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在那溫和的天空下面……瞅著飛蛾在石南叢和蘭鈴花中飛舞，聽著柔風在草間吹動……”
這是艾米莉·勃朗特《呼嘯山莊》裡的句子，很有顧城《門前》的感動——
“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而事實是，艾米莉的這句話是在墓地前說的——
“我在那溫和的天空下面，在這三塊墓碑前留連！瞅著飛蛾在石南叢和蘭鈴花中飛舞，聽著柔風在草間吹動，我納悶有誰會想象得出在那平靜的土地下面的長眠者竟會有並不平靜的睡眠。”
我省略的是“在這三塊墓碑前留連”和“我納悶有誰會想象得出在那平靜的土地下面的長眠者竟會有並不平靜的睡眠”。
（二）
看過《麥兜：我和我的媽媽》，裡面有句話我記在心裡很多年。
麥兜的媽媽去世前跟他說：“我沒有離去，只是換了個地方，活在愛我的人心裡。”
哲學家馮友蘭說：“人理智上知道親愛的人死了就是死人。可是人心情感上，我們希望死人能夠復活，希望有個靈魂會繼續存在於另外一個世界。”
而清明就像寫詩，給“死亡”這件事加上了一個詩意的儀式，好讓心裡那份緬懷、感恩得以安放。
我們如此隆重的過清明，或許相信的不是鬼神靈魂，而是相信親人對我們的愛是不會消失的，他們在我們心裡留下的回憶，也不會消失。
所以就算去世的人什麼都不知道了，還是希望自己的親人在別的地方活得好。
（三）
我們總是在微信裡刷屏母親節感恩節，好像我們多孝順感恩似的！
我們總是在頭條裡刷屏大屠殺紀念日，好像我們多愛國似的！
我們總是在抖音裡刷屏清明節，好像我們多麼不忘初心似的！
其實呢？
有多久沒回家看老爸老媽了？
有多久不回家上墳了？
我們為抗疫犧牲的英雄落淚，為李文亮鳴不平，證明我們還不壞，我們，還自以為自己很高尚，不是嗎？
人這輩子，前半生沒活好就算了，下半生再活不好，就完蛋了。
這句話不是我說的，我也不知道是誰說的。
人到中年，四十多歲了，疫去春來，鼠年重啟，第一次看到這揪心的話——很慶幸，還不晚，一切還來得及。
（四）
要祭奠的親人，在我們心目中的形象，跟他們生前一樣，對我們有時嚴厲、有時疼愛，有時慈祥、有時冷淡，有時懦弱、有時勇敢。
從前的人相信，不誠信祭拜，會被厄運懲罰；對其好的話，家族才會興旺。
所以每年清明，人聚得特別齊，就連春節也未必能見到面的親戚，好久沒聯繫的兒時玩伴……這一天再忙，大家都會回來。
只在郎心歸不歸，不在郎行遠不遠。
只是現在清明的祭拜太流於形式了，有時候想想，“清明”也許正慢慢失去最初的意味，但我們依然不問究竟地一年一年地堅持回家祭祖，相聚在先於我們長眠的親人的墓前聊著家長裡短，嘻嘻笑笑地刷著抖音、發著朋友圈、約著三天假期的踏青行程。
這不就是先人們、烈士們、英雄們、因疫而亡的人和逆行者們想看到的光景嗎？
家族和睦、子孫滿堂、歲月靜好、河山無恙。
（五）
蕭紅的呼蘭河，史鐵生的清平灣，路遙的雙水村，陳忠實的白鹿原，遲子建的額爾古納河右岸，馬爾克斯的小鎮馬孔多，瑪格麗特·米切爾的塔拉莊園，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嘯山莊，餘秀華的橫店，……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村莊，都有一片故土。
瑪格麗特說：“我們都哭著不睡，是為了回憶誰？”
這麼多年，每每回到運河邊的小村莊，心頭總會感慨良多，一陣傻笑，然後，一陣失落……
多少的決定猶猶豫豫，多少的努力乾乾停停，多少的理想有始無終……
《從你的全世界路過》裡有一句話，不知道你們記不記得：“……如果你要提前下車，請不要推醒裝睡的我，這樣我可以沉睡到終點，假裝不知道你已經離開。”
我們都在自欺欺人，我們都在藕斷絲連，我們都在言不由衷，我們都在指鹿為馬……
耳畔頻聞故人死，眼前但見少年多，人到中年多事之秋，好好活著就好。
君不見外州客，長安道，一回來，一回老？
長年心事寄林扃，塵鬢已星星。
我們，都漸漸老了。
（六）
“天涯遠不遠？”
“不遠！”
“人就在天涯，天涯怎麼會遠？”
——古龍
很喜歡古龍這句話，哪個人的心頭，沒有一個叫做“天涯”的遠方呢？
什麼樣的人最有本事？
在我看來，哭著吃飯的男人，和哭完後化妝的女人。
即便心中人仰馬翻，也要裝出一臉盛世安寧。
裝習慣了，也就成真的了。
生活哪會那麼容易呢，拿著手機到人流密集的地方拍一下，放大了，你總會看到，世界上到處是奔波勞累一臉風塵的人。
日子總會苦一陣子的，不要害怕，慢慢走吧，總有一天會走到天涯。
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
（七）
彷彿並不是先人的靈魂在保佑我們，而是一代傳一代的信念，讓我們生生不息地生活在這片故土上。
其實清明祭祖，除了給冷清的祖墳添件寒衣，更想趁著難得的機會，陪陪還在身邊的親人。
每當紙錢燃起的時候，我總會想起那句詩，“一滴何曾到九泉”……
鼻頭會感到遺憾，眼眶會有傷感在打轉。
當我忍住悲傷、抬起頭，可愛的親戚圍在一起聊著家長裡短。
心又暖了，大家在一起的感覺真好！
閱讀更多 江湖路遠了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