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朝的重臣風流雲散

唐高宗朝的第一波重臣就是長孫無忌、褚遂良、李績、于志寧、韓瑗、來濟許敬宗這些人,其中長孫無忌、褚遂良是輔政大臣,為群臣領袖。永徽年間,武氏以先帝才人身份入高宗後宮,生皇子,封昭儀,這個階段裡大臣中沒有一個不厭惡她的。永徽六年,這批大臣之間的矛盾激化,大家利用高宗的廢王立武事件各展身手,結果讓武氏意外坐收漁利。

高宗朝的重臣風流雲散

武氏封后當月,立刻著手處置當初的反對派,第一個倒黴的就是褚遂良。

在太宗朝,褚遂良為諫議大夫、中書令,因經常直言進諫,與名臣魏徵齊名。褚遂良年紀比魏徵小近二十歲,太宗臨終前將太子李治託付給長孫無忌和褚遂良,並希望褚遂良能一如既往地直言不諱,為帝王鏡鑑。在廢王立武事件中,褚遂良是立場堅定的反武派,堅決不向高宗妥協,言辭激烈,成為武后的眼中釘。長孫無忌平素好結黨,在朝中黨羽眾多,而且還是高宗的親孃舅,武后上位初暫時還動不了他,於是一腔怒火都發在褚遂良身上。

武后上位僅十天,要求高宗將褚遂良流放,李治說:“大臣議政意見不合是常事,豈能因此流放輔政大臣?此事不可以做。”武后不依不饒,威逼高宗,河東獅吼之下,高宗這個軟骨頭立刻就慫了,同意將褚遂良放外任,貶官去潭州擔任都督。潭州在現在的湖南長沙,這地方在唐朝雖然不算繁華之地,但也不是蠻荒地區,武后對這個處置極不滿意,數次要求繼續懲處他,但當時她上位未久,而且又在忙著想辦法廢掉太子李忠,改立她的兒子李弘,因此未能顧得上迫害褚遂良。

武后上位兩個月後,正逢新年元旦,她的兒子李弘正式被立為太子,高宗改元顯慶。顯慶初年,武后已經漸漸在朝堂上培養出了一股勢力,骨幹成員是許敬宗、李義府、崔義玄、王德儉、侯善業、袁公瑜,這些人都是當初在立武事件中有功的大臣。

顯慶二年春,武后將褚遂良從潭州調任廣西桂林,桂林在當時算是蠻荒地區,生活條件非常艱苦。半年後,武后指使許敬宗、李義府,誣告來濟、韓瑗與遠在廣西的褚遂良勾結,意圖謀反,欲置他們於死地。武后將來濟、韓瑗下獄,逼迫他們誣告褚遂良主謀造反,但結果讓武后大感意外。她以為天下人都是些軟骨頭,但沒想到這二人風骨硬朗,無論怎麼折磨,二人都不肯胡亂攀咬無罪之人。就這樣折磨了幾個月,武后掀起的第一場大獄未能取得全功。武后將來濟浙江台州做刺史,又將韓瑗貶到三亞做刺史,勒令這二人與褚遂良一樣,終身不得回京。

高宗朝的重臣風流雲散

一年後,武后在參政時偶然想起褚遂良,心中惡意再發,又下詔將褚遂良貶往愛州,那地方現在已經不是中國地界,屬於越南境內了。那裡在唐時代就是荒無人煙的化外之地。這一次褚遂良重病,實在是受不了,寫了一封信給高宗李治,請求念在自己年老的份上辭官歸隱。信到了長安,中書省呈送給高宗,高宗見是褚遂良的信,畏若蛇蠍,不敢親閱,讓左右念給他聽。信讀了一半,高宗對侍從說:“莫要高聲,萬一被人聽見可就不得了!別唸了,這封信燒掉吧,就當從未有過。”高宗畏懼武后到這般地步,群臣駭然。

顯慶四年,褚遂良去世,時年六十三歲。他雖然死了,但武后餘怒未消,下令削去他所有官爵,並將他的子孫後代全部流放占城,導致這一族的人死了十之七八。

順便一提,神龍元年武則天倒臺,褚遂良是第一批被平反的人,此時距離他逝世已經四十六年。又過了四十多年,褚遂良作為功臣配享太廟,立於高宗李治身邊。我想,倘若人死了之後真的有靈魂的話,大約李治是褚遂良最不想見的人之一。再過了四十多年,唐德宗李適將褚遂良畫像置於凌煙閣,然而在那個時候,大唐帝國已經進入夕陽時代了。

韓瑗是褚遂良的老友,當初褚遂良被貶時,韓瑗數次上書,請求高宗將褚遂良赦免,然而高宗這軟骨頭根本不敢做。韓瑗被貶官三亞,與褚遂良同年去世,死後還被抄家。神龍元年,韓瑗與褚遂良一起被平反。三亞在古代是極偏遠的地方,韓瑗作為中原第一個到達三亞的宰相,成為三亞市歷史文化名人。

高宗朝的重臣風流雲散

來濟比他們年輕,多折騰了幾年。他先是去了浙江台州,一年後被貶到庭州做刺史,庭州在西域邊境。唐時期的西域非常廣大,遊牧民族雜居,經常有邊患,來濟雖然是犯官,但他並沒有沉淪頹廢,他在邊境教書育人,並習武備戰,積極應對邊境事務,在當地很有名望。

龍朔二年,西突厥部落進攻庭州。敵軍數萬,庭州士兵不過千人,大家都很害怕,來濟統兵禦敵,堅守數日,力戰身亡,時年五十三歲。太宗朝最年輕的宰相在邊境犧牲。消息傳到長安,朝廷按例要表彰撫卹,然而武后不許,連武后的鐵桿支持者許敬宗都覺得太過了,最後武后特批,准許來濟遺骸回鄉安葬,以此作為特別恩典。

褚遂良、韓瑗、來濟等人其實和長孫無忌並非一黨,只是當時在反對立武氏為皇后的事情上政見一致,不過他們的下場都這麼慘了,長孫無忌當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顯慶二年,武后指使許敬宗、李義府誣陷褚遂良等人謀逆,武后是總策劃,許敬宗、李義府是提供整人材料,具體負責這個案子的人叫李巢,當時是督察御史,相當於獨立檢察官。李巢把這些黑材料彙總之後一看,感覺只要是個正常人,都沒法相信這個謀逆案是真的。李巢倒是一心想巴結武后這顆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奈何這位檢察官想象力嚴重匱乏,怎麼整都不能把這個案子整得讓人信服。既然謀逆無法成立,那他們就不是死罪,最後只將三人貶官發配而已。

李巢是武后看重的第一個酷吏,然而這個人辦事不力,讓武后很失望,後果很嚴重。

這個案子剛剛結案不久,武后讓許敬宗另行物色得力人選,準備誣告長孫無忌謀反,她特意對許敬宗說:“李巢這人太沒用,換個給力的來!另外,順便把李巢給做了,以儆效尤!”許敬宗連忙答應。許敬宗讓大理寺少卿、中書侍郎辛茂將主審此案,後來不放心,自己也來親審。

高宗朝的重臣風流雲散

辛茂將找了一個洛陽人李奉節,這個人根本不是朝中的官,而是他從外面請來的路人甲。他花錢收買李奉節,指使他誣告監察御史李巢與東宮洗馬韋季方結黨,證據是這二人經常一起吃飯喝酒。

李巢根本不認識李奉節,莫名其妙就被他誣告,趕緊辯解,然而辛茂將並不想聽。他把李巢下獄暴打,意圖讓李巢發揮想象力攀咬長孫無忌,然而李檢察官實在是一個想象力貧瘠的人,打得半死也沒想出來該怎麼攀咬。

韋季方確實曾是東宮洗馬,太子身邊的官,然而很可惜,他不是太子李弘的親隨,而是廢太子李忠的侍從。自從李忠被廢之後,韋季方已經不是東宮的人了,他失意之下,確實經常和李巢喝點小酒聊個天,然而這兩人在朝裡都是芝麻官,就算結黨又能有個什麼用?

辛茂將把這二人嚴刑拷問,誘導供詞,指望他們攀咬長孫無忌,韋季方熬刑不過,企圖自盡,然而被搶救了回來。這二人不是不想招供,而是不知如何招起,後來許敬宗編了個故事,企圖挽救這幫人的腦細胞猝死危機。

許敬宗又把房遺愛、李恪那幫人翻出來炒作一遍,誣陷韋季方、李巢與長孫無忌構陷忠臣近戚,幫助長孫無忌奪權,伺機謀反,現在事洩,韋季方才企圖自殺。韋季方、李巢二人這會兒腦細胞已經徹底死光了,兩人形同木偶,許敬宗等人怎麼說他們就怎麼招。

高宗朝的重臣風流雲散

許敬宗對高宗說:“韋季方承認與長孫無忌謀反,並且招供說,褚遂良、韓瑗、柳奭等人都參與其中,他們想擁立的是梁王李忠。”高宗聽了,瞠目結舌,半晌才說:“褚遂良被貶出京城多年,早已失勢,長孫無忌要謀反也不會去找他的。梁王年幼,與他們素無來往,他們怎麼就搞到一塊兒去了?韋季方不過東宮一小官,這種芝麻粒大的人物,不知道長孫無忌為什麼要找他謀反。至於李巢就更奇怪了,他不是你的人嗎?這個案子不對啊,以朕的智商都能看出這麼多毛病,你這麼編瞎話,天下人會怎麼看你呢?卿當再查。”

許敬宗頓時就不高興了,對高宗發飆說:“臣費了這麼大勁才把這個大案審明白,為這個臣已經一個月都沒睡好覺了!陛下捨不得舅舅,就不怕皇后發怒嗎?”

高宗聞言惶恐,哭泣道:“舅舅對我很好,別說沒有謀反,就算有我也不忍殺他呀!當初朕這個太子就是舅舅幫我爭來的,不然哪有我今日!朕若殺舅舅,天下人會怎麼看我呢?”

許敬宗說:“天下是公器,豈能因私廢公,陛下為皇帝,當為臣民做大義滅親的表率!當初漢文帝也曾殺舅舅薄昭,他殺得,你為什麼殺不得!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高宗爭不過他,下詔削去長孫無忌的太尉官職,發配黔州。長孫無忌想來對質,高宗心知對質也是白搭,乾脆稱病不見他,讓他趕緊去黔州。長孫無忌在大明宮前嚎哭,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有不少小臣還指著他說:“當初你迫害吳王可想過有今日之事?”

長孫無忌被流放,他的兒子及宗族全部被株連,或流放或被殺。三個月後,高宗有悔意,又讓許敬宗等人複合此案。許敬宗派大理寺正袁公瑜去黔州,長孫無忌開始還以為有特旨赦免,然而並沒有。

袁公瑜對他說:“皇帝想念你。”長孫無忌老淚縱橫,泣不成聲。袁公瑜又說:“然而有武后在,你回去又能如何?以我之見,公當自行了斷才是!”長孫無忌想了一夜,終於還是自盡了。

辛茂將助審長孫無忌案有功,然而武后認為他這事辦的一點都不利索,所以不但沒獎賞,還訓斥了幾句。辛茂將見識過武后的手段,恐怕自己將步李巢的後塵,天天憂慮恐懼,不久就心力憔悴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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