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昨天傍晚，下起了大雨。
都說春雨貴如油，可太姥娘娘這雨，下得太奢侈了，整整下了一晚上。
今天，仍是雨絲綿綿。
上週三週四，天氣極為晴好，茶樹們生長的勢頭一調再調，一升再升，牡丹王們眼看就要生成一級白牡丹了。
週五是陰天，氣溫穩住了，沒有升高，到了傍晚開始有雷雨。
週六開始，太姥山氣溫明顯降了下來。茶樹的生長態勢，明顯放緩，瘋狂的勢頭被大力打壓、扼制住了。
茶樹們放下了連續晴天帶來的高歌猛進，在陰天的低氣壓裡，停下腳步，開始修煉內功。
深挖洞，廣積糧，緩稱王。
這種三晴兩雨的天氣，是極適合春茶季的。
晴天的時候，茶樹生長，當生長過快，內質跟不上時，下幾場雨，讓生長節奏放慢一些，內質多生成一些，到了晴天再去採摘時，便發現，茶樹的內質，又凝結起來了。
打一場比賽，休息幾天。
太姥山的茶樹，就在這單曲循環似的生長、休息、再生長中，生出了比別的地方香氣更高揚，內質更豐富的品質來。
《2》
前幾天已經提過了，春茶季，除了採茶、做茶，試毛茶也是主旋律之一。
平時，晴天或者陰天，是在做茶的空隙試茶。
雨天，不採茶，沒有新的茶青需要製作，茶農有大把的時間空閒下來，於是，試茶，成為了縱貫一整天的超長課程。
今天這種雨天，正是試茶的好時候。
早晨，S師傅在廠裡折騰他的茶青，安排工人工作。
午飯後，他也不休息，提著茶青就叫上我們，坐大廳裡試茶。
他激動地拿出十幾款茶，有米針，有荒針，有銀針，有牡丹王，說，來，今天就試這些吧。
聽這口氣，好大！就試這些吧！多麼照顧我們似的。
其實就是想讓我們倆給他當小白鼠，幫他喝出這些茶的優點和缺點，方便他在接下來的製作過程中，因地制宜地進行調整，揚長避短，把茶做得更好。
我看了看桌面上跟小山似的堆積起來的茶，倒抽了一口涼氣。
李麻花說，這麼多茶，喝了豈不餓暈？有零食麼？
S師傅獻寶似地從櫃子裡拿出他珍藏的小麻花，說，來，管夠。
看他準備這麼充分，看來是蓄謀已久。老早就打著讓我們替他試茶的如意算盤了。
真是狡猾的傢伙。
《3》
試了幾款銀針，毫香還沒顯出來，花香倒是還好。
許是白毫豐富的緣故，湯水比較淳和，居然頗有漿感。
正常情況下，漿感是成品銀針陳化半年後才會出現在茶湯裡的一種極為舒服的感覺。
為何毛茶就有漿感呢？
這些毛茶，尚未烘乾，加上又是高山銀針，白毫又細又厚又密實，一衝就下來了。
有了濃郁的白毫，有了豐富的膠質，湯水自然就有了明顯的漿感。
但這種漿感並非會一直存在的。
它也會如“月有陰晴圓缺”一般，有變化。
等到烘乾之後，銀針上的白毫會損耗一些。並且烘乾時，水分也會帶走一些主湯感的內質，故而，烘乾後的成品茶，剛完成後不久喝它，湯水是達不到毛茶時期的稠度的。
要等待。等良好陳化半年後，才會在湯水裡，重新喝到這種如漿似湯的柔糯口感來。
這便是有些人賣新銀針，不烘乾，直接賣毛茶的緣故了。
烘乾後，香氣和滋味都非常淡，稠度簡直沒有。至少要等半年後，才會慢慢恢復。
這樣的茶，不懂茶的人，是不會買的——在新手口中，這種剛烘乾的銀針，口感跟白開水差不多。
所以，就乾脆不烘了。
賣毛茶，就賣它此時的濃郁花香與稠滑湯水，這樣的表現力，狀態極佳，不懂白茶的人，一喝就會愛上，一喝就會買走。
沒烘的白毫銀針，成本低，損耗少，含水量高，價格自然便宜很多很多。
雖然放半年就會寡淡無味，再存長一點時間會生成酸梅味，但對於新入門者而言，現下又好喝，又便宜，幹嘛不買？
（喝銀針的時候，光顧著記錄了，沒拍照，借幾張去年的米針毛茶照片替一替，列位看官見諒）
《4》
銀針試了四款，有點厭了。
決定喝白牡丹王。
是晴天採的，後邊的天氣也好，紮紮實實曬了幾天的“幸運兒”。
在S師傅的嘴裡，這款牡丹王，品相好，是標準的牡丹王長相，還是牡丹王里長得比較漂亮的那種。
既然是他推薦的，那就先喝它吧。
燒了水，泡它。
一揭蓋就是濃濃的鮮草香。
鮮草香，在毛茶裡比較常見，在烘乾後的成品白茶裡，發生了變化，變成了乾草香。
有很多茶友因為不喜歡這種草香，誤認為這是白茶品質不好的標誌，其實，有草香的才是工藝好的白茶——誰家只萎凋和烘乾的植物，不帶草香的呢——那些曬乾的涼茶草藥，哪個沒有草香啊？
這正正好說明了是天然萎凋的白茶，是內質保存完好的白茶。是值得收藏、未來轉化良好的白茶。
第一衝的湯色，素白，高潔，帶著清冷範兒。像是廣寒深宮的主人。“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裡鬥嬋娟”。
湯水，又鮮，又軟，又嫩。像嬰兒的皮膚，細軟香滑。
這是因為沒烘乾，白毫多，內質豐富的結果。一旦烘乾，白毫損耗、內質消耗掉一些，自然就沒有這麼細滑香濃了。
要再等些時日，等到大半年一年後，才會慢慢恢復毛茶期就能感受到的這種香與滑。
《5》
第二衝，香氣大變。
鮮甜的花香，成為蓋香的主角。而鮮草香，成為了附屬。鮮甜的花香盈盈現身於蓋香上，彷彿一位綠裙仙子，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湯水柔軟而清冽，若山澗石上流淌的那汩清泉，清新靈動。水中有輕淺花香，有微弱毫香，有草香瑩然。
在回甘裡，鮮草香帶著淡淡的花香，如水中漣漪般盪漾不已。
第三衝，花香繼續佔據著蓋香的C位，鮮草香繼續輔佐著花香，做著一朵稱職的綠葉。
湯水喝起來清鮮甜爽，像是在山間揉了一把玫瑰花瓣，再將這些嬌嫩的花瓣，投入清泉裡，花瓣染香了這泓清泉，也迷醉了我們的心。
湯感柔嫩若豆腐花，飲之鮮香淳爽，心曠神怡。
回甘裡是清鮮的花香，持久而堅挺，在唇舌間久久不散。
第四衝，甜美鮮香的蓋香，直教人迷醉不已。花香馥郁而迷離，是人間四月的那些芳菲，集合於這一碗茶葉中。
芳香紛紜，已經分不清是哪種花香了。只能勉強感覺得出，像是一座百花園。落英繽紛，芳草萋萋。
湯水極軟而糯，直如嬌花軟玉一般。
水中花香愈發濃郁了，鮮、嫩、柔，彷彿西王母身邊的小童，一日不慎打翻了花瓶，讓所有奇花異萃都盡皆傾洩於瑤池，各種芳香紛至沓來，香風燻得遊人醉，直把牡丹作瓊漿。
《6》
喝完這泡牡丹王，S師傅理所當然地拿出下一泡荒野銀針，要求繼續試喝。
但我們倆已經不想喝了。
口腔裡全是花香，清鮮又馥郁，跟在山間吸食了一朵花蜜的感覺，不相上下。
這般的美好滋味，已經醉了我們的味蕾，今天，再也喝不下旁的茶了。
就讓這香氣，留在口腔中，久一點，再久一點吧。
讓我變成香香公主，擁有吐氣如蘭的芳姿。
李麻花說，這款毛茶，做成成品之後，我預感會大賣？
哇，你居然可以做先知了，還能預言了？！
她說，這款茶這麼香，湯水又軟，香氣還持久，是最天然的口香糖，喝過的人必定難忘，怎麼可能不大賣？
我想了想，也是，香的茶，自然喜歡的人多。
就像美麗的女子，家裡門檻總會被媒婆踩壞一樣。
香得這麼高雅，這麼持久，這麼多變，這麼柔和的牡丹王，更加的惹人垂涎。
等到她初初長成，必定會有很多人，想要成為座上賓，裙下臣。
那我們將會無比榮耀。
與有榮焉。
《7》
試完茶，照例是餓的。
下山。吃米粉。
每年春茶季，我們在山下有兩家固定的餐飲店。一家是本地小飯館，可以炒菜吃。一家是米粉店，煮海鮮細粉。
從初來福鼎，就在這兩家店裡吃吃吃，三四年下來，早已經成為老朋友了。
兩家店的老闆娘，都生得極美，雖然是小城鎮的女子，卻依然時髦，依然嬌嫩。
皮膚都又白又細，彷彿可以掐得出水來。
可見，好山好水，不僅出好茶，還出美人。
想想，小地方出佳麗，自有古例。
比如，群山萬壑赴荊門，生長明妃尚有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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