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亮微博下的“哭牆”:不想讓你當英雄|如何安放哀傷

李文亮微博下的“哭牆”:不想讓你當英雄|如何安放哀傷

李文亮微博下的“哭牆”:不想讓你當英雄|如何安放哀傷

寫在前面:

我外婆走的時候,還很年輕。

她剛剛做完心臟搭橋手術沒幾天,本以為就要出院了,結果情況急轉直下。

我沒有媽媽了”,我母親靠著我,聽不出任何感情。但她在一夜之間白了頭。

在葬禮上,她讓我們輪流獻花、上香,對著墓碑許願:

“保佑孩子們健康平安”。

我不太懂,死去的人真的可以保佑生者?為什麼去了另一個世界,就擁有了超能力?

很奇怪,我們不再談論外婆的任何事。

在一年中少有的幾次家庭、親戚聚會里,再也沒有出現過有關外婆的話題——除了櫃子裡的還擺著幾張她的老照片。因為大家默認,“團聚的場合,應該是高興的、愉快的”。

直到外婆過世很多年後,我才從那本《最好的告別》中認真地審視一遍“死亡”:

不提及、不回憶,也許是因為我們不知道如何表達和處理“喪失感”。

李文亮微博下的“哭墙”:不想让你当英雄|如何安放哀伤

在父親最後的日子裡,阿圖醫生跟父親進行了艱難的對話——包括是否願意用呼吸機、想要如何度過最後的時光。

“因為(生命的)結尾不僅僅對死者重要,對於留下的人也許更重要”。

在今天這篇文章中,諮詢師劉海瀅與你談一談“哀傷”。當我們不得不面對家人、朋友的離去,我們該處理自己的情緒?

希望這篇文章,也能讓你開始認真審視“哀傷”這件事。

劉海瀅 ✑ 撰文“北京安定醫院臨床心理碩士,心理諮詢師願意待在最暗的地方

忘記是哪天,朋友告訴我,“哭了,你去看李文亮醫生的微博,現在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人,在評論下面留言、寫日記“:

李文亮微博下的“哭墙”:不想让你当英雄|如何安放哀伤

翻了翻他最後一條微博,已經有近百萬條評論

有的人在這裡悼念他:

李醫生,我來看看你,你在那邊好嗎?

給個地方,讓我們送送花。

今天跟我們主任說起,現在你的微博下邊每天有很多人寫日記,然後我就忍不住哭了。雖然素未蒙面,可能因為是同行吧,更能理解你當時的心境!可是真的不想讓你當英雄啊。

有的人訴說著自己的悲傷和心事,或者只是寫寫今天的天氣:

李醫生,活著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4.3 晴 毛毛狗已經開始掉落 樹木逐漸發芽開花

一些重要的人永遠離開了我們。

在失去身邊的摯愛時,無論怎樣的告別,似乎永遠都不足夠。他們的離去,彷彿為我們的生活按下了“暫停鍵”,我們不得不面對失去他們的生活。

於是,我們開始了漫長的哀傷。

李文亮微博下的“哭墙”:不想让你当英雄|如何安放哀伤

面對哀傷,人們一般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至愛離開之後,人們可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哀傷反應,主要有以下4類:

1)行為反應

  • 人們會哭泣、保存/整理遺物;

  • 有人會出現“迴避提醒物”的行為,比如不願翻任何有關逝者的照片,燒掉他留下的所有衣物等;

  • 還有人會出現“社交退縮與社交回避”。他們會在對話中迴避提起逝者,或者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2)生理反應

有時,哀傷的情緒還會帶來一些生理影響,比如疲憊、失眠、多夢、食慾不振等。

3)情感反應

  • 思念;

  • 空虛,孤獨;

  • 不捨;

  • 後悔、自責。“如果知道那是最後一面,就不會那麼草草應付;早知道這樣,當初就應該對他好一點”,在心裡暗自後悔,希望事情是更好的那個版本;

  • 無助。人們會感覺,“沒有TA的生活,要怎麼過下去”?

4)認知反應

  • 不相信“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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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婚紗》中,小女孩在媽媽患病去世後,假裝“讓她再睡一會兒”

  • 感覺不公平。“為什麼偏偏是你?”,覺得逝者本該值得更好的生活;

  • 埋怨自己。他們開始懷疑、自責,認為如果自己做了/不做某件事,他就不會去世。“如果我沒有同意那個醫療方案,你就不會走”?我們可能會不斷放大自己的責任和能力,甚至把自己放在能夠決定逝者生死的位置。

  • 闖入性思維。它是指突然產生的、跟逝者有關的想法、衝動和畫面。有時,我們的聯想會不那麼受控,逝者會在不經意間就冒出來,佔據我們的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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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海邊的時候,突然想到,這麼好的地方,都沒有和你來過。然後我突然就沒有度假的心了。”

  • 思維反芻。比如,反覆思考逝者如何離開自己,他這一生都經歷了什麼……

  • 失去身份認同。生者可能會突然失去自我定位:“我是個母親,可失去了你之後,我又是誰呢”?

李文亮微博下的“哭墙”:不想让你当英雄|如何安放哀伤

拿起和放下:健康的哀傷是一個“鐘擺”運動

哀傷的過程漫長而艱難。要去接納至愛已經死亡的事實、承受那些擾人的哀傷反應,適應一個沒有他的世界,學習與這個新的世界相處和保持聯結的方式,適應新的生活……這一切的一切都非常不容易。

但生者總是要活下去的。針對那些喪失至愛者的哀傷情緒,研究者Stroebe提出了“依戀與哀傷雙程模型”。他指出,在哀傷過程中,人們同時面對著“哀悼和在內心重新安置逝者”,以及“重新適應逝者不在的世界”兩項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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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應對這一切,經歷過“喪失”人們,每天的日常經驗就會在面對這兩項挑戰的活動之間來回擺動

  • “喪失導向”的活動,是為了哀悼和在內心保留及安置逝者而存在的。在這些活動中,我們努力抓住和逝者之間的關係和紐帶;懷念逝者、懷念過去共同的生活事件、懷念他去世前發生的一切;看他的舊照片;想象他在各種場合的反應;為他的死亡而哭泣。


  • “恢復導向”的活動是為了適應逝者不在的世界而存在的。在這些活動中,我們專注於生活中的轉變;去做新的事情;去忙工作、學習、進行一些利他行為;從悲傷中分神出來,開始適應新的角色、身份與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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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oebe認為,正常的哀傷過程裡,我們往往在喪失導向和恢復導向的活動間來回擺動,而“這種接近和逃避的擺動,具有適應性的調節功能“。

換言之,若沒有擺動的發生,長期滯留在任何一端,都可能導致病態或複雜的哀傷。

例如,長期停留在喪失導向,悲痛和默想逝者的人,很容易發展出延長哀傷障礙;而延遲或抑制的悲痛者,長期停留在恢復導向,內心的感受沒有被處理,容易出現一些軀體化的症狀

哀傷、喪失的感受並不是不好的。“拿起”與“放下”一樣,在人們適應哀傷的過程中具有重要的作用,可以幫助我們合適的進行哀傷。

我想強調的是,請尊重、看見自己在哀傷過程中的這種“來回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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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幫助自己進行哀傷

接受親人、朋友的離去,也許並不像說起來這麼容易。在最初的階段,我們常常會對喪失有一些否認和難以相信,甚至,我們會依然保留他們的碗筷、整理他們的床鋪等等。

但我們需要以適當的方式和逝者告別。在生活上,我們為生死劃定界限;在情感上,我們也要為自己的內心留出更多的空間。

1)不要回避哀傷,嘗試表達哀傷的體驗

哀傷的體驗會持續一段時間,我們需要去適應它,不要用力壓抑,而是感受和體驗、合理地表達。我們可以:

  • 書寫情感日記(或使用繪畫等藝術形式),記錄下自己的情緒感受和情感變化,情緒會在記錄(或創作)的過程中得到覺察與安撫;

  • 向他人傾訴

    。重要之人的逝去,幾乎是人類共有的情感體驗,向合適的人傾訴,往往能夠引起共情、同情和理解。一項心理學研究顯示,對於失去配偶的老年人來說,找一個朋友傾訴會更有益(Bookwala等人,2014)。

2)與逝者保持適度的聯結

有時,至愛的離世會給我們一種聯結突然斷裂的感覺,我們可以用一些方法來修復它,去幫助自己保持適當的聯結,探索在自己內心、重新安置逝者的方式。比如:

  • 整理與保留遺物。選取一部分逝者的遺物保留下來,作為紀念。

  • 製作回憶錄。回憶錄可以記錄與逝者在一起的點滴時光,也可以作為日後與之再次聯結的方式。

  • 想象告別。想象逝者正與你告別,他會想要和你說些什麼?你又會對他說些什麼?

  • 給逝者寫信,在信中寫下你的牽掛;或者反過來,試一試以逝者的口吻給自己寫信

3)帶著哀傷行動與成長

雖然我們不能消除哀傷,但我們依然可以把這種感受珍藏在心中。在哀傷的同時,進行一些工作和社會活動,去適應新的身份和生活。我們可以:

  • 完成逝者的願望。如果逝者有沒完成的願望,你可以試著去替他完成。這個過程不僅是很好的紀念,也是很有意義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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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莉死後,真理商店節目組執行了她生前的公益項目,為低收入女性捐贈了衛生巾和性教育手冊

  • 逐步使生活步入正軌。調整自己的作息時間,重新分配原來逝者承擔的那部分責任,也重新分配原先逝者所享有的那部分注意,嘗試投入工作與生活;

  • 想象未來的自己。為自己寫封信,或者畫幅自畫像,想象自己未來會以什麼樣的身份生活,有什麼樣的目標;

  • 尋求社會支持。當我們沉浸在哀傷中時,可能會傾向於社交回避,但這個過程中,你需要行動起來,尋求家人和朋友的支持,必要時也可以尋求一些心理熱線的支持。

當你感到被哀傷吞沒

哀傷的過程並不總是順利的。

有時我們會覺得,自己被席捲進巨大的痛苦之中、難以自拔、不知何時才是盡頭。哀傷所引發的應激反應,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巨大的挑戰,面對這樣的挑戰,也有不少人會出現一些精神心理方面的困擾。

如果你感覺到你的哀傷時間過長,強烈程度過深,以至於你獨自一人難以應對,甚至,這種現象已經嚴重到影響到了你的工作、社交、學習等各個方面,為你帶來了強烈痛苦,你就需要積極考慮尋求專業的心理幫助

了。

最後,請相信,逝者可以被我們永遠留在心中。即使有時候,我們不去注意他們,他們也仍然在我們心裡。

以及,每當悼念和祭祀時,我們都將在心裡重逢。

References:劉建鴻, 李曉文. 哀傷研究:新的視角與理論整合[J]. 心理科學進展, 2007(03):88-93.何麗, 唐信峰, 朱志勇, et al. 殤痛:失獨父母哀傷反應的質性研究[J]. 中國臨床心理學雜誌, 2014, 22(5):792-798.Brenda J. Marshall. Silent grief: narratives of bereaved adult siblings. .2009Stroebe M S , Schut H A W . The dual process model of coping with bereavement: Overview and update[J]. Death Studies, 1999, 23(3):197-224.Stroebe M , Schut H , Stroebe W . Attachment in Coping With Bereavement: A Theoretical Integration.[J]. Review of General Psychology, 2005, 9(1):48-66.姜彤, 賈曉明.青少年多次喪友哀傷反應的定性研究[J]. 中國心理衛生雜誌, 000(11):838-842.唐信峰, 賈曉明. 農村喪親個體哀傷反應的質性研究[J]. 中國臨床心理學雜誌, 2013(04):162+172-177.

羅伯特·內米歇爾. 哀傷治療:陪伴喪親者走過幽谷之路.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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