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白脸

戏曲的脸谱,可以说是以往的艺术家在美学上的一大创造。如果有谁从脸谱着手,去探讨一下独特的中国古典美学,一定不会失之徒劳的。脸谱之妙,还不在于那图案造型的精美诡异,而在于传神。就此而言,脸谱可谓奥妙无穷。而尤为奇绝者,莫过于曹操的那张白脸。

曹操的白脸

脸谱离不开色彩,没有色彩,还有什么脸谱呢?而曹操偏偏是一副白脸,一副没有斑烂色彩的白脸。它的奥妙,恐怕就在这“”上。关羽的脸谱是红的;包拯的脸谱是黑的;张飞的脸谱是花的。试将他们的脸谱移到曹操脸上,便大相迳庭,神气荡然。

曹操的脸非得是“”的不可!

曹操的白脸

这白,不是闺房淑女含娇凝脂的白;不是书斋秀士风流儒雅的白;也不是冤魂厉鬼肃杀凄怨的白。按照民间的传说,这是“鱼肚白”。

白色通常是象征真纯和洁净的。称人品格高洁,便说晶莹似雪,也即是说洁白得象雪一样。而这“”,却恰好被用来作曹操的脸谱,岂不怪哉,岂不奇乎!然而,仔细想来,不唯不怪,简直是妙不可言。

曹操在古典文学艺术里,是一个无人可夺其位的“奸雄”典型。雄才大略,足智多谋,文武兼容,气宇非凡,一个十足的英雄——这是曹操;多疑善忌、口是心非、奸诈凶恶、损人利己,一个地道的权奸——这也是曹操。在曹操身上,概括了上千年的封建统治者邪恶的特性,也凝聚了一切象曹操那样邪恶的性格。在这个艺术形象身上,反映了世世代代的老百姓对统治者深入骨髓的观察和体验。

曹操的白脸

象曹操这样的人,用什么色彩勾画他的脸谱才足以称之呢?实在太难了。无论什么色彩,什么图案,加在他的脸上,都觉得太浅近,太单薄,不能显其灵魂万一。

他的超人的宽容,包裹着无比的猜忌;他那非凡的气概,掩盖着绝顶的私心;他那天才的谋略,伴随着无底的奸诈。他有鲲鹏之志,又怀狐鼠之心。机智和狡猾、盛情和虚伪、慷慨和卑劣、豪爽和阴毒,这一切绝然相反的东西,在他身上竟然难以找出明确的界限;廓廓“

君子”与无耻“小人”和谐地融与一体。曹操性格的“色彩”是那么的复杂纷纭,那么变幻莫测,只有一张白脸,才能包容这无数的“色彩”吧?

他杀吕伯奢,屠徐州城,加害华佗以刀斧,置弥衡于死地;忘恩负义,借刀杀人;只能让他对不起天下人,不能让天下人对不起他。他的心太黑了。夜不掩其暗,墨难描其乌。只有一张白脸,才能显示这无量的浓黑吧?

曹操的白脸

他城府太深,过于机诈,高深莫测,防不胜防。他手里有一万个“机关”,近之则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在他的脸上,任何色彩都会使观者以偏概全,陷于天真。只有一张白脸,才足以昭示他城府之深,心机之诈,使人睹之惕然猛悟,由“无有”想到“无限”去。

过浓而归于淡、过深而归于浅、过污而归于清、过黑而归于白,此所谓欲求其似而反取之。没有色彩,而有无数色彩。曹操的白脸难道不是妙造神境吗?

曹操的白脸

更其妙者,是这白脸的“”也并非一般,必得是“鱼肚白”。他是冷血动物,没有人的血性,那一张白脸透出无边的冷来,由他的面孔时时想到死亡。只有这样,才是彻底的曹操。

曹操的白脸

曹操的白脸,是心灵的屏障,也是心灵的窗牖,它笼罩一切,也显现一切。它为观众提供了无际的空间和时间,让人们从曹操的行为中摄取油彩,并且揉合进自己亲历的体察,在各个人的心里,为曹操画出种种的“脸谱”,比一切油彩更浓重,更深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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