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郵的女孩

翻開集郵冊,記憶如風。撩起往事的珠簾,心的風鈴叮咚作響,經久不息。

我們初中的第一節語文課是從郵票開始的。老師將四枚郵票用玻璃紙矇住貼在一個硬紙板上,讓我們傳著看。上面有鋼筆寫的題目——《咕咚來了》。一隻小白兔正在泉邊玩耍,忽聽“咕咚”一聲,嚇得它飛快地跑開,邊跑邊喊:“咕咚來了!咕咚來了!”引得狐狸小猴子老虎一個傳一個,最後傳到獅子耳朵裡,它大膽地帶領它們來到泉邊。原來是泉邊的樹上果子熟透了,掉在泉裡的聲音。我最喜歡那個聽見風就是雨的小猴子。不肯動腦筋不瞭解情況就跟著亂跑。那傻里傻氣的認真勁兒可愛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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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咚來了整套四枚

當時我想,我怎麼從來沒發現郵票還有這麼多花樣?更不用說它蘊藏包容這麼多情趣和哲理。我和同學們都沉浸在好奇與求知的海洋裡。老師又給我們講了郵票上的一些符號和有關知識。

這組《咕咚來了》的右邊,標有中國人民郵政,是表明由中國發行的。8分是面值。第一枚右下角的1980和左下角的T51(4—1)是說明:1980年發行的第51套特種郵票,這套郵票共4枚,這是第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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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咚來了T51(4—1)

郵票一般可分特種郵票(T)、紀念郵票(J)和普通郵票三種。T和J分別是漢語拼音te(特)和ji(紀)的第一個字母的大寫。它素有國家名片之稱。在戰爭中曾大顯身手。有人利用郵票上郵戳獲取情報,立下赫赫戰功。而在有些國家信函上郵票的圖案、排列、數量和位置都是一種語言。在那節課上老師還講了些郵票方面的軼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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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咚來了T51(4—2)

我頓覺情趣盎然、視野開闊。下課後我竟然默默地跟著老師。我堅信他肯定還有很多。他發現了我,有些驚喜。從抽屜裡拿出了兩本精美的集郵冊。最後又將《咕咚來了》送給了我。我慶幸集郵的開始就得到了一套完整的郵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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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咚來了T51(4—3)

就這樣,怯生生的我被這方寸之中繽紛廣闊的世界迷住了。為了更多地蒐集,遠方的親戚朋友的信都由我來寫。鍛鍊了我的文字表達能力,也養成了我鍥而不捨、細心考查、熱愛歷史關心時事的習慣,同時培養了高尚健康的情感和優秀的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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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咚來了T51(4—4)

幾年中我的收穫頗豐。特種郵票中,天文地理,工業農業,花鳥魚蟲,山水人物,名人字畫,風土人情,文物古蹟,民間工藝,神話傳說,歷史典故,繪畫雕刻……無所不容。紀念郵票中,結識了古今的政治家、革命家、思想家、科學家……知道了很多國際的節日、運動儀式……還有一套1963年的紀念郵票,寫著:“支持越南南方人民解放鬥爭”。在後來我國對越自衛反擊戰時,是有特別意義的。我還有些普票和外國的郵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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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3年 發行 支持越南南方人民解放鬥爭紀念票 第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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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3年發行 支持越南南方人民解放鬥爭紀念票 第二枚

我在第一本集郵冊上鄭重寫道:

“不做郵票販子。不集假票和淫穢票。認真學習,不在不懂得人面前譁眾取寵。

只有兌換和要才是集郵的途徑,其它任何途徑都不可取——集郵愛好者的心聲。”

我是這樣寫的,也是這樣做的。直到現在我都可以問心無愧地說:我的郵票沒有一枚是買的或偷的,儘管我常被未見面的朋友撕走來信上的郵票。每一枚上面都有黑黑的郵戳,散發著油墨的香氣,雖然有些邊角已經殘缺,卻充滿了古樸的黃暈。它們曾施展全部才華,又被我視為珍品,足以令它們自豪呢。

因著這種德行的約束,我一直恪守著自己立下的規則。也因此結交了很多曾經陌生的朋友。現在我雖然離開他們了,但依然能從每一枚郵票中記起那段時光留下的友誼。

很多集郵者得了獎,參加集郵協會,也有的因郵票而犯了罪。我卻依然如故。只訂了集郵雜誌,以便更全面更準確地從郵票上學習無窮無盡的東西。正如參加體育活動者,有的為進國家隊拿冠軍,有的則為了強身健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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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的部分集郵雜誌

後來我的語文老師退休要回北京了。他送我一集1981年發行的紀念郵票。上有茅盾題寫的“紀念魯訊誕辰一百週年”。第一枚是年輕時代的魯訊,身著學生服,手握書籍躊躇滿志的樣子。第二枚是蓄有鬍鬚的魯訊先生,目光悠遠深邃地凝視著一個飽含憂患的民族的背影,左手拿著紙菸,有曲折繚繞徐徐上升的雲霧。這種木刻的黑白的圖案,使我大受感動,脫口唸出魯訊的《一覺》:“我疲倦著,捏著紙菸。在無名的思想中靜靜地合了眼睛,看見了很長的夢,忽而驚覺,身外也還是環繞著昏黃;煙篆在不動的空氣中上升。如幾片小小的夏雲,徐徐幻出難以指名的形象。”這位“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的中國文化革命的巨人形象,如銅鑄般澆刻在我心靈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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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誕辰100週年紀念郵票 第一枚

第一篇獲獎徵文《方寸乾坤》就得益於這次感受。是這小小的方舟將我帶進文學的海域。那時我忽然發現,這片海里才真正有一個女魅唱著誘惑的歌。我情願一生墜入,化做洶湧的洪波。海角天涯無悔,地老天荒無怨。

歷史上可有郵票做紅娘的麼?有一個女孩長大後將青春的含羞草送給了一個男孩,他的禮物是一包郵票和一束藍得沁人心脾的勿忘我。他們離開故鄉獨闖世界。含辛茹苦的生活難得再有那種刻骨銘心的樂趣,精美的集郵冊與青春的日記象花季裡一朵豔麗的夢,靜靜地眠臥在書架一隅,蒙受幾多生活紅塵。連同頭頂那把西班牙式古典吉他也在寂寞的淪落中不堪忍受。

集郵的女孩

藍得沁人心脾的勿忘我

一日,那女孩在厚積的塵土上,用包過郵票彈過琴絃拿過鋼筆的勞動的手指划著:“我多麼自豪,我所收穫的一切都是耕耘的汗水帶來的那種震顫魂靈的歡樂和痛苦。”禁不住潸然淚下。

耳邊似有輕輕低語:“親愛的,沉默和耕耘將找到它的聲音,那時你的負擔將變成禮物,你受的苦將照亮你的路。”

回首去尋,小徑上有一枚太陽鳥的羽毛。神鳥馱著永遠年輕的泰戈爾王子剛剛離去。

集郵的女孩

小徑上有一枚太陽鳥的羽毛。神鳥馱著泰戈爾王子剛剛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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