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桃子
結束了，終於擺脫了。在把辭職信遞交到老闆辦公室的那一剎那，妮娜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想什麼，腦袋裡就像是一團理不清的棉線球，纏繞到她快要發瘋，直到她走出辦公室，她嗡嗡作響的心臟才停息了下來，她接下來要做什麼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就這樣站在摩天大樓的腳下，感覺到在這個大城市裡，兜裡只剩兩千塊錢的自己就像螞蟻一樣卑微，她覺得來來往往的人都在仰著頭顱，拿鼻孔看著她。她沒有想過沒有收入來源要怎麼辦，她只在乎她的面子。
她沿著馬路邊緣漫無目地遊走，也不看路上的行人，她低頭想著，“街上的人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大白天居然不去上班，一看就是一個無業遊民。”隨即她又安慰自己道，“我把腰桿兒挺直點兒，或許他們會覺得我在出差，嗯，沒錯，就是這樣，我現在要去一個地方......辦事，我沒有無所事事！”這樣想著，妮娜把頭抬了起來，下頜微微向上抬起，步子邁得更大了些。
走著走著，妮娜走到了大商場的門口，每逢休息日，妮娜就算不買東西，也要到商場裡逛一圈兒，但現在，她只想快點兒路過這裡，被別人看見了，只會覺得她是個沒有工作的人，是一個閒人！
突然她的眼角瞥到了一個身影，在商場拐角處的咖啡館的窗邊，坐著有一個打著領帶、穿著西裝的男人，他的背挺得很直，眼睛專注地盯著電腦屏幕，手指在筆記本電腦上不停地敲打著，就像在聚光燈下跳舞。妮娜忍不住偷偷看他，心想，“他在打什麼呢？公司的任務？他一看就是一個精英。”
突然她又想到她新鮮出爐無業遊民的身份，剛剛鼓起的粉紅色氣球一下子就洩了氣，“是了，我現在是一個無業遊民了,有什麼資格去認識他呢？”她想著，但腳尖又不自覺地朝著咖啡館的方向走去。
走到門口，她內心掙扎著，“沒有人會在工作日的上午來咖啡館虛度時光的，除非是像他那樣的出差，我還是......不進去了吧。”
這個時候，不遠處的一個文具店吸引了她的目光。“要不，我買個本子進去寫點兒什麼吧！”她轉頭進了文具店，拿了一支筆和一個印著小貓圖案的本子，正要付款的時候，她低頭看了看本子上的小貓圖案，她心想，“這個本子會不會顯得太幼稚？還是換一個吧。”最後，她花了一百塊買了一個棕色皮質的商務筆記本和一支黑色的中性筆，這下，她終於可以進咖啡館了。
妮娜把筆記本的塑料薄膜拆開，用左手臂夾著它走進了這家咖啡館，然後著下巴、把筆記本抱在胸前，跟服務員點了一杯五十六塊錢的咖啡，“服務員應該看到了我的筆記本了吧，然後覺得我是來處理工作。”她想，然後慢慢轉過身來裝作在打量周圍的環境，最後慢慢走到西裝男人身後的位子坐下。妮娜打開筆記本翻到中間，用中性筆在本子上寫著自己的名字，中文的、英文的，挺起腰背，鄭重其事地寫著，但實際上卻偷偷向上翻著眼睛注視著西裝男人的一舉一動。
她想，“我想和他打個招呼，真的，打個招呼就好，假裝自己是出來出差的......可是，要怎麼打呢？”妮娜不想太直接，那樣會顯得她很不矜持，她咬著吸管，敷衍地吸著咖啡，突然她有了一個注意，她想起了前天看到的那個新聞：女孩為了認識男孩，打碎了男孩的玻璃杯，最後他們在一起了。
她想，“我可以從他身邊路過，然後‘一不小心’崴了一下腳，‘不小心’將咖啡潑在了他的身上，然後跟他道歉，說要幫他乾洗，就可以要到他的聯繫方式了。”妮娜想著想著就笑了出來，早晨蓋在她頭上的陰霾，一下子就消散了，心裡面是一片藍天白雲。
這樣想著，妮娜突然又皺起了眉頭，她想，“我端著咖啡路過會不會很奇怪，我都已經坐下來了，有什麼理由可以讓我端著咖啡走到過道里去呢？”眼睛四處打量著這家咖啡館，她突然看到座位旁邊有一隻蟲子在爬，“啊！蟲子”，她輕呼一聲，然後端起咖啡杯站了起來，她想，“我是因為怕蟲子才換座位的。”
她把眼睛張得大大的，緊緊抿著嘴唇，用眼角餘光看著西裝男人，她心裡很是忐忑，“快了快了，崴腳呀，不要慫，崴腳！”，她感覺血液一瞬間湧上了臉頰，耳朵裡迴響著心臟跳動的聲音，“咚...咚咚......”，她端著咖啡杯的手在微微發顫，她覺得此時此刻不用假裝崴腳，她的腳也已經站不住了。
突然，門口跑進來一位穿著白色連衣裙的長髮女子，一扭頭就向她這個方向跑來，她只聽到女子用甜膩膩的聲音說著，“Leo，抱歉，是不是等了我好久啦？”專注於打字的男子聽到聲音，抬起頭看向了她，寵溺地回應道，“沒有親愛的，我愛你！”，聲音就像拉著音色飽滿的大提琴，深沉的，渾厚的，一下一下撩撥著妮娜微涼的心臟。
妮娜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就像火熱的心臟一瞬間被澆了一桶冰水，冰塊的稜角刮在心臟上，劃出微小的細痕，“原來......他在等他的愛人......”，她踉蹌著向前走了一步，誰知左腳絆在了右腳上，她的身子猛然向前傾倒，“不！”妮娜尖叫道。
妮娜跪倒在了地上，她手裡的咖啡倒了出去，一滴不落地灑在了白衣女子的身上，“啊！”白衣女子同樣尖叫道。之間西裝男人連忙脫下外套披在了白衣女子身上，焦急地詢問道，“親愛的，你有沒有被燙到？”
然後轉過頭來，譴責地看著妮娜。妮娜打著顫兒從地上站了起來，看著男人夾雜著憤怒的雙眼，她心底酸極了，她又不是故意的，她本來已經打算離開了，她越想越委屈，“要不是這個女人突然出現......”
白衣女人披著男人給他的外套，皺著眉頭抱怨道，“這是我早上剛買的衣服！”妮娜忍住眼眶裡漸漸溢滿的淚水，低著頭，覺得難堪極了，別人人一定都在看她，整個咖啡館裡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話，她不該進來的，妮娜在內心嘶吼，“我簡直就是個傻子！一個小丑！”，妮娜一下子從兜裡掏出剩下的錢“啪”地拍在桌子上，也不看那兩個男人和女人，扭頭就向門外跑去。
打開門的時候，她還能聽到女人說她“莫名其妙！”，她一邊跑，一邊流著眼淚，想“對，沒錯！我就是莫名其妙怎麼了！我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子，傻子不都是莫名其妙的嗎！”妮娜覺得自己太糟糕了，就像被社會遺棄的垃圾，就適合呆在陰暗的角落，要有自知之明，不要去叨擾任何人。
第二天，妮娜又回去上班了。她穿著工裝，挺著脊背，眼睛盯著屏幕，一本正經地在鍵盤上敲著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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