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城》:接受西式教育的洗禮,留學生就能成為海歸精英嗎?

“那是最美好的時代,那是最糟糕的時代;那是智慧的年頭,那是愚昧的年頭;那是信仰的時期,那是懷疑的時期;我們全都在直奔天堂,我們全都在直奔相反的方向--簡而言之,那時跟現在非常相象......”

這是狄更斯《雙城記》的開場白,用來作為《圍城》的解說詞卻又是這樣貼切。

《圍城》中錢鍾書用他尖刀一樣的筆,為我們刻畫出了抗戰初期以方鴻漸為主的海歸知識分子群像,通過主人公方鴻漸“歸國-歸家-赴任-成家”這一線索展開情節,揭示了眾人教育,事業和婚姻所遭遇的困境。


《圍城》:接受西式教育的洗禮,留學生就能成為海歸精英嗎?


在嬉笑怒罵中剖析人性,在諷刺辛辣中追求深刻。由此我們看到的是人間百態,由此我們感受到了人心萬變,這一切好似虛構,卻又宛如現實,彷彿一部《新儒林外史》。

讀完全書,我們不禁要問,接受西式教育洗禮,留學生就能成為海歸精英嗎?

《圍城》:接受西式教育的洗禮,留學生就能成為海歸精英嗎?

唯文憑論:形式大於內容的的偽精英分子

從19911年辛亥革命以後,中國近代留學教育進入了一個新時期,無數國人通過各種渠道走出國門,在大時代裡扮演著自己的角色。

縱觀留學史,民國留學生群體整體的思想水平是積極向上的,湧現出了大批優秀知識分子,日後成為了推動中國發展的重要力量。

其中不乏各行各業的精英,比如留美的錢學森,聞一多,顧維鈞等人;留英的錢鍾書,徐志摩,費孝通等人;留德的季羨林,葉企孫,趙九章等人,堪稱史上最豪華的留學生陣容。


《圍城》:接受西式教育的洗禮,留學生就能成為海歸精英嗎?

錢鍾書

但是,大時代洪流裡是魚龍混雜的。龐大的留學生群體裡仍然存在許多動機不純,空有留學之名而無留學之實的偽精英分子,錢鍾書的《圍城》就刻畫了這樣一群人。

主人公方鴻漸是士紳貴族之家的公子哥,在光耀門楣的使命下,拿著岳父的一大筆錢出國留學。可他的遊學生活卻讓人大跌眼鏡,只見他遊,不見他學。

書中說他“到了歐洲,四年中倒換了三個大學,倫敦、巴黎、柏林;隨便聽幾門功課,興趣頗廣,心得全無,生活尤其懶散。第四年春天,他看銀行裡只剩四百多鎊,就計劃夏天回國。”

歐洲求學四年,換了三個大學,方鴻漸把心思都用到了吃喝玩樂上,本來就驕奢淫逸的他逃脫了封建家長制的牢籠,更顯得無法無天。

在花天酒地裡醉生夢死的方大少爺,最後竟然畢不了業,千方百計買了一張“克萊登大學”的假文憑才長舒一口氣,算是給了家人一個交代。

這張文憑就是方鴻漸的命根子,就相當於開路符。有了他,不僅給家裡人增光增彩,還可以搖身一變為留學精英,一路暢通,成為大家爭搶的人才。

和方鴻漸一樣心理的人當然不在少數,國內倘若“混不下去”,就花點銀子去國外“遊學一番”,撈個文憑回來,土鱉一變而為海龜,稱為“鍍金”。


《圍城》:接受西式教育的洗禮,留學生就能成為海歸精英嗎?

方鴻漸(陳道明飾)

回國以後的方鴻漸其實內心並不安寧,眾人都以為他勤學四年,一定是一個學貫中西,通達古今的大博士,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一個空名。因此別人請他去演講,他只好大談“鴉片”和“梅毒”的文明史,真正把他四年所學的“精華”悉數講解了給了滿堂師生。

但那些有女兒要嫁他的人,忘不了他的演講;猜想他在外國花天酒地,若為女兒嫁他的事,到西湖月下老人祠去求籤,難保不是第四籤:“斯人也而有斯疾也!”這種青年做不得女婿,便陸續借口時局不靖,婚事緩議,向方家把女兒的照相、庚帖要了回去。

這種精英知識分子文中還有一位韓學愈,他的行為比方鴻漸更為可恥。

方鴻漸知道“克萊登大學”的文憑是假的以後,沒有掩飾,向蘇文紈等人承認自己作假。可是韓學愈卻拿著假文憑招搖撞騙,堂而皇之地當上了三閭大學的教授。

錢鍾書用“反英雄”的手法塑造人物,就是為了批判方鴻漸這類空有文憑,毫無能力的偽知識分子,更是為了批判“唯文憑論”這種社會評價標準。並非接受西式教育的洗禮,留學生就能成為海歸精英。

如果動機不純,抱著享樂主義的態度,只為混得一紙外國文憑,這樣的留學生就會成為虛有其表的偽知識精英。如果這種偽知識精英招搖撞騙,把文憑當成升官符,還受到眾人追捧,讓“唯文文憑論”盛行其道,那麼真正的知識分子精英還如何產生呢!


《圍城》:接受西式教育的洗禮,留學生就能成為海歸精英嗎?

唯西方論:極度自以為是的優越感

大時代背景下,留學生群體的興起符合社會發展的潮流,這種潮流可以追溯到晚清的“留美幼童”。尤其是新文化運動以後,自由和民主的浪潮席捲全國,全盤西化的論調不絕於耳。

大批知識分子帶著對西方文明的憧憬,求學海外,想要用西方文明作為藥引來醫治滿目瘡痍的中國。

可惜,有的人學到了西方文明的精髓,有的人只學到了皮毛。學到精髓的人用他的知識救國救民,學到皮毛的人只會目空一切,以外自己是接受了高級文明洗禮的貴族,享受著自以為是的優越感。


《圍城》:接受西式教育的洗禮,留學生就能成為海歸精英嗎?

第一批留美幼童

《圍城》中有一批這種學到西方皮毛而唯西方論的人,讓我們大開眼界的同時,更讓我們覺得可笑可悲。

蘇文紈作為書中出場的第一個人物,錢鍾書描寫她“戴太陽眼鏡、身上攤本小說,衣服極斯文講究。

這是典型的“新派知識女性”形象,新潮時髦,盛氣凌人。作為留法博士,外加書香門第,蘇文紈身上有一種畸形的高貴感,同船的“管家婆子”蘇太太只不過寒磣一些,她言行中便止不住的鄙夷不屑。

還有被稱為“中國新哲學創始人”的褚慎明,言必稱西方哲學,也學斯賓諾莎改名。為了表示對西方哲學的拜服,竟然不遠萬里挨個給外國哲學家寫信。並以回信作為炫耀的資本,自以為高貴的背後是卑躬屈膝的奴態和極度的自卑。

“你跟羅素很熟?”“還夠得上朋友,承他瞧得起,請我幫他解答許多問題。”天知道褚慎明並沒吹牛,羅素確問過他什麼時候到英國、有什麼計劃、茶裡要擱幾塊糖這一類非他自己不能解答的問題——“方先生,你對數理邏輯用過功沒有?”

錢鍾書對這些人物不留情面地嘲諷,實際上延續了新文化運動之後,文藝界批判國民性的寫作傳統。

藉由留學生這一特殊群體,作者批判了那些嘴上標榜自由民主,盲目崇拜的高貴知識分子精英。之所以形成這種自以為是的優越感,與其自身的性格因素有關,也與大時代環境下的社會心理有關。說明了並非接受西式教育的洗禮,留學生就能成為海歸精英。

如果丟失自身文化的精華,又以學習到西方文化的皮毛而高人一等,這樣的留學生依然是膚淺的偽知識分子精英。如果這種偽知識分子精英惺惺作態,把皮毛當做鳳尾,我們還要迫於淫威,捧他們的臭腳,那麼真正的知識分子精英還如何產生呢!


《圍城》:接受西式教育的洗禮,留學生就能成為海歸精英嗎?

歸國輪船上的蘇文紈(李媛媛飾)


《圍城》:接受西式教育的洗禮,留學生就能成為海歸精英嗎?

海歸知識分子的精神困境

如果我們真的以為圍城只是象徵婚姻的的話,其實是人為地削減了書的內涵。實際上“人生萬事都是圍城”,他存在於人生的每個階段,更可以具象化為方鴻漸這種海歸知識分子的精神困境。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成長,又沐浴了歐風美雨的方鴻漸,從國外回到國內,從家庭走向社會,又回到家庭,終究還是成為了趙辛楣說的那種“你不討厭,可是全無用處。”的人。

歸國輪船的艙房是圍城,三閭大學是圍城,婚姻也是圍城。方鴻漸每次奮不顧身衝進一個圍城,發現不是自己想要的後,繼續努力的結果是衝進另一座圍城。只能和郭沫若筆下的愛牟,郁達夫筆下的“他”一樣陷入精神的困境,無路可走。


《圍城》:接受西式教育的洗禮,留學生就能成為海歸精英嗎?

方鴻漸和孫柔嘉


留學生這種永遠在徘徊,無路可走的精神困境根源於自身的留學動機不端。

方鴻漸如果苦讀四年,取得貨真價實的文憑和成就,可能就不會四處碰壁,苦苦等待別人的救援;蘇文紈如果立志為文,真的學貫中西,可能就不會棄文從商,淪為發國難財的小丑......

有些人無路可走的同時,有些人卻步履如飛。不同的留學動機決定了各自不同的命運,並非接受西式教育的洗禮,留學生就能成為海歸精英。

《圍城》通過批判偽知識分子精英,還原了近代留學史上一群特殊人物,以其飽含的深刻思想和哲學韻味流傳於世,在反映歷史的同時,映照現實,當之無愧為《新儒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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