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愛情故事(三)杜甫的愛情


名人愛情故事(三)杜甫的愛情

公元741年,兗州司馬杜閒,託人向司農少卿楊怡提親,希望長子杜甫,能夠迎娶楊府千金。

楊怡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便滿口答應。

但她的女兒楊氏,卻有幾絲猶豫。

畢竟此時的杜甫,只是一介布衣,尚無功名在身。

還是楊怡的一番話,打消了她的顧慮:

“杜家奉儒守官,未墜素業。杜甫才華超群,他日定會金榜題名。且他一臉忠厚,不似輕浮狡黠之徒,值得託付。”

定下這門親事後,楊氏便開始憧憬婚後的美滿人生。

但她不知道的是,父親的話,只說對了一半。

杜甫七歲作詩,九歲成名,小小年紀,社交圈裡全是岐王李範、大臣崔滌、御用樂師李龜年這樣的達官貴人。

寫下的詩句,也是磅礴大氣,吞吐萬里,“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何當擊凡鳥,毛血灑平蕪”。

字裡行間,一種“天下俊傑,捨我其誰”的霸氣,呼之欲出。

但殘酷的現實,卻給了他和楊氏連番痛擊。

公元747年,唐玄宗下詔,讓全國的書生到長安比拼才藝,優勝者不僅可以直接授官,還可以落戶京城。

杜甫聽到這個消息後,立刻更新了朋友圈:終於等到你,還好我沒放棄。

看得出來,作為一名三十八歲的“高齡考生”,他依然相當自信。

以杜甫的才華來看,他或許有上榜的可能。

但自信和才華,只是考試的必要條件,卻不是充分條件。

更何況這場考試,本質上只是一出鬧劇。

李隆基的本意,是想仿效唐太宗,做到“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矣”,開創一個比肩“貞觀之治”的“天寶盛世”。

但身為主考官的李林甫,卻在考試結束之後,在皇帝面前聲稱“野無遺賢”,意思是大唐已經做到了“人盡其才,才盡其用”,民間再也沒有人才閒置。

就這樣,數百名考生,竟無一人被錄用。

杜甫哭笑不得,卻也奈何不得,為了謀取功名,他只得滯留長安,尋找其他機會。

但長安米貴,居大不易,別說升官發財,就連養活自己,也極為不易。

“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受盡冷臉和白眼之後,杜甫也曾有過放棄的念頭,但一想到“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初心,還有家中嬌妻幼子,都在等著他榮歸故里,只得咬緊牙關,繼續堅持,期待有朝一日,能夠袍笏加身。

直到755年,在一口氣連寫了三篇《大禮賦》,歌頌皇室的祭祀盛典之後,杜甫終於成功引起了天子注意,幾番波折下來,最終被定職為從八品的右衛率府兵曹參軍。

總算進了體制。

任命書一下來,杜甫立刻動身返鄉,他要把這個好消息,親口告訴楊氏。

正是在回奉先的途中,杜甫寫下了《自京赴奉先詠懷五百字》。

老妻寄異縣,十口隔風雪。

誰能久不顧,庶往共飢渴。

妻兒寄居在奉先,孤苦無依,與我風雪相隔千百里。

作為父親和丈夫,我怎能棄之不顧。

就算是有萬般磨難,也要攜手共度。

入門聞號咷,幼子飢已卒。

吾寧舍一哀,里巷亦嗚咽。

所愧為人父,無食致夭折。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杜甫剛進家門,就聽到楊氏嚎啕大哭的聲音,原來是年幼的兒子,已經被活活餓死。

晴天霹靂,杜甫一下子愣在原地,羞愧不已。

在這首詩裡,他第一次稱楊氏為“老妻”。

“老妻”其實並不老,此時的楊氏,才三十餘歲。

但婚後十年,丈夫基本上都在外交遊,只有楊氏一人,撫養孩子、照料雙親。

貧困愁苦的生活,讓她過早地衰老了容顏。

杜甫的一聲“老妻”,喊出來的不僅是親暱,還有愧疚和感激。

但杜甫沒有料到的是,他的這份愧疚,其實才剛剛開始。

就在他回到奉先當月,“安史之亂”爆發,不到半年,潼關失守,長安淪陷,李隆基帶著楊玉環,倉皇逃往四川。

可憐的楊氏,還沒有用上杜甫的半點俸祿,就要和丈夫一起,搬到鄜州避難。

不久,杜甫聽說肅宗在靈武即位,又隻身北上,前去投奔。

留在羌村的楊氏,缺衣少食,孤苦無助,箇中辛酸,不言而喻。

而杜甫的心裡,也時刻惦記著楊氏。

前往靈武途中,他不幸被俘,押到了長安。

身在淪陷區,杜甫除了感慨烽煙肆虐、山河破碎,也非常想念困守鄜州的楊氏:

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

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

香霧雲鬟溼,清輝玉臂寒。

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幹。

——《月夜》

你獨自一人,在閨中遙望明月。

孩子年幼,哪裡懂得思念之苦。

霧氣染溼了秀髮,月光清冷了玉臂。

什麼時候,才能並肩而坐,為你擦掉眼角的淚珠。

看起來是在寫楊氏,卻字字都在說自己的相思。

所幸的是,當時的杜甫,並無多大名氣,幾個月後,趁著叛軍不注意,他溜出長安城,趕到了肅宗的臨時行在,被授職左拾遺。

上任不久,杜甫便開始打聽鄜州的消息。

聽說叛軍所到之處,瘋狂殺戮,雞犬不留,十室九空,遍地屍骨,他心急如焚,焦灼萬分。

可朝廷正值用人之際,自己又是新官上任,不便休假探親,杜甫只得寫上一封家書,寄往鄜州的羌村。

十個月過去了,他沒有收到任何迴音。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杜甫這樣安慰自己。

到了最後,他甚至“反畏消息來”,脆弱的內心,已經無法承受任何不幸。

就在這一年,因為替兵敗的房琯說了幾句公道話,杜甫觸怒肅宗,被趕出朝廷,放還鄜州。

滿腔赤誠,忠心耿耿,卻落得如此下場,杜甫有些心灰意冷。

也罷,趁著這個機會,趕緊回去看望妻兒。

杜甫到達羌村,已是傍晚時分。

夕陽的餘暉,破敗的柴門,還有枝頭的幾聲雀鳴,一片蕭條衰敗之景,讓杜甫的心裡,更添幾分悲涼之意。

他加快腳步,推開了柴門。

楊氏聽到屋外的動靜,連忙出門查看,只見院子裡站著一個衣衫襤露、滿頭白髮的老人,她硬是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她實在不敢相信,烽火連天、人命如草芥的年代,一別數年、杳無音訊的丈夫,還能活著回來。

而眼前的一幕,也讓杜甫百感交集。

妻子瘦骨嶙峋,一身粗布短衣,打滿了補丁。

兒子宗文,臉色蒼白,光腿赤腳,渾身都是汙垢。

兩個小女兒,衣服又破又舊,已經短得遮不住膝蓋。

他們對於身前的這個老父親,都感到非常陌生。

杜甫剛剛張口喊了一聲“宗文”,兒子立馬轉過身去,泣不成聲。

那一刻,杜甫心如刀割。

過了許久,一家人才團團抱住,齊聲痛哭。

聞訊趕來的鄰居,圍滿了牆頭,眼見此情此景,也全都唏噓不已。

夜裡,杜甫和妻子相對而坐,想起他在長安時寫下的“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幹”,簡直恍若夢裡。

也就是從這一刻起,杜甫決定,此生再也不會與楊氏分離。

這年秋天,杜甫帶著妻兒,幾經輾轉,避難入川,一待就是十年。

雖然先後得到嚴武、柏茂林等官員的照顧,杜甫的生活,並沒有得到根本性地改觀。

入門依舊四壁空,老妻睹我顏色同。

痴兒未知父子禮,叫怒索飯啼門東。

——《百憂集行》

家徒四壁,妻子和我一樣,滿臉都是生活的疲憊。

孩子已捱餓多日,哭著喊著要吃飯。

在夔州,楊氏甚至要賣掉陪嫁的金釵,才能換取些許口糧,“囊虛把釵釧,米盡坼花鈿”。

這一切,都讓杜甫羞愧不已,“計拙無衣食”“飄飄愧老妻”。

賢惠的楊氏,卻從不計較這些,依然和當年在奉先、鄜州時一樣,照料孩子成長,關心丈夫身體,“家貧仰母慈”“老妻憂坐痺”。

只有極少數時候,杜甫和楊氏才有片刻歡愉,或畫紙為棋,“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鉤”,或泛舟江上,“晝引老妻乘小艇,晴看稚子浴清江”。

但好景不長,768年,杜甫乘船出峽,一家人又開始了流浪,“五十頭白翁,南北逃世難”“妻孥復隨我,回首共悲嘆”。兩年後,杜甫病逝於湖南,不久,楊氏也鬱鬱而終。

在唐朝,有很多詩人,喜歡寫詩贈給歌姬舞女,不是“雲光身後蕩,雪態掌中回”,便是“雙眸剪秋水,十指剝春蔥”。

杜甫未能免俗,偶爾也會陪同官員應酬,享用歌姬佐酒,但他的筆下,卻是“使君自有婦,莫學野鴛鴦”“人生歡會豈有極,無使霜過沾人衣”。

這境界,不知要高出幾個檔次。

當然,也有一些詩人,會給妻子寫詩。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李商隱的相思,只是點到即止。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元稹寫得很深情,其實很薄倖。

“也知塞垣苦,豈為妻子謀”“男兒何心戀妻子,莫向江村老卻人”,在岑參看來,與建功立業相比,妻子根本不值一提。

或許正因如此,所有古代詩人的妻子,形象都非常模糊,幾乎沒有存在感。

唯有杜甫,一生摯愛楊氏,將她的生活點滴,全都寫進詩裡。

他寫給楊氏的情詩,就如同他倆的愛情,樸素無華,真摯感人。

這樣一來,後世之人,在走進杜甫的同時,也會真切地看到,一個淳樸善良、堅強寬容的“老妻”楊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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