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筆下《記念劉和珍君》一文中的段祺瑞到底冤不冤?

倉頡造字,鬼哭神驚。文字的力量是強大的,特別是名人的文字,強大到你無法想象。不然,這些年網上也不會出現那麼多魯迅的“名言”。

可見,魯迅犀利的文字功底何等深入人心。他筆下的每一個字都有千鈞之力,就像一顆冰冷的子彈,精準快狠,毫不留情。

魯迅有一篇文章入選高中語文課本,叫做《記念劉和珍君》,想必大家都不陌生吧?

魯迅筆下《記念劉和珍君》一文中的段祺瑞到底冤不冤?

劉和珍(1904年—1926年3月18日),江西南昌人

這篇文章強烈譴責段祺瑞政府槍殺“抗議八國通牒”的人民群眾,製造“八一三慘案”的無恥罪行,一下子把段祺瑞釘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

凡是有血性的人無不對段祺瑞的行為感到憤慨,而深深為劉和珍等烈士大無畏的勇氣與愛國情懷所折服。

拜魯迅強大的文字“所賜”,段祺瑞“成功地”在廣大的中學生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屠夫”印象。

然而這些年來,網絡上卻忽然有人站出來為段祺瑞翻案,顛覆他在大眾眼裡的形象。

翻案者從《記念劉和珍君》一文入手,指責魯迅是個“噴子”,一篇文章毀掉了號稱“北洋之虎,三造共和”的民國“六不總理”段祺瑞。

魯迅筆下《記念劉和珍君》一文中的段祺瑞到底冤不冤?

段祺瑞(1865年3月6日—1936年11月2日)

他們翻案的主要理由有兩點。

第一、慘案發生後,段祺瑞無比悲痛,來到死難者面前長跪不起,並且終生吃素以示懺悔。

第二、段祺瑞一生清廉,沒有房子,全靠租房度日。

翻案文章大概在2009年出現,一經發表就迅速在網絡上發酵,直至今日仍然還有不少網民上當。

他們覺得受到了魯迅的欺騙和教科書的愚弄,憤怒之下大肆頌揚北洋政府的“廉潔與民主自由”,旨在含沙射影抨擊當局,言下之意,你們比軍閥還壞。

這就是造謠者的目的。先通過斷章取義捏造事實搞出一個大標題,然後利用廣大網民普遍不讀書,人云亦云,生活不如意的特點。

顛覆他們的認知,喚醒他們所謂的“獨立思考的人格”,從而達到使他們仇富仇貴的目的。

魯迅筆下《記念劉和珍君》一文中的段祺瑞到底冤不冤?

魯迅(1881年9月25日-1936年10月19日)

但願這是小編多疑,也許造謠者只是單純地想騙取流量,博取關注而已。

說到這裡,有人會問,你說人家造謠,你有什麼證據?這個問題問得好,接下來小編就拿出實錘,粉碎謠言。

先來看看第一個謠言。

2011年8月2日,鳳凰衛視的一檔節目《騰飛中國》中說道:“慘案發生之後,段祺瑞很快就趕到了現場,面對死者長跪不起,並終生食素以示懺悔。”

段祺瑞外孫女張乃惠曾回憶:“母親告訴我,慘案讓我外公極度悲憤不安,……他讓人立即調查死難者的名字,給予優撫。他還在悼念三一八慘案死難同胞大會上,當眾長跪不起……”

即段祺瑞向死難者下跪一事發生在慘案五天後(即1926年3月23日)北大舉行的“悼念三一八慘案死難同胞大會”上。——杜婉華《另一個段祺瑞》

這兩段的時間和地點都不對,但都旨在說明同一個問題,段祺瑞曾在死難者面前長跪不起。

魯迅筆下《記念劉和珍君》一文中的段祺瑞到底冤不冤?

三·一八慘案

但事實是這樣嗎?

我們來看下慘案發生當天下午,執政當局如何定性這起事件。

“午後一時二十分,率領暴徒數百人,手執槍棍,闖襲國務院,高呼敢死隊前進,並有拋擲炸彈,潑灌煤油等舉動。守衛軍警,向之拒絕,即遭痛罵,並被擊死憲兵一名,及警衛司令部稽查一名,警察一名,衛隊多名,各隊以正當防衛,暴徒亦死傷多名,又當場獲得暴徒手槍數支。似此聚眾擾亂,危害國家,實屬目無法紀……”(林本元《三一八慘案始末記》,1926年出版)

“暴徒”一詞已表明執政當局對這場遊行的定性,立場不言而喻。難道身為國務總理的段祺瑞會腦子進水,去向死難者長跪不起?這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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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溪春(1896-1966)

而且據當時段祺瑞的衛隊旅上校參謀長楚溪春回憶。

我隨李鳴鐘馬上坐汽車趕回吉兆衚衕段宅見段祺瑞。當時段祺瑞正在同吳清源下圍棋,見我們兩個人進屋後,馬上聲色俱厲,大聲對李鳴鐘說:“李鳴鐘你能維持北京的治安不能?你如不能,我能撤你,我能換你,我能槍斃你!”

李鳴鐘在門口立正鞠躬向後退,連聲說:“執政,不要生氣,不要生氣,我能維持治安,我能維持治安!”

段祺瑞接著說:“楚參謀長,你去告訴衛隊旅官兵,我不但不懲罰他們,我還要賞他們呢!這一群土匪學生……”——(楚溪春《“三·一八”慘案親歷記》

魯迅筆下《記念劉和珍君》一文中的段祺瑞到底冤不冤?

三·一八慘案

從這段回憶可以看出,段祺瑞很頑固地支持鎮壓遊行,所以根本不可能向死難者下跪懺悔。孫乃惠的回憶不可信,無非是在洗白自己的外公。

段祺瑞下跪的問題說完了,現在說說吃素的問題。段府大管家王楚卿寫過一篇《段祺瑞公館見聞》,其中寫道:

“1920年終於發生了直皖戰爭……戰事結束後……老段在北京是呆不下去了,於是全家又二次搬到天津。這一回住的是日本租界壽街……自從來到天津之後,老段開始吃齋唸佛,起來。

他原來一向是單開伙食,不和家裡人一同進餐的,現在他開始吃素,家裡面仍舊吃葷,請客時也用葷席,他自己專備兩三樣菜。……

他在家裡闢了一間佛堂,清晨起來,焚香誦經,成為他照例的功課,後來一直堅持下去,始終未有改變。”

魯迅筆下《記念劉和珍君》一文中的段祺瑞到底冤不冤?

段祺瑞

通過原文可以得知,段祺瑞早在1920年兵敗之後就開始吃素,跟6年後才發生的“三一八慘案”根本沒有半毛錢關係。

網上那段“他還在悼念三一八慘案死難同胞大會上,當眾長跪不起,並立誓終身食素以贖罪。這個誓言一直堅持到他病危,雖然醫生一再勸他改變飲食,增加營養,他始終沒動搖,直到臨終。”

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實際上是移花接木,無中生有。

最後談下段祺瑞並無房產,長期租房的問題。王楚卿曾回憶段祺瑞在北京東城吉兆衚衕內便有一座很大的私宅:

北京東直門內南門倉,有塊空地,叫做“空府”,大概在早年曾經是什麼王侯的府邸,後來荒廢下來,成了一片空地。當段祺瑞在京時便計劃在那裡修建一所公館。

那處的地皮很大,需要的磚瓦很多,老段便自己開窯燒磚。有個叫魏延平的,懂得建築工程,便委託他畫圖監工,在那裡建了一所規模相當宏偉的大公館。——《段祺瑞公館見聞》

魯迅筆下《記念劉和珍君》一文中的段祺瑞到底冤不冤?

段祺瑞北京故居,圖為1987年重修的。

類似的回憶,段祺瑞的侄子段宏綱也曾提到:

1925年先伯任執政時期,秘書廳即在前院。日軍陷華北佔領北京後,偽華北政委會誘迫大兄宏業,不得已而出讓。

段家除這樣一所大而無當的房子以外,其他任何地區從未購買或建築過一間房子、一畝地皮。——《文史資料存稿選編·晚清北洋》

結合兩者的回憶,可以反駁中國人民大學中共黨史系教授、博導何虎生的文章《另面段祺瑞:“六不總理”一生無房產》中寫的‘段祺瑞一生沒有不動產,這在民國初年的軍閥政客中是絕無僅有的。段祺瑞在北京一直是租著房子生活。’

魯迅筆下《記念劉和珍君》一文中的段祺瑞到底冤不冤?

魯迅

事實上,段祺瑞的這座私宅並不是他自己花錢蓋的,而是手下看不過他堂堂一國總理竟然還在租房子住,於是紛紛集資40多萬大洋所蓋。如此說來,段祺瑞還算清廉。

“三一八慘案”的發生,段祺瑞負有不可推卸的的責任。什麼長跪不起,食素懺悔,沒有房產,這些都是子虛烏有。

魯迅罵得有理,段祺瑞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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