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種種波折，伍迪·艾倫的新書Apropos of Nothing終於得以出版，而其中最引人關注的，莫過於過去這些年來一直圍繞在伍迪·艾倫身邊的騷擾幼年養女傳聞。這件事註定是又一件娛樂圈羅生門，涉事雙方都有擁護者和證據，不過從這書裡，我們可以整理出更多的細節，結合已明確發生的事件，以更豐富的細節和角度思考這件事。
（伍迪·艾倫新書封面）
事件背景：
1992年8月，伍迪·艾倫被指控性騷擾時年7歲的養女迪倫（Dylan Farrow）。伍迪·艾倫堅決否認指控，並表示這是當時的女友米亞·法羅因伍迪·艾倫出軌而採取的報復行為。
隨後耶魯-紐黑文醫院兒童性虐診所、紐約社會服務部均得出沒有伍迪·艾倫對養女進行性騷擾的證據的結論，康州檢察官進行調查後也沒有對伍迪·艾倫提起訴訟。
為了對前女友進行反擊，伍迪·艾倫又反過來起訴了米亞·法羅對他們的三個孩子擁有的單獨監護權。經審判，法官認為：
1、在性騷擾方面，雖然專家小組認為迪倫沒有受到侵害，但法官認為暫時無法達成定論；
2、在為人父方面，法官認為他是個“自負、無法信任、不敏感的父親”，而且他和米亞·法羅的養女宋宜的男女關係，導致了家庭內部的不睦，因此需要在監視下才能和年幼的兒子羅南·法羅見面。
成年後的迪倫·法羅，從2013年起，開始向媒體提起這樁往事，公眾也開始重新審視這個案件，以及這個龐大複雜的“家庭”。
要理清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就必須從伍迪·艾倫和米亞·法羅的戀愛關係講起。二人都是混好萊塢的文藝工作者，因此感情方面比普通人看得開，從1979年相識、1980年確定關係，到1992年分手，期間一直沒有領證，而且種種跡象表明，他們一直是事實上的開放式關係。
（伍迪·艾倫和米亞·法羅）
在這段感情之前，二人各自都有兩段婚史。先說米亞·法羅。她的第一任丈夫是弗蘭克·辛納屈，婚姻存續期為1966年至1968年，離婚後二人也一直是好朋友。第二任丈夫是音樂人安德烈·普列文（Andre Previn），婚姻存續期為1970年至1979年。
（辛納屈和米亞·法羅）
（由於米亞和普列文從1968年開始約會，而那時普列文的上一段婚姻還沒結束，所以他當時被撬了牆角的妻子Dory Previn後來一直對米亞懷恨在心，並在多年後米亞起訴伍迪·艾倫時主動聯繫伍迪並表示對他的支持）
（米亞·法羅和普列文）
和普列文結婚後，米亞和他共同生養、領養了6個孩子，其中親生的孩子有馬修（Matthew）、薩沙（Sascha）、弗萊切（Fletcher）這三個男孩，領養的孩子有宋宜（Soon-Yi）、拉克（Lark）、薩莫（Summer，後更名為黛西Daisy）這三個女孩。
（米亞·法羅、普列文和孩子們）
伍迪·艾倫這邊，則分別在1956年-1962年、1966年-1970年期間分別和哈琳（Harlene Susan Rosen）和路易斯（Louise Lasser）有過兩段婚姻。
（伍迪·艾倫和路易斯）
而伍迪·艾倫和米亞法羅相識並在一起的經過，根據伍迪·艾倫書中的描述，始於一封米亞寄給伍迪·艾倫的信，信中她讚美了伍迪的電影，而伍迪也回了封信。過了幾年後，二人在一個聚會正式見面，相談甚歡。雖然當時伍迪在和演員傑西卡·哈潑（Jessica Harper）約會，不過他最後還是和米亞在一起了。
（伍迪·艾倫和米亞·法羅）
伍迪·艾倫說，回首這段舊情，其實二人在很多方面都不太合拍。首先是成長環境。伍迪成長於普通猶太家庭，生活平淡而主流。米亞的成長環境則要困難很多，她的胞親麻煩不斷，有一個兄弟自殺身亡，還有一個兄弟因猥褻兒童被判入獄，此人在入獄時坦白自己幼年時曾被父親猥褻，並表示可能其他的兄弟姐妹也有過同樣的遭遇。
（米亞的養子摩西多年後在一篇文章中對這點進行了側面證實，他說米亞曾說自己是家庭內部性騷擾的受害者。）
伍迪·艾倫還對米亞和她的兒子弗萊切過於親密的關係感到奇怪，說她有時連約會都帶著這個兒子，有一次伍迪·艾倫和米亞去巴黎旅遊時，她都堅持必須帶著弗萊切。伍迪·艾倫說弗萊切是米亞最喜歡的孩子，在她的所有孩子裡享有至高無上的地位，高到什麼程度？米亞曾收養一個墨西哥裔的、患有脊柱裂問題的男孩，但因為弗萊切覺得這個孩子很煩人，於是米亞又把他送回去了。
（弗萊切）
和伍迪·艾倫在一起的那些年，米亞又陸續收養了摩西（Moses）、塔姆（Tam）、迪倫（Dylan）這三個孩子，並在1987年生下兒子羅南（Ronan）。有了孩子後，伍迪·艾倫和米亞也沒有像傳統情侶那樣同居，而是分住在兩個不同的公寓裡，男方會定期來照看孩子。
而這個唯一在名義上和二人都有血緣關係的孩子羅南，後來也因生父的真實身份問題引起很多外界的討論。2013年10月《名利場》刊登了對米亞的採訪，當被記者問到她和伍迪·艾倫的孩子真正的生父是不是辛納屈時，米亞回答“可能是”，並說辛納屈是她的人生至愛，他們從沒真正分手。
（羅南·法羅和辛納屈）
米亞生下羅南前後的那段時間，應該也是二人感情轉淡的時間，這和伍迪·艾倫書中寫的內容也吻合，他說那時如果碰上他在拍電影，二人甚至常常一整天都見不到對方，單獨約會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伍迪·艾倫還表示，羅南出生後，取代了弗萊切原本在米亞心中的地位，成了家中最受寵的孩子。在他看來，米亞心中，孩子們是有嚴格的等級劃分的，羅南、弗萊切、馬修這些親生的孩子屬於“一等公民”，薩沙雖然也是親生的，卻不太受寵，經常被米亞嘲笑；領養的孩子們自然是“二等公民”，他們常常需要做很多家務，還經常因原因被處罰、被暴躁地批評。伍迪·艾倫說，有一次他的妹妹拜訪米亞家，還以為她的養女拉克是米亞僱的僕人。
（伍迪·艾倫和羅南·法羅）
米亞的養子摩西，也在2018年公開聲援伍迪·艾倫，並對米亞喜歡給孩子分成三六九等的問題進行過描述。米亞和伍迪分手後，又繼續收養了四個孩子，分別是弗蘭基（Frankie-Minh）、薩迪烏斯（Thaddeus）、以賽亞（Isaiah）、凱利（Kaeli-Shea）。摩西在自己的文章中，把他的視角中那些被米亞收養後過世的孩子的經歷展現給公眾：
（米亞·法羅和養子摩西）
以下內容摘自摩西的文章：
“我相信我母親收養殘障兒童是出於好心，但在我們家房子裡發生的事（和外界看到的）完全不一樣。我曾看到我的眼盲和有肢體障礙的兄弟姐妹被她拖下樓梯、丟到臥室或壁櫥裡，然後她把門從外面反鎖。她還曾把因小兒麻痺症而癱瘓的薩迪烏斯關在屋外的棚屋裡，作為懲罰手段。”
（米亞·法羅和養子薩迪烏斯，2016年，年僅27歲的薩迪烏斯自殺身亡）
根據伍迪·艾倫的說法，他和米亞之前領養的孩子（比如宋宜等）最初並不熟悉，只同他和米亞在一起後米亞領養的孩子（比如摩西、迪倫等）接觸得多，並權當宋宜只是個安靜無聊的孩子。直到他籌拍電影《影與霧》（1991）期間，米亞建議伍迪多陪陪宋宜，讓她變得開朗些，於是他帶著宋宜去看了場籃球賽。
（伍迪·艾倫和宋宜）
隨著接觸的增多，伍迪和宋宜對對方的看法和感覺都產生了微妙的變化。伍迪·艾倫表示，之前他對宋宜的印象全部都來自米亞的描述，在她口中，宋宜是個頭腦遲鈍的孩子，但在伍迪·艾倫看來，宋宜聰慧有趣，是未經雕琢的鑽石。在一次約會時，伍迪·艾倫帶宋宜看了電影《第七封印》，電影結束後，宋宜問伍迪·艾倫：“我在想，你什麼時候會採取行動？”
宋宜給伍迪·艾倫描述的真實家庭生活，也和他平時看到的完全不同。宋宜告訴他，米亞是個脾氣暴躁的人，她會在半夜叫醒宋宜，並教她英語，如果宋宜學得不夠快，就會被大喊大叫。宋宜學拼寫學得不夠快時，還會被米亞威脅送到精神病院。米亞從未帶宋宜去過任何電影院、公園之類的地方，宋宜的一切活動都要以米亞的工作表為中心。高中時，宋宜曾因踢球摔到了腳踝，但米亞讓她獨自去醫院，並叮囑不要拍X光片，因為那很貴。米亞說宋宜的生母是性工作者的說法也完全是編造的。
宋宜和其他被米亞收養的孩子不同的是，她敢和米亞頂嘴。因此她會被米亞用梳子、電話之類的東西打，有一次米亞甚至向她扔了一個陶瓷兔子，差點打到宋宜的頭（這一點，在摩西的文章裡也被提到過）。
在拍攝電影《丈夫、太太與情人》（1992）的過程中，伍迪·艾倫和宋宜的關係有了更進一步的發展。兩人不僅有了身體關係，伍迪·艾倫還給宋宜拍下了一系列在後來掀起了家庭戰爭的照片。而正是在《丈夫、太太與情人》完成拍攝、進入製作階段的時候，這些照片被米亞發現了。
怒不可遏的米亞，先是把所有孩子們召集在一起，明確地告訴他們伍迪·艾倫和宋宜發生了身體關係，並打電話通知了朋友，然後把宋宜關在屋子裡，毆打她，最後聯繫前夫普列文，斷了宋宜的大學學費。米亞還打電話給伍迪·艾倫的妹妹，說出了那句“他帶走了我的女兒，現在我要帶走他的女兒（指伍迪很喜歡的養女迪倫）”。
（伍迪·艾倫、米亞·法羅分別抱著迪倫和羅南）
1992年8月4日，是改變了這一大家子的一天。康州鄉間別墅裡，有伍迪·艾倫、摩西、迪倫、羅南，還有米亞朋友的三個孩子，除了伍迪·艾倫外，家中的成年人還有米亞和她的朋友，以及兩個保姆。後來米亞和朋友出門購物，臨走前還告訴所有人要盯緊伍迪·艾倫。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是持續了幾十年的爭議的焦點。“米亞派”的說法是，伍迪·艾倫把迪倫帶到閣樓，並侵犯了她；“伍迪派”的說法是，當時他只是在大房間裡和其他所有人一起看電視，因為沒有座位，所以坐在地板上，可能期間把頭靠在迪倫腿上一會兒，但沒有不合適的行為。
幾周後，迪倫的心理醫生醫生蘇珊·科茨（Susan Coates）聯繫伍迪·艾倫，說米亞告訴她伍迪·艾倫對迪倫有不當行為，根據相關規定，她必須對這個情況進行上報。伍迪·艾倫因為自認清白，於是也沒有表示異議。之後發生的事，便是本文開頭“事件背景”部分的內容。
至於當時還年幼的迪倫，為什麼會在調查人員最初審問她時說伍迪·艾倫曾對她動手動腳，伍迪·艾倫的說法是，這是米亞精心培訓的結果。當時米亞家的保姆莫妮卡的證詞中也提及米亞對迪倫進行引導性的錄音指導。後來摩西的文章中的一些描述中，也對米亞喜歡對孩子進行意識灌輸的說法進行了側面佐證。
以下內容摘自摩西的文章：
某年夏天，家裡重新整理牆紙。我正準備睡覺，媽媽來到我的床邊，發現了一個捲尺。她給了我一個銳利的眼神，並問我是不是我拿走的，因為她已經找捲尺找了一整天了。我站在她面前，僵住了。我告訴她我不知道，也許是哪個工人留在那的。她一次又一次問我。當我沒有給出她想要的答案時，她給了我一耳光，並摘掉了我的眼鏡。她告訴我我在撒謊，並讓我告訴我的兄弟姐妹我拿走了捲尺。我淚流滿面地聽她說，我們需要對接下來發生的事進行排練。（她說）接下來她會走進房間，然後我應該告訴她“我很抱歉拿走了捲尺，我拿著它去玩來著，我再也不會這麼做了”。她讓我排練了至少六次。這就是她教導和排練的開始——這本質上就是洗腦。
事實上，摩西在2018年發表的這篇文章中，提到的事情遠不限於伍迪·艾倫的訴訟。他提到了很多公眾聞所未聞的內容，其中就包括米亞養女的死因：
以下內容摘自摩西的文章：
大多數媒體聲稱我姐姐塔姆在21歲死於“心力衰竭”，但事實上，塔姆在一生中大部分時間裡，都在和抑鬱症作鬥爭。她的病因我母親拒絕幫助她而加劇，她（指米亞）堅稱塔姆只是“喜怒無常”。2000年的一個下午，塔姆和她進行了最後一次爭吵。吵完後，我母親離開了家，然後塔姆服用了過量的藥物自殺了。我母親後來告訴別人塔姆過量服用藥物是個偶然事件，因為失明的塔姆不知道自己在服用什麼藥物。但塔姆既有記憶力，又有空間識別能力，重點是，失明不會讓她喪失識數能力。
（左一女孩是塔姆，坐著的男孩是薩迪烏斯）
除以上內容外，摩西的文章還透露了關於這個家庭的大量驚人的生活細節。文章發表後迪倫通過《PEOPLE》雜誌對其進行了反駁：“（摩西的文章）企圖對一直只支持我和我兄弟姐妹的母親進行羞辱，以降低我的指控的可信程度。文章很容易並被反駁，它的內容和摩西多年來的說法自相矛盾，對我傷害極深，是試圖抹黑我的勢力。我哥哥是個混亂的人，他做出這種事讓我覺得很遺憾。”
（迪倫和米亞·法羅）
伍迪·艾倫和宋宜於1997年結婚，至今仍在一起。婚後他們收養了兩個女孩。對此，伍迪·艾倫在書中表示，對於他這樣一個曾被指控猥褻兒童的人來說，在領養孩子之前會經過相關部門嚴格徹底的審查，然後才能通過領養申請，他認為，他能順利領養孩子，可從側面證實他的清白。
（伍迪·艾倫、宋宜帶著兩個養女）
2017年年底#MeToo運動爆發後，伍迪·艾倫也被捲入其中，他對此表示不公：“媒體把我與許多被指控、定罪、犯有多次性罪行、騷擾過大量女人的男人們混為一談，但事實上對我的指控已被多次證明根本沒有發生。”
他也批評了米亞和羅南母子：
“儘管米亞編造了我對一個未成年女孩的虛假暴行，但她卻飛到倫敦為羅曼·波蘭斯基出庭作證，但波蘭斯基實際上已經承認與一名未成年女孩發生了性關係，並因此被監禁。這個女孩長大後原諒了波蘭斯基，卻看清了米亞是什麼人。當米亞在網上因為波蘭斯基作證而向她道歉時，這個女孩回應說‘我不需要她的道歉’”；“羅南·法羅總是公開鼓勵女人發聲，但當宋宜說出她的故事時，他卻不喜歡聽到她的話。他對女人說真相是好的，但他只接受對他媽媽有利的真相。”
（米亞·法羅和波蘭斯基，二人曾合作電影《羅斯瑪麗的嬰兒》）
此外，在書中伍迪·艾倫向頂住壓力、公開支持他的明星致謝，其中包括斯嘉麗·約翰遜（Scarlett Johansson）、亞力克·鮑德溫（Alec Baldwin）、布雷克·萊利（Blake Lively）、賈維爾·巴登（Javier Bardem），以及他的兩位前妻哈琳、路易斯、前女友戴安·基頓（Diane Keaton）等人。
（伍迪·艾倫和斯嘉麗·約翰遜）
伍迪·艾倫還讚美了《紐約的一個雨天》的三位主演，並爆料其中一位主演“甜茶”蒂莫西·柴勒梅德（Timothée Chalamet）在公開表示後悔和伍迪·艾倫一起工作、並宣佈把片酬全部捐給慈善機構後，聯繫了伍迪·艾倫的妹妹，並說他這麼做是因為他主演的電影《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被提名了奧斯卡，而他和他的經紀人都覺得如果他公開譴責伍迪·艾倫，會增加電影的得獎幾率。
（伍迪·艾倫和蒂莫西·柴勒梅德、賽琳娜·戈麥斯在片場）
無論如何，可以肯定的是，伍迪·艾倫的這本自傳，並不會給這段陳年往事一個明確的結論，只會讓對於這件事的爭論變得更加激烈。也許米亞·法羅某天也會就此出一本書吧。讓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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