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種下了一座“金山” ——記全國綠化模範靳月英

35年前,靳月英在荒山上種下了第一棵柏樹。從那時起,祖孫4代接力,村裡先後有13個人參與,在8架山19面坡上種下了23萬棵樹木,並感召全縣10萬人在綿延28公里的200多座山頭上,義務植樹、綠化荒山。如今,山綠了,水清了,魚泉村周邊的景色越來越美了,鄉親們都稱讚靳月英帶領大家種下了一座“金山”。


她種下了一座“金山” ——記全國綠化模範靳月英


2019年7月12日,記者一行驅車來到靳月英老人的家——淇縣黃洞鄉魚泉村時,她正在接受中央電視臺記者採訪。

“天太旱了,收麥子的時候到山上瞅了瞅,柏樹長得還不錯,杏樹沒結幾個果,去年那一片杏樹可是收了1000多斤呢!”說起她種的樹,這位96歲的老人思路清晰,滿是皺紋的臉上流露出一絲遺憾。

看著眼前這位駝背瘦弱的老人,很難想象就是她用柔弱的肩膀、35年的堅持,在巍巍太行鑄造了一座綠色的豐碑。

初心——

“看到外面的山上 都是綠瑩瑩的,怪好。再看看俺這兒山上哪兒都光禿禿的,心裡很不 好受。當時國家號召綠化荒山,咱是黨員,得乾點啥,就這樣,我想起了 上山去種樹。”

在黃洞鄉魚泉村東南方向的白龍山上,成片的柏樹像一排排士兵一樣從山腳站到山頂,細的有腳脖子粗,粗的已經超過了一把。這是靳月英種下的第一片樹林。

到白龍山上栽下第一棵樹時,靳月英已是61歲。那時,她已經是一個很有名的模範人物。

1942年,靳月英19歲時,八路軍來到了魚泉村。丈夫馮清海加入了八路軍武工隊,她加入了婦救會。1947年3月,在掩護部隊撤退的戰鬥中,丈夫不幸犧牲。那時,兒子馮小鎖才8個月。

解放後,靳月英當過村婦聯主任、副大隊長、副社長、副鄉長和村黨支部委員,一直幹到61歲才退下來。那些年裡,她在村裡修渠造田,割草拾糞,為部隊捐贈慰問品1萬多份,價值10多萬元。全國擁軍模範、全國綠化模範、全國勞動模範……在她的人生歷程中,曾100多次受到黨和政府的嘉獎,其中先後7次赴京參加全國表彰大會,受到黨和國家三代領導人的親切接見。

1984年,“八一”建軍節,靳月英進京參加擁軍模範表彰大會。“在北京我去了萬壽山,看到的是滿山的樹林;回家的火車上,看到外面的山上都是綠瑩瑩的,怪好。”時至今日,老人依然對當年那趟旅程記憶猶新,“再看看俺這兒山上哪兒都光禿禿的,心裡很不好受。當時國家號召綠化荒山,咱是黨員,得乾點啥,就這樣,我想起了上山種樹。”

魚泉村地處太行山,屬淺山石灰岩地質,石頭多、土壤少,降水量小,蒸發量大,很多地方連荊棘都難見到,栽樹能活?一個60多歲的老太太要能種活,才怪!家人、鄰居不理解。有人說她傻,也有人說她逞能。

靳月英脾氣有點倔,下定決心的事,非幹成不可。從北京回來的第二天一早,她就扛起钁頭,帶上乾糧,掂著水葫蘆上山了。

從此,春夏秋冬,荒山上多了一個瘦小老太太的身影,或彎腰刨石,或擔水澆樹……

在石多土少的山上種樹,甭提有多難。白龍山上,放眼四周,滿是堅硬的石頭。站在六七十度的陡坡上,一钁頭錛下去,虎口震得生疼,而山坡上只留下一道白印。就這樣一钁頭接一钁頭砸,亂石逐漸鬆動。她把撬起的石頭一塊塊碼起來,壘成一個個圍堰,中間填上土。土不夠,她就揹著籮筐從石縫裡一點點往外摳,再一把把填進坑裡。一個個用石塊壘起來的樹坑像魚鱗一樣整齊排列,大家就形象地稱之為“魚鱗坑”。

累了,她就坐下喘口氣;餓了,就從布袋裡掏出乾糧吃一點兒;渴了,就拿起水葫蘆喝幾口。風大的時候,站不穩,她就跪在石板上刨。雨雪天,她把毛巾往頭上一搭,遮住額頭,不讓水流到眼裡。烈日下,擦把汗,毛巾都能擰出水。

最初,一天下來,也只能壘好兩三個坑。即使這樣,到了第二年春天,陡峭的山坡上竟然被老人挖出了層層疊疊200多個“魚鱗坑”!

冬天刨坑,春天栽樹。到了植樹的季節,樹苗從哪裡來?靳月英一狠心,賣掉家裡僅有的一頭豬,買來200多株柏樹苗,一棵棵種下,盼著早點成活添綠。

俗話說,春雨貴如油。剛栽下樹苗,又恰恰遭遇大旱,老天干瞪眼就是不下雨。看到新栽的樹苗耷拉著腦袋,老太太心急如焚。

怎麼辦?“從山腳下的水庫裡擔水澆。”靳月英回憶,“不能眼看著樹苗旱死。”

往山上擔水,談何容易?坡陡路不平,年輕人一不小心還可能摔倒,別說60多歲的靳月英了。

但這點困難,對下定了決心的靳月英來說不算什麼。每天,她挑著30多公斤的水桶,踉踉蹌蹌、一步一挪地上山澆樹,一趟下來筋疲力盡。

一天中午,靳月英一腳打滑沒踩穩,人翻水灑,水桶丁零當啷滾出十幾米,一隻手臂磕破了一大塊皮,鮮血直流。

老太太氣得坐在地上委屈地哭。靳月英回憶:“我哭哭就不哭了,我對自個兒說,又不是別人叫你乾的,你自己要幹,有啥委屈的!”擦乾淚,用毛巾纏住手臂,撿起水桶,靳月英繼續下到水庫邊擔水上山。

那年雖然大旱,但靳月英竟然奇蹟般地種活了170多棵柏樹。路過那片山坡的村裡人忽然發現,那片荒涼的不毛之地泛起了一片片新綠。

有了成功的經驗,靳月英種樹的勁頭更足了。為了種樹,她想盡了一切辦法。別人家自留地裡種莊稼,她家地裡種的是樹苗,柏樹、花椒樹、杏樹都有,柏樹籽是山外採來的,花椒籽、杏核是平日裡收集的。

下雨了,別人往家裡跑。靳月英家的人卻是從家裡往外跑:到地裡挖樹苗,背到山上,趁著雨水種樹。

接力——

“我生了這個心了,非幹不可!”“種樹這活兒一輩子都不能丟,這一輩種完, 下一輩得接著種,這片山 種完,還有下一片。”

“打記事起,俺一家人都在山上種樹。”靳月英的孫女馮樹香回憶,“俺兄妹幾個,從小就整天跟在大人屁股後頭,幫著撿石頭、扶樹苗。”

當初,兒子馮小鎖也不理解母親,也沒少勸。

有一天,天色已晚,也沒見母親回家,小鎖趕緊去找。到山上時,卻看到母親半躺在山坡上。原來那天傍晚,靳月英一步沒踩穩,在山坡上跌倒,摔折了胳膊,疼得站不起來。被揹回家的路上,靳月英自言自語:“別樹沒種成,把命搭上了。”可回到家,她又說:“命搭就搭了吧,總算幹了點事。”

經過這一次,馮小鎖更擔心母親了,不敢再讓老太太有一點兒閃失。知道勸不住,於是他乾脆每天跟著母親一塊兒種樹。

從靳月英家走到白龍山需要半個多小時,為了多幹點活兒,靳月英中午不回家,兒媳婦劉小榮負責送飯。

三伏天,光禿禿的山上連個涼蔭都沒有,石頭被曬得燙手。

大中午,送飯的時候,劉小榮看見太陽底下,婆婆枕著钁頭、裹著毛巾睡著了,身旁水桶裡還有半桶水。“當時,心裡一酸,淚可下來了。”劉小榮說,“心疼俺娘,我也跟著上山種樹了。”

靳月英年紀更大了,挑不動滿桶水,就半桶半桶往山上挑;使不動大钁頭了,就讓兒子打了把小钁頭。

漸漸地,孫子、孫女、重孫也跟著上了山。重孫馮超記憶裡,小時候基本上是在山上度過的。天剛矇矇亮,他們就把豬圈、雞圈的糞擔到水庫邊,再一船船運到對岸,背上山坡,再一捧捧埋到樹坑裡。有時候糞不夠了,就走街串巷去拾。

“俺兄妹五個的名字都跟種樹有關,樹青、樹香、文青……”馮樹香說,“俺奶奶說,起名就是盼著光禿禿的山早點兒變綠。”

在靳月英的影響下,1985年開始,王小六、王付林、靳守印、靳狗妞、楊東慶等13位村民也先後上了山,組成了“靳月英八一造林隊”,跟著老太太種樹。

耗時10年時間,靳月英硬是帶領大家把白龍山上種滿了柏樹。1995年,靳月英又來到白龍山對面的大鰲山種樹。

說起跟著靳月英上山種樹,今年74歲的王小六仍感慨不已:看著她一個人上山種樹,怪可憐,也很感動。有一次我問她,你吃乾糧、喝涼水,在山上種樹,圖啥哩?老太太說:“我生了這個心(下定決心)了,非幹不可!你們願意幹就幹,不願意幹,我就一個人幹。”

沒想到老太太下決心幹的事,還真成了氣候!

粗算下來,靳月英帶領家人和鄉親,在8架山19面坡,共栽種了21萬株綠化樹和2.2萬株經濟林木,其中有花椒樹、杏樹、柿子樹、核桃樹等。

靳月英常對子孫說:“種樹這活兒一輩子都不能丟,這一輩種完,下一輩接著種,這片山種完,還有下一片。”

這兩年,只要身體允許,靳月英還時不時讓孫輩們把她送到山上,摸摸自己當年親手栽種的樹,再看看遠處山坡越來越濃的綠。

靳月英帶領家人和鄉親們種樹的事兒,漸漸在淇縣傳開了。很多單位組織人員來到魚泉村,學習靳月英的先進事蹟。在靳月英精神的感召下,1995年春天,一場全縣動員、全民參戰的滅荒行動在淇縣展開。

北起小柏峪、南至雲夢山,縱向綿延28公里的200多座山頭上,紅旗飄揚,人頭攢動,鎬鍁鏗鏘。10萬人安營紮寨,吃住在山上,“向靳月英學習,向太行山宣戰”,開展義務植樹。

“當時全縣共有22萬人,幾乎一半人參加了植樹,滿山遍野都是挖坑栽樹的人。”淇縣林業局副局長高玉中說。

剛開始,一些人對能否把樹種活還存有疑慮:太行石板巖,山石橫著長,自古不長樹,栽樹能栽得活?縣裡組織大家學習靳月英種樹法,靳月英的孫子孫女們現場示範,帶領大家挖坑、種樹。高玉中說,即使到今天,機械發達,太行山上種樹還是靳大娘的方法最管用。

經過一年奮戰,淇縣近20萬畝荒山上綠意盎然。當年,全國綠化委員會決定,把全國植樹造林現場會放在淇縣召開。時任林業部副部長祝光耀登上雲夢山頂,遙望漫山遍野的魚鱗坑和一株株新植的幼苗,連說:“一看‘目瞪口呆’,二看‘心潮澎湃’,三看禁不住把大拇指豎起來。”

“金山”——

35年前的荒山現在 全綠了,2.2萬株經濟林 早已掛果。淇縣的綠化率由當年的3%,提高到現在的36.6%,山區更是高達60%以上。

前幾年,靳月英還經常邁著碎步,來到3裡地外的“八一擁軍紀念林”,拔拔草,用手量量樹長多粗了。如今身體越來越虛弱,她還是放心不下她的樹,時不時讓孫輩們把她送過去,看看樹有沒有被動物拱,有沒有被娃娃折……

側柏長得慢,得上百年才能成材。靳月英不著急:“35年前的荒山現在全綠了,不才四輩子人嘛!”

靳月英種下的2.2萬株經濟林早已掛果見效,每年杏成熟時節,她把收穫的杏賣成錢,用來支付護林員的工資。香椿、花椒、核桃該摘了,她讓人上山採摘,一半給採摘人,另一半換成錢,資助村裡的貧困戶。

當年土薄石厚的荒山禿嶺如今樹木蔥蘢,處處迸發著勃勃生機。淇縣的綠化率由1994年的3%,提高到現在的36.6%,山區更是高達60%以上。

“靳大娘是我們學習的榜樣。”駐魚泉村第一書記張朝祥說。目前,村裡按靳大娘的方法在山坡上種植的花椒樹已達800多畝,60多戶村民僅靠賣花椒每戶年收入就能達到三四千元,多的能上萬。靠經濟林和村裡建設的衛星工廠,村民們的日子越來越好。今年年初,他們還向上級爭取資金17萬元,把水引到了村西南的山頭上,解決了2000餘畝荒山的造林用水問題。“明年這座山也會綠起來。”張朝祥說。

如今,馮超已成為魚泉村所在黃洞鄉的副鄉長,主管扶貧。他記得,太奶奶種下果苗時,逗他說將來杏啊、柿子啊有多好吃。如今這些樹早已掛果,真像當年說的。“後來他帶鄉親們上山種的花椒、核桃如今也見錢了,不少人家每年單花椒就賣數萬元。”2019年,他們配合林業部門,還在黃洞鄉試驗了無人機飛播造林,“比過去漫撒精準多了”。

馮樹香說,奶奶年紀大了,但仍閒不住。每天清晨,她都會走出家門,步履蹣跚地在村裡走走,看到飲料瓶等廢品就撿起來。

其實,老太太更多的是在眺望遠處的青山。

“這輩人多好!自打出生,看到的山都是綠的!”老太太說。

“靳大娘留給我們的不僅是一座座青山,更是一座座金山,她不忘初心,幾十年如一日把一件事做到極致的這種精神,是我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貴財富。”淇縣縣委書記王海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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