比悠長，讀者儘可以放心去探賞。
這也正是中國古典詩詞的魅力之一。畢竟，一杯白水，誰還會慢慢去品呢，那是解渴的，一咕嚕就下去了。而若是一杯香茗、一杯咖啡、一杯美酒，您一般會怎麼喝呢？一咕嚕？朋友們會說，您確實——沒品！（哈哈）
【頭條@水澤楊柳春 詩詞鑑賞及創作。煌煌文明，是愛是嘉。悠悠我心，以明以發。依依楊柳，水澤其華。執子之手，春風無涯。熱烈歡迎同誼轉發討論教示斧正！原創不易，走過路過，點贊不要放過！尊重原創，未經作者允許，請勿挪用！】
【欲知後續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全文較長，敬請關注！】
閱讀更多 水澤楊柳春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