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書領讀 | 讀文學 |《千隻鶴》川端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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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的本職工作而言，試圖向別人解釋一本書到底講什麼，非虛構類圖書就很容易解釋，虛構類尤其是小說實在太難了，要像一個小學生一樣複述故事梗概，但是儘量別劇透，之後歸納中心思想，要是能遇到幾句模稜兩可又十分重要的話，還得編造一些能夠自圓其說的點評，最後再搞一個對生命的感概和哲學層面的昇華，真是太難了。
還好毛姆給了我一個很好的角度，就是從作者本人說起，瞭解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經歷過什麼，再去講小說，會更隨和。
以前我從這個角度講過太宰治和他的遺作《人間失格》，今天講另一位以自殺的方式為人生謝幕的大作家川端康成，以及他的《千隻鶴》。
說到川端康成和太宰治的淵源，很難不提到芥川獎。
芥川獎，日本最有名的文學獎，1935年由菊池寬提議為紀念日本大正時代的文豪芥川龍之介（1892-1927）所設立的文學獎，芥川龍之介就是寫《羅生門》、《地獄變》的那位鬼才作家。
由於評選對象是純文學界的新人作家，可以看成日本文學的最佳新人獎。
最佳新人獎這種事，你也知道，得不上就再也得不上了。
太宰的短篇小說《逆行》曾一度入圍第一屆芥川獎候補。
審查委員之一的川端康成表示：“以我之見，作者對眼下的生活懷有厭惡之情，使得作者不能將才能發揮得淋漓至盡，這是很遺憾的。”太宰治則回應道：“你以為我和你一樣，過著養小鳥、參加舞會的悠哉生活嗎？我在你的文章裡感覺到你對社會的冷酷，聞到了你身上的銅臭味，我感到十二萬分的苦惱。”
第二屆芥川獎，太宰治向評委佐藤春夫表示：“如果能得到芥川獎，我會為人們的情誼感動得流淚。而且我會振奮精神，與所有的苦難作鬥爭並戰勝困苦。請您幫幫我，不要取笑我。”雖然佐藤春夫很欣賞太宰治，結果因為二·二六事件，第二屆芥川獎並沒有出現任何一位獲獎者，這次太宰治又遭受了巨大的打擊，並因為使用過量麻藥而中毒。順便提一句，佐藤春夫就是上次我們寫谷崎潤一郎時提到的，捲入與谷崎夫人的戀情中，最後三人在報紙上發佈聲明，谷崎將妻子讓給佐藤的事件本主之一。
第三屆芥川獎，太宰治向川端康成寫信央求道：“請給我希望！”“雖然我死皮賴臉活下來了，也請誇獎一下！”“請快點！快點！不要對我見死不救！”入圍名單發表的時候，太宰治的作品連竟然連入圍都沒能達成，原因是評委會有了的新規定，前兩屆的候選人不得再列入候選名單。
太宰治固然是絕望的，但我們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川端康成，一生也難免籠罩在灰暗的寂寞中。
川端康成出生於大阪，自小父母雙亡，姐姐、祖父母又相繼故去，人稱其一生不離“孤兒本性”，冷靜無情。去東京讀書後，長期各處旅行，婚後也多獨旅。
這樣一幅黑白的面孔，又不斷堅持自我製造孤獨，最終以自殺的方式離開人間。
《千隻鶴》的主角叫菊治，菊治的父親是當地有名的茶道師傅，先與女弟子近子發生不正當關係，後又與朋友的遺孀太田夫人發生婚外情。死後父親的兩個情婦又與兒子糾葛，近子一直活在嫉妒和孤寂中，太田夫人與菊治發生不倫關係後背負罪惡感而自殺，太田夫人的女兒文子代母贖罪，在與菊治發生關係之後也備受內心煎熬，選擇離開菊治的生活。最後近子的徒弟稻村雪子與菊治結為夫妻。
故事沒有結局，婚後一年兩人甚至沒有發生性關係，根據菊治的表現，婚後的生活也很難算是幸福。
《千隻鶴》這個名字，來自於菊治第一次見到雪子時，她包袱皮上的千隻鶴圖案。
掠過樹梢的夕陽，也刺痛了疲憊的眼睛，菊治閉上了雙眼。這時，菊治驀地覺得稻村小姐包袱皮上的千隻鶴，就在眼睛裡殘存的晚霞中飛舞。
在整個故事中，唯一純潔、健康、真善美的形象，就是雪子。
然而因為是菊治所厭惡的近子介紹的姻緣，純潔完美的雪子始終令他難以靠近，卻不斷想起。近子的“醜”與雪子的“美”形成鮮明對比，可是後者又是前者帶到自己生命中的人，實在諷刺。
難以想起雪子的面容。當時她用的紅色綢巾，以及去圓覺寺深院的茶室路上她手上那個綴有潔白千隻鶴的粉紅色縐綢小包袱，此時此刻又鮮明地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菊治連三四年前亡故的父親和母親的容顏，也都難以在腦際明確地描繪出來。看到他們的照片後，才確有所悟似的點點頭，也許越親近、越深愛的人，就越難描繪出來。越醜惡的東西，就越容易明確地留在記憶裡。
雪子的眼睛和臉頰，就像光一般留在記憶裡，是抽象的。可是近子乳房與心窩間長的那塊痣，卻像癩蛤蟆一般留在記憶裡，是很具體的。
太田夫人自殺後，菊治和太田家的女兒文子產生了糾纏不清的情感。
當菊治和文子把志野陶與唐津陶並排在一起時，兩人的視線偶然相碰在一起。接著，兩人的視線又同時落在茶碗上。菊治慌了神似的說：“是男茶碗與女茶碗啊。
兩隻茶碗並排擺在這裡，就像菊治的父親與文子的母親的兩顆心。
當菊治把自己的父親與文子的母親看成兩隻茶碗，就覺得眼前並排著的兩個茶碗的姿影，彷彿是兩個美麗的靈魂。而且，茶碗的姿影是現實的，因此菊治覺得茶碗居中，自己與文子相對面坐的現實也是純潔的。
當菊治糾纏在太田母女的感情中不能自拔時，文子離開了，兩個年輕人的感情線太過複雜，菊治父親和文子母親有一段婚外情，菊治父親去世後，菊治又與文子母親有過一夜情，文子母親去世後，菊治與文子漸漸產生了感情。
總之，這兩個年輕人，也是不能被接受的關係啊。
後來文子的信中寫道，
因為不能談論父母的事。那樣的孩子們能相愛嗎？——寫到這些，我不禁淚如泉湧。
文子徹底消失了，連住址也沒告訴菊治，文子要他把母親和自己都忘掉，同稻村雪子結婚，那些綿綿傾訴的信也就成了她與菊治的告別。
文子消失後，雪子再度出現在菊治的生命中，此時的菊治正陷入失去文子的痛苦之中。
當時雪子你係的是一條菖蘭花紋的腰帶，所以大約是去年五月光景，你到我家茶室來，那時候我覺得你永遠是彼岸的人。
文子彷彿與雪子對調，成了永遠是彼岸的人。永遠是彼岸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恐怕是沒有的吧，現在菊治也覺得不應該隨便濫用這種語言。
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只不過婚後的菊治和雪子，他們之間的小心翼翼和不像正常新婚夫妻的生活，總令人隱隱感到不安。
這大概就是川端康成的紅玫瑰與白玫瑰的故事。
我總覺得，雖然故事裡有很多令人不舒服的“齷齪”情感，但以“千隻鶴”作為標題，至少說明了對美的追求，川端康成，大概是真的很寂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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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知也無涯
以有涯隨無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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