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9人死亡逾5千人感染!院士為這場傳染病怒懟官員謊報疫情



回過頭來看一看,2003年無疑是一個特別的年份,交織著恐慌、焦慮、失落、喜悅與期待。沉默與喧譁中,當時間的潮水退去,那些當年轟轟烈烈的事件如礁石一樣裸露在我們面前,成為一種記憶的座標。

如果把2003年比作一張報紙,“非典”當然是頭版頭條。

深圳市民趙周賢沒想到,他會無意間成為非典的親歷者。那一年4月,還在上海讀書的他即將大學畢業,有事回了趟廣東老家。沒想到,返回上海後不久,他這個從“疫區”回來的人,就被隔離了起來,而且被整整關了半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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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003年4月,杭州"在水一方"公寓裡被隔離了4天的住戶望著"外面的世界"

“非典是從廣東這邊開始的,大家對從廣東過來的人還是有點害怕……隔離區是學校的醫院,住宿條件倒還不錯,天天消毒。為了防止交叉感染,大家儘量避免聚集在一起,連領一日三餐都是一個接一個去的。記得送餐的人,當時就將飯菜放在外面的走廊門口,不敢靠近我們,只是遠遠地招呼一聲就走了。”

和趙周賢一樣,許多人2003 年的記憶裡,充斥著口罩、板藍根與消毒水的味道。那一年春天,非典疫情肆虐全球,共奪去919人的生命,在中國大陸則留下了5327人感染、349人死亡的數字。這麼多年過去,“非典”已經成為人們一種獨特的紀念方式,“非典時代的愛情”、“我在‘非典'那年參加高考”、“‘非典'那年,我們剛剛認識”……對很多人來說,它不只是一個名詞,更是被改變了的命運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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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003年4月30日,一名重症病人因搶救無效不治身亡,一位醫生久久地站在他的遺體前

在這裡,可能首先需要提及一個名字:黃杏初。2002年12月5日左右,在深圳一家酒樓裡當大廚的黃杏初開始覺得不舒服,發熱、畏寒、全身無力。去醫院打了吊針後,病情未見好轉,隨後他回到河源紫金縣柏鋪鎮老家。但隨即病情加重,他被送往河源市人民醫院,並接著被轉送廣州。

黃杏初最終被確診為中國首例也是全球首例非典病人,並因為他讓參與早期搶救、轉送他的9名河源市人民醫院醫護人員都感染上了“非典”,而獲贈“毒王”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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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003年5月,黃杏初病癒後首次在廣州軍區總醫院與媒體見面

或許是為了躲避不必要的干擾,他在治癒後一度“失蹤”,後來在各方的呼籲下站出來說話並捐獻了血清,但接下來又再度“隱身”,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裡。

10年後的2013年,羊城晚報記者曾去河源尋訪黃杏初,他老家的三層樓房已經棄置,一家人連過春節都沒有回來,春聯是鄰居幫忙貼上去的,“客家人的風俗,老房子即使不住人,春聯還不能省”。

如果沒有非典,鍾南山或許不可能成為家喻戶曉的公眾人物,儘管在2003年之前,他已經做了7年中國工程院院士。這位出身名門的院士,當年還曾打破全國男子400米欄紀錄。非典於他來說,則是一生中最難忘的一次“跨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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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003年4月12日,廣州召開非典型肺炎病原研究進展發佈會,鍾南山等專家們詳細通報當時的疫情

2002年12月22日,鍾南山所在的廣州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接收了一個來自廣東河源的奇怪的肺炎病人,他就是黃杏初。

在使用各種抗生素治療都不見效後,多年的行醫經驗告訴鍾南山,這是一例非常值得關注的特殊傳染病。隨後他與專家組去中山市調查,並在給廣東省衛生廳的報告中,將其命名為非典型肺炎。

2003年春節後,非典病例劇增,廣東告急。2月3日,大年初三,鍾南山臨危受命,出任廣東省非典醫療救護專家組組長。其實,那時他對於這種怪病依然沒有頭緒,“當時沒人見過這種病,我們只能按經驗來。一邊嘗試各種治療方式,一邊尋找病因。”

2月下旬,中國疾病研究中心宣佈,引起廣東非典型肺炎的病因基本查清,建議使用抗生素治療。鍾南山得知後卻直言,“非典的元兇不是衣原體,而是病毒。” 兩個月後,國家有關部門在北京召開的新聞發佈會,鍾南山再次“堅持己見”。其時,病毒已迅速擴散,全國人心惶惶。老百姓開始搶購醋、鹽甚至白米。會上,當有官員宣稱“疫情已得到有效控制”,鍾南山忍不住發話,“根本就沒有控制!目前病原都還沒搞清楚,你怎麼控制它?”他成了一門“大炮”,架在新聞發佈會場,滿座皆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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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人們對非典疫情充滿未知的恐慌,有市民購買整箱板藍根沖劑寄給廣東朋友

多年以後,有媒體採訪他,他說,真話和真藥一樣重要。說他是中國抗擊“非典”第一人,不僅僅指他高超的醫術,應該也包括他堅持說真話的勇氣與擔當。

在與“非典”搏鬥的戰役中,有衝鋒在前的醫務工作者,有正在鎖定病毒尋找解藥的科研人員,更有許許多多的“戰地記者”。

《新快報》攝影記者王小明成為第一例感染“非典”的新聞工作者。從2003年1月到中山近距離採訪非典型肺炎病人,到後來的隨車北上採訪春運,整整一個半月時間,他沒有休息過一天,包括春節。儘管這時關於“非典”的謠言已經傳播到了極致,滿街見到的都是“口罩人”,他還是站在最前線,用自己的鏡頭錄下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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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003年04月,廣州一號線地鐵裡,不戴口罩的乘客顯得突兀

當然不能說沒有恐懼。這種恐懼發生在他因咳嗽而入院的前夜,“20多年來我從沒這麼怕過!做記者本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但那晚我真的以為自己快完了,憋了一整天的咳嗽再也忍受不住,咳嗽和因咳嗽引起的恐懼使得我無法入睡,我直愣愣地看著牆上的鐘,3點、4點、5點……”他那時已開始懷疑自己有可能染上了非典型肺炎。

3月13日,確診那天,他反而放下了心頭大石,因為他早已度過了“非典”恐懼期,病情也在慢慢好轉。出院後,他對攝影包進行了清理,只留下一個機身和一個鏡頭,就又一次奔向了廣州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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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003年4月下旬,北京雖然受到非典的侵襲,但幽默豁達的北京人以樂觀的心態面對非典

“非典”深刻改變了中國社會和無數個體的命運,留下了未來多少年仍然揮之不去的印象與圖景。當然,這種改變也是多維度的。有時候,限制也能成為另一種解放。

趙周賢回憶被隔離的日子,他說:“那時沒有智能手機,打發時間的方式只有看書和寫作。”他恰好帶了一批參考書籍在身邊,利用那難得的半個月空閒時光,他竟然將一直難產的碩士畢業論文初稿給完成了。這也算是“非典”給他的意外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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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003年5月6日,非典期間的阿里巴巴,馬雲鼓勵員工眾志成城抗擊非典,在這期間,淘寶網悄悄降生

在杭州,當阿里巴巴公司出現疑似病例後,全體在杭州的幾百名員工全被隔離在家。但就在一片恐慌中,阿里找到了商機。就像戰爭往往使收音機銷量大增一樣,“非典”也讓數以百萬計害怕出門的人轉而嘗試在網上購物。5月10日,淘寶網成功上線,如今阿里已經成了互聯網業的巨頭,網購也早已成為人們的一種生活方式。

所謂危機,危中有機。對人如此,對一個城市、一個國家來說同樣如此。

2003年,我們公共生活的某些領域,也出現了顛覆性的變化。

很多人肯定會想起孫志剛事件。當年3月17日晚上,任職於廣州某公司的湖北青年孫志剛在前往網吧的路上,因缺少暫住證,被警察送至廣州市“三無”人員收容遣送中轉站收容。次日,孫志剛被收容站送往一家收容人員救治站。在這裡,孫志剛受到工作人員以及其他收容人員的野蠻毆打,最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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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003年4月,《南方都市報》記者陳峰發表深度調查《被收容者孫志剛之死》,推動了收容遣送條例的廢除

就像立在老家的孫志剛墓誌銘上所寫,他是一個“以生命為代價推動中國法治進程,值得紀念的人”——同年6月,《城市生活無著的流浪乞討人員救助管理辦法》公佈;8月,《城市流浪乞討人員收容遣送辦法》廢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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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孫志剛生前照片,事發時他27歲,剛從大學畢業兩年

這是公民權利的一種解放或者回歸。2003年,這樣的迴歸陸續有來。

媒體人李先生是2002年底結的婚,他現在還記得當時結婚找單位開證明的情景。“本來結婚的事不想讓單位知道,但是,那年月結婚首先得找單位開證明,等於結婚需要單位同意才行。由於那段時間單位領導總是出差,他往領導辦公室跑了三四趟才最終開好證明,為此原定的結婚日期還不得不往後拖了好些天。”

如果再晚幾個月結婚,他的“證明”煩惱就可以解除了。2003年10月1日,新的《婚姻登記條例》正式施行,“單位同意”的舊規矩正式廢除。另一個新變化是,“強制婚檢”被“自願婚檢”取而代之。

這種變化背後的深意是,結婚屬於個人權利,個人健康、生理特點屬隱私,公權力理應從這樣的私權領域退出。

這樣一種告別,是法治的進步。

2003年,因為一些人的離去,很多人的記憶裡,也因此有了哀慟與失落的基調。

2003年4月1日晚,一代巨星張國榮墜樓,緊急送往香港瑪麗醫院,搶救無效,終年46歲。在墜樓前,他在寫下的紙條中說:“多謝各位朋友,多謝麥列菲菲教授。這一年來很辛苦,不能再忍受,多謝唐先生,多謝家人,多謝肥姐。我一生沒做壞事,為何這樣?”——醫生證實,他死於抑鬱症病情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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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異度空間》劇照,這是張國榮生前最後一部電影,他在片中飾演一名飽受折磨的精神分裂患者

當時正值“非典”爆發期,居民輕易不敢出門,但是出殯當日仍然有來自世界各地的五萬人冒雨聚集在香港殯儀館周圍,佔據了幾條街道,這是香港史上最轟動的葬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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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003年4月8日,張國榮出殯,靈車披掛淡綠色鮮花——滿天星,戴著口罩的歌迷在街道兩旁送別哥哥

在張國榮的葬禮上,有一個人的出場令上萬人的悲慟為之遜色,那就是“香港的女兒”梅豔芳,她眼中透露的那種親人已逝的悲慟與絕望,令人動容。

張國榮與梅豔芳感情至深,是公認的事實。誰能想到,當年12月30日,梅豔芳就因宮頸癌病逝,年僅40歲。在天堂,他倆是否可以繼續“相視一笑,莫逆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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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張國榮和梅豔芳曾合拍電影《胭脂扣》,飾演一對悲情戀人

而大洋彼岸另一個人離去的消息,瀰漫著一種凝重的歷史感。2003年10月24日,曾經的“民國第一夫人”宋美齡,這位歷經三個世紀風雨的老人撒手人寰,享年106歲。她的去世,某種程度上也意味著屬於她的那個時代的徹底結束。

一生精緻,三世傳奇。她的一生經歷太多歷史風雲,卻沒有留下任何歷史回憶錄,甚至連口述歷史都不願意,她說“一切留給時間吧”。

是的,很多時候,時間才是最後的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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