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中原驅逐胡虜,收復國都飲馬黃河,一代英雄又怎會遺臭萬年?

大丈夫若不能流芳百世,寧可就遺臭萬年!

歷史上說出這句話的名人,叫做桓溫,一個兼具英雄本色和名士風流的桓溫桓元子,一個最能代表魏晉風骨的大寫的男人。

桓溫給後人留下了諸多成語典故,許多知名度更超過了他本人:

他出身士族,卻鄙視清流,每讀《高士傳》便至棄書;痛斥世家高門導致“神州陸沉”的無能,譏刺他們是一幫“劉景升之牛”的廢物,慨然“我不為老兵,爾輩豈能高坐?”

他的謀主是“入幕之賓”的郗超;他的妻子對情敵“我見猶憐,何況老奴”;連他的主薄也善辨別美酒,管好酒叫“青州從事”,劣酒叫“平原督郵”。

他在行軍路上,憐憫因思子“肝腸寸斷”的母猴,處罰捕猴的士兵;看到昔年親手植下的柳木,長嘆“樹猶如此,人何以堪”,竟至泣下;

他是天下知名的孝子,為父報仇枕戈泣血整整三年,自解權柄為母送葬,卻又在絕壁天懸下高呼“既為忠臣則不得為孝子”;

北伐中原驅逐胡虜,收復國都飲馬黃河,一代英雄又怎會遺臭萬年?

他以豪傑自許,以功業自勵,稱許一遍遍吟詠“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的大逆賊王敦是“可人”;

他自比的是“豈意百鍊剛,化為繞指柔”的劉琨,只因他們同樣名高蓋世,同樣恃才傲物,同樣有盪滌中原腥羶之志;

他從不遮掩自己的野心勃勃,年少時就被比做十八歲坐斷江東的孫仲謀,偶像是本朝的奠基之祖司馬宣王;

他在奢靡之世儉約自苦,每次宴飲僅以茶果待客,一生所為唯有夢想和野心,感嘆今生若不能帝業功成,必為司馬師司馬昭輩所笑;

最後,他終於喊出了那句中國史上最真性情的名言:既不能流芳後世,不足復遺臭萬載邪!

桓溫攻滅成漢、西取巴蜀;北伐關中,兵臨灞上;大破姚襄,收復京洛;再攻關東,功敗垂成;主持土斷,壓制門閥;論文治武功,東晉一朝無人能及;

可是割據荊州三十載,執掌帝國二十年,他卻偏偏沒有去坐那張彷彿夢寐以求、彷彿一步之遙、彷彿唾手可得的龍椅……

難道單單是皇帝司馬昱的眼淚感動了他?難道單單是謝安王坦之這些世家大族代表的不合作制約了他?

且看他的幕府幾十年來去多少名士,何曾少了高門大姓之人?太尉郗鑑的孫子是他的謀主,謝安的長兄謝奕經他舉薦為方鎮,王導的孫子王珣為他主簿掌管軍中機務,甚至後來的北府軍神謝玄也給他做著參軍,

腐朽高門不喜桓溫勤于軍政,短於玄談和經學才罵他是“老卒”,堂堂“江左八達”之子又怎麼可能是寒門?

高門大族當然希望儘可能維持貴族虛君制,不希望有強勢君主才會抵制桓溫的易代鼎革,卻從不是當真對司馬氏有什麼忠誠可言,並沒任何人願意去為大晉朝的社稷殉葬。

謝安們不過是號準了桓溫不想撕破臉才敷衍,一邊明面上不合作,一邊早早便讓家中子弟在可能的桓氏新朝謀求出路。

甚至就連司馬昱這個執政三十年的皇族代表,也不過是能拖則拖,拖不過就算,司馬氏的江山如何得來人所共知,如此失去又有什麼可惜的?【天下,倘來之運,卿何所嫌!】

說到司馬昱,既無縛雞之力,又無濟世之才,對桓溫的制衡每每弄巧成拙,中樞和皇室的威信越來越低,手中的籌碼越來越少。桓溫戲弄他,不屑他,同時卻也欣賞他,一如對故友殷浩的欣賞:

只因他們並非是真正無能的祿蠹,只是被不合時宜地放在了錯亂的位置上。

人意料,桓溫沒有將桓氏基業留給自己的兒子,相反卻交給了一直主張對朝廷恭守臣節的弟弟桓衝。

十年之後,正是鎮守荊州的桓衝率領桓溫一生經營的西府軍,和代表中樞的謝氏北府軍精誠合作,打贏了實力懸殊的淝水之戰,令如龐然大物一般的氐秦帝國土崩瓦解;

進而南軍兵鋒直抵黃河,一舉收復河南各州,建立了自永嘉南渡以來,東晉帝國空前但非絕後的武功。

後來代晉建立新朝的宋武帝劉裕,對桓溫的“庚戌土斷”極是稱頌,認為【民無定本,傷治為深,庚戌土斷,以一其業,於時財阜國豐,實由於此】,實為令東晉打贏淝水之戰、更令其後整個南朝皆為之得益的關鍵政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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