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湛的獨白 第53章 觀音廟,守得雲開見月明

我是藍湛,字忘機,人稱藍二公子、含光君。世人常說我雅正端方,皎皎君子,人如玉。他們如何評價,我從未在意。十六年前,我終遇到一個我在意之人,更因他一人入紅塵。可是,我沒護好他,眼睜睜地看著他放棄了整個世界,以及我。十六年後,他回來了。而我,也活了……

雲萍,客棧。

我醉著,也醒著,和魏嬰做了一些瘋魔痴傻之事,被他一句“謝謝”震醒,正在極其窘迫和沮喪之際,他卻又說了一句:“不過你也不用太不好意思,偶爾這樣也很正常的,你千萬不要往心裡去。”

我痛心道:“正常?不要往心裡去?”

這於我來說,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韙,是我憋了多久,鼓了多少的勇氣,才敢做出的事情。竟然,竟然對你來說,是正常的,不用往心裡去的事情?

這件事,恐怕終其一生,我都不會忘懷的。

魏嬰,我是你心中的其中一個,還是特別的一個?

無論我在你眼裡如何,你在我心裡,已經佔據了滿滿的位置,我心中有你,唯有你。

正在我落寞地僵住、沮喪地猜想、定定地看著他,想要從他的臉上、眼中找到答案之時,老闆娘咚咚咚跑上樓來,叩叩地敲了敲房門,道:“二位公子,二位公子!睡下了嗎?”

我挪開目光,忙去系外袍的衣帶。他則忙把另一隻靴子匆匆套上,道:“沒睡!不是,睡了睡了,等會兒我披個衣服再起來。怎麼了?”

等到我穿戴妥當,可以見外人了,他才走過去開了門。老闆娘站在走廊上,賠笑道:“這麼晚打攪你們休息真真不好意思,莫見怪。不過我也是沒辦法,剛才住你們樓下的廚娘說有水滴到她屋裡,怕是從你們這兒漏下去的,所以我來看看……”她把頭探進屋裡,登時大驚:“這這這,這怎麼回事!”

他摸了摸下巴,道:“我才是不好意思,老闆娘對不住了。今晚喝多了酒發酒瘋,想洗個澡,一高興打了木桶兩下,這就打散了。真是對不住,我賠。”

喝多了發酒瘋?嗯,倒真像是瘋了。

老闆娘說著“沒事沒事,好說好說”,臉上卻無比心痛,走進屋來道:“那水怎麼就漏下去了呢……這房裡怎麼連放個腳的地方都沒了……”她彎腰撿起幾個墊子,又是大驚:“這這這,這裡怎麼有個洞!”

我一看,也是一驚。這個,好像是用壁塵戳出來。因為,壁塵正躺在旁邊。醉酒果然不好,一切根本無法掌控,我,一點兒不知道酒醒之前的事。難道,他陪著我瘋了好一陣嗎?

魏嬰把手插|進略微散亂的頭髮裡,道:“哎,也是我不好,剛才拋著劍玩兒,就……”

浴桶散了,地板破了,水灑下去了,……我看了一圈,找到了地上靜靜躺著的錢袋,放了一錠銀子在桌上。

老闆娘捂著心口,忍不住數落:“公子啊,不是我說你,劍那麼危險的東西,怎麼能瞎拋著玩兒呢,把席子和地板戳個洞倒沒什麼,傷到人怎麼辦。”

他則應付道:“是是是,老闆娘說的是。”

老闆娘拿了銀子,道:“那就這麼著吧。天也這麼晚了,你們先歇著,我給你們換一間房,廚娘也換個地兒睡,明早再修。”

他道:“好的,謝謝。等等,那,麻煩要兩間。”

老闆娘奇道:“怎麼又要兩間了?”

是啊,怎麼主動要兩間了?難不成,還怕我給你吃了不成?

只聽他低聲道:“……我喝多了酒就發酒瘋,您也看到了,又摔東西又玩兒劍的,怕傷著人。”

老闆娘道:“那確實!”

怕傷了人?是怕傷了我,還是怕我傷了你?也罷,如此尷尬的境地,再次同屋而眠,只怕誰也睡不著。如此,雖然我心難靜,但你可以好好休息。

老闆娘給我們換了兩間房,安置完畢,這才下樓。魏嬰道過了謝,打開自己那間的房門,我愣愣地站在走廊上,一手拿著避塵,一手輕輕捏著他的抹額,一邊看著他進屋的背影。可是,他卻一回頭,看到我,停下了腳步。似是斟酌萬千,才謹慎道:“藍湛,今晚的事,對不起啊。”

我的心再次一揪,我不愛聽!

我不想聽你對我說“謝謝”和“對不起”。這是說給旁人的。在我心裡,你的事,便是我的事。在我心中,你我已然一體。可是,看著他忐忑的眼神,全然沒了剛才說“正常,不用往心裡去”時那般的輕鬆,我有些不忍,沉默一陣,我低聲道:“你不必對我說這兩個詞。”

他笑了一下,雖然很勉強。

待我重新把抹額端端正正地佩好,又變回那個端方自持的含光君,彷彿剛剛和他耍瘋魔的人,不是我。情緒稍微平緩了一些,我對他略一點頭,道:“好好休息,明日趕路。”

沒想到,我這句話一出,他竟然真的笑了,勉強不見了,臉上盡是放鬆和喜悅,對我道:“嗯,你也是。好好休息,明日趕路。”說罷,邁進房裡,反手關上了門。

他剛剛的那一笑,又變成了一束光,打進了我的心裡,讓我又泛漣漪。真想推開那扇門,緊緊地擁他入懷,告訴他:“魏嬰,別躲我,我心悅你。無論你對我是何想法,無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怪你。”

我定定地看著門,許久,並未聽到他走動的聲音。難道,他還站在門框那裡?他在想什麼?他在等什麼?是不放心我嗎?

我打開對面的房門,走進去,不輕不重地關了門。

如此,你放心了吧。

魏嬰,好好睡吧,明天還有事,你的身體單薄,需要休息。

我打坐了一會兒,可是一想到他在對面,依然控制不住的燥熱心癢。

打開窗,御著劍,吹著冷風,離他遠一點。


【“讀弟機”藍曦臣的代告白】---經典之處,不忍錯過

觀音廟,魏嬰被發現。

藍曦臣道:“魏公子,既然忘機在附近,為什麼沒有和你在一起?”


魏無羨道:“我們分頭行動了。”
藍曦臣卻怔了怔,道:“我聽說你從亂葬崗下來,剛受了傷,這個時候他怎麼會和你分頭行動?”
魏無羨道:“你聽誰說的?”
金光瑤道:“我說的。”
魏無羨看了他一眼,對藍曦臣道:“是這樣。今晚我睡不著,到客棧外來走走,機緣巧合才撞到這裡來。含光君住另一間房,他不知道我出來了。”

金光瑤卻奇怪了:“你們住兩間房?”
魏無羨道:“誰跟你說我們一定會住一間房?”
金光瑤但笑不語,魏無羨道:“哦我知道了。”藍曦臣說的。
魏無羨道:“你們還真是什麼都說。”
藍曦臣卻半點沒有開玩笑的意思,道:“魏公子,你們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他臉上沒了和煦的微笑,轉為嚴肅,看起來和藍忘機更像了。可魏無羨沒明白,他為什麼反應這麼大。他原本就心虛,道:“藍宗主,我們能有什麼事?眼下還是先應付這位吧。”
他眼神示意金光瑤,經他提醒,藍曦臣才道:“是我心急了。抱歉。”


金光瑤卻笑道:“看來是真出問題了。問題還不小呢。”
魏無羨冷笑道:“現在百家都要去討伐你了,斂芳尊很有閒情逸致嘛?還有空來操心別人?話很多嘛?”
金光瑤道:“不敢,我只是唏噓罷了。含光君苦守那麼多年,居然到今日還沒修成正果,不光藍宗主有理由心急,連置身事外者也於心不忍啊。”

魏無羨猛地看他:“什麼苦守?什麼修成正果?”
聞言,金光瑤和藍曦臣倒是都驚訝了,一個兩個,都認真打量起他的神色來,似乎在看他是不是故意裝傻。魏無羨的心突然狂跳起來,好像有一個死了半個晚上的東西又在胸腔裡漸漸活過來。他強作鎮定著道:“你什麼意思?”
金光瑤道:“我什麼意思,魏公子,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無論真假,這要是讓含光君聽到了,那可有點傷人啊。”
魏無羨道:“我是真不明白。你直接說!!!”

藍曦臣錯愕道:“魏公子,你別告訴我,你和忘機在一起這麼久,對他的心意一無所知?”
魏無羨一把抓住他,幾乎快要跪下來求他一次說個清楚了:“藍宗主,藍宗主,你,你說藍湛他的心意,他的什麼心意?!是不是,是不是……”


藍曦臣猛地把手抽回,不可置信道:“看來你當真一無所知,可你這就忘了他身上那些戒鞭痕是怎麼來的嗎?沒看到他胸口前的烙印嗎?”

魏無羨道:“烙印?!”他重新抓住藍曦臣,道:“藍宗主,我真的不知道,請你告訴我,他身上那些傷究竟是怎麼來的?難道跟我有關嗎?!?”
藍曦臣臉現慍色,道:“不是和你有關,難道是他自己無緣無故弄上去的嗎!”
澤蕪君一向極有涵養,可此刻涉及藍忘機,他卻是動了真氣。可仔細看了魏無羨的神情,怒意微斂,又試探著問道:“你……記憶有損?”
魏無羨道:“我的記憶?”他立刻拼命去想有什麼東西是自己忘了的,道:“我不記得我什麼時候記憶有……有!”
他確實有一段記憶模糊不清。

血洗不夜天!

當年那一晚,他以為溫情和溫寧姐弟已經被挫骨揚灰,看到各大世家慷慨激昂的討伐陣勢,更是親眼目睹了江厭離死在自己面前,終於狂性大發,合併了陰虎符,放任它大開殺戒。被這枚虎符操縱的死者殺死的人,又變成了新的兇屍,由此製造出源源不絕的殺戮傀儡,才造就了一個血塗地獄。


之後,魏無羨雖然還能勉強支撐著站立不倒,恍惚間感覺自己離開了這片屠宰場一般的廢城,整個人卻有好長一段時間意識不清。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夷陵亂葬崗下呆坐很久了。

藍曦臣道:“你記起來了嗎?”
魏無羨喃喃道:“不夜天那一次?我,我一直以為是我自己迷迷糊糊中走回去的,難道……”
藍曦臣氣得幾乎要笑了:“魏公子!不夜天當晚,你與之敵對的,是多少個人?三千之眾!縱使你再怎麼不世奇才,在那般境況下全身而退?怎麼可能!”

魏無羨道:“藍湛……藍湛他做了什麼?”
藍曦臣道:“忘機他做了什麼,若你自己不記得,我怕他永生永世也不會主動告訴你,你也不會去問。那好,便讓我來說。”
他道:“魏公子,當年那一晚,你祭出兩半陰虎符,合併為一隻,殺夠了性之後,卻也已是強弩之末。忘機被你發狂時所傷,情況比你好不了多少,也是勉力支撐,靠著避塵才能勉強站穩。饒是如此,他一見你搖搖晃晃地離開,又立即跟上。

“當時在場已沒有多少人還能清醒,我也幾乎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靈力分明快耗至枯竭的忘機一拐一瘸地追上你,把你抓起來就帶上避塵,一齊御劍離去。


“兩個時辰之後,我才恢復靈力,趕回姑蘇藍氏尋求支援。我擔心若被其他家族的人先追到你們,忘機會被當做是你的同夥,輕則留下終身汙點名聲大損,重則被不由分說格殺勿論,便和叔父一起點了三十三位往日對忘機賞識有加的前輩,秘密御劍搜尋了兩日,這才在夷陵境內找到你們的蹤跡。忘機把你藏在一個山洞裡。我們到的時候,你呆呆地坐在洞內的一塊石頭上,忘機握著你的手,正在給你輸送靈力,一直在低聲對你說話。

“而自始至終,你對他重複的都是同一個字。

“‘滾’!”

魏無羨喉嚨乾啞,眼眶發紅,說不出一個字。

藍曦臣道:“我叔父忽然出現在他面前,一頓呵斥,讓他解釋。他像是早就料到會被我們找到,卻說,沒什麼好解釋的,就是這樣。從小到大,他從來沒頂撞過叔父和我。可為了你,忘機不光頂撞他,還和姑蘇藍氏同脈同源的修士們刀劍相向,將我們請來的三十三位前輩們都打成重傷……”
魏無羨雙手插|進頭髮裡,道:“……我,我不知道……我真的……”

除了重複他真的不知道,他也說不出別的什麼。

藍曦臣隱忍半晌,還是道:“三十三道戒鞭痕!一次盡數罰完,一道一個人。你總該知道,打在身上有多痛,要躺多久!他一意孤行把你送回亂葬崗之後,黯然回來領罰,在規訓石前跪了多久!我去看他的時候對他說,魏公子已鑄成大錯,你何苦錯上加錯了。他卻說……他無法斷言你所作所為對錯如何,但無論對錯,他願意與你一起承擔所有後果。那幾年說是面壁思過,卻根本是重傷難行。……

“他將你救走藏在洞中那時,如何對你說話,如何看著你,哪怕是瞎了聾了,都不可能會不明白他是什麼心思,所以我叔父才怒不可遏。忘機他小時候是子弟楷模,長大後是仙門名士,一生都雅正端方不染塵埃,這輩子唯一犯下的一個錯誤就是你!你卻說……你卻說你不知道。魏公子,你被獻舍回來之後,是對他如何百般表白諸般糾纏的?每晚……每晚都要和他……你卻說你不知道?你若不知道,你又為什麼要做這些舉動?”

魏無羨真想回到過去那些時刻殺了自己。正是因為他不知道,所以他才敢做這些舉動啊!

他忽然覺得十分可怕。如果藍忘機不知道他根本不記得前世血洗不夜天后那幾天裡的事,如果他以為自己一直知曉他的心意,那自己回來之後,做的都是些什麼事啊?

一開始用那樣浮誇的態度做盡醜事,為的就是讓藍忘機儘快噁心自己,扔他出雲深不知處,然後兩不相見,各奔東西。藍忘機不可能看不出來他真正的態度如何。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執意把自己護在身邊,不讓江澄有機會接近他、為難他。有問必答,有求必應,百般放縱,千般包容。面對魏無羨花樣百出、堪稱惡劣的戲弄撩撥,還能剋制有禮從不越矩。

那麼剛才在客棧裡,他忽然推開自己,會不會也是因為……以為這是他更加放肆的一時興起?魏無羨實在是不能再想下去了。他猛地朝觀音廟外衝去,數名修士立刻攔到他面前,金光瑤道:“魏公子,我可以理解你激動的心情……”
魏無羨此時只想衝回客棧,衝到藍忘機身邊,語無倫次地告訴他自己的心情,一掌劈翻欲扭住他的兩名僧人,咆哮道:“你能理解個屁啊!”這一掌劈下,七八人都撲了上來,魏無羨霎時眼前一黑,金光瑤在一旁堅持把話說完:“……我只是想告訴你,沒必要跑得這麼急,你的含光君,他已經來了。”

【這一段剖白,關於魏嬰身隕的講述,與前面劇版(墜崖)有衝突,但是我不想修改,畢竟這一段在我心中很經典,看了好幾遍。】


我御著劍,落在了一棵大樹上,坐在上面不知吹了多久的冷風,終於平靜了一些。心中到底不放心魏嬰,他身體還未恢復,我還是回去陪他為好。

御劍回客棧之時,突然看到金凌的靈犬在狂叫,後面彷彿有人追著它。我心道,不妙。這麼大的動靜,魏嬰恐怕早已醒來。金凌的事,他不會坐視不理的。

於是,打發掉那些人,我跟著金凌的靈犬,來到了觀音廟。果然,他在裡面。還好,沒事。

隨著一道冰藍色的劍光,我來到魏嬰身邊,壁塵銳嘯著將團團包圍住他的人影盡數逼退,收回到我手中。魏嬰看到我,竟有一絲緊張,半晌才喃喃地道:“……藍湛。”
金光瑤嘆道:“看吧,我便說了,魏公子你在這裡,含光君也一定會來的。”
我持著避塵的手腕一翻,正要解救魏嬰,金光瑤卻笑道:“含光君,你最好退後五步吧。”隨著他的話,我才看到魏嬰脖頸處多了一道極細的淺金色琴絃,心中一痛。為何,我總是這麼不小心。好好的,出去靜什麼心?!

再難熬,也該陪著他的。

魏嬰道:“藍湛,別!你別退!”可是,你的命在他手上,我如何不退?我寧願自己被他挾持,也不想要你這樣。頃刻間,我毫不猶豫地退了五步。金光瑤道:“好極了。那麼接下來,請你把避塵收回鞘中。” 錚的一聲,我立即照做。

魏嬰對金光瑤怒道:“你不要得寸進尺!”金光瑤道:“我這就叫得寸進尺了?我接下來還要叫含光君自己動手封住自己的靈脈呢,那這樣叫什麼?”
魏嬰怒道:“你……”他的話音未落,一抹紅色就順著他脖子滑落,我面色煞白,金光瑤道:“他怎麼能不聽我的呢?魏公子你也不想想,他的性命可懸在我手裡啊。”
我知道靈脈一旦封上,我便更難救他。但是,不封住靈脈,金光瑤勢必還要用他來逼我,他會更痛。我咬著牙,一字一句道:“你別碰他。”

他是我心上之人,你竟如此待他?

我定叫你死無全屍!

我舉起手,重重兩下,鎖住了自己的靈脈。

金光瑤微微一笑,輕聲道:“這可真是……”我死死盯著他們,道:“放開他。”魏嬰卻道:“藍湛!我,我有話對你說。”金光瑤道:“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吧。”他道:“不行,很急。”金光瑤道:“那這樣說也可以。”


魏嬰恍然道:“說的也是。”說完,他便聲嘶力竭地吼道:“藍湛!藍忘機!含光君!我,我剛才,剛才的一切舉動,都是發自真心的!”

什麼?

魏嬰,你,剛剛說了什麼?

石破天驚的一句話,猶如蒼雷貫體,轟得我原地僵化,幾絲茫然和懵懂。這這是,發生了什麼?好端端的,為何在這裡,當著這些人,說這句話?

怔然間,我被他一撞,發現他已經來到我身邊,正在雙臂攔腰、死命摟住我。我不知所措,無法回神。他又道:“藍湛,我剛才說的,你都聽清了嗎?!”

剛剛,剛剛,你說了什麼?

我嘴唇動了半晌,勉強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你……”

又停了半晌,才又擠出半句話:“你方才說……”

魏嬰似是等不及我說出來,急切地說道:“我說我是真心想和你……”

“咳咳!”兄長站在一旁,右手握成拳,抵到了唇邊。斟酌片刻,他嘆道:“……魏公子,你這話說的時機真對,場合也真對啊。”他卻半點誠意也沒有地道歉:“真是對不住,藍宗主,可我真的一會兒都不能再等了。”

金光瑤也像是一會兒都不能再等了。他轉頭道:“還沒挖到嗎!”一名僧人道:“宗主,您當初埋得太深了……”金光瑤臉色忽青忽白,極其難看。饒是如此,他也沒有責罵屬下,只道:“加快速度!”

話音未落,天邊忽然一道慘白的閃電爬過,片刻之後,驚雷乍起。不一會兒,空中飄起了斜斜的細小雨絲。我任由他抓著我,此刻冰冷的雨絲忽然飄到臉上,這才讓我稍稍回神了些。

金光瑤對兄長道:“澤蕪君,下雨了,進廟去避一避吧。”即便兄長已經受制於他手,他對兄長卻依舊禮數週全,相處種種都與往日無異。見狀,我放心不少。看來,他還惡劣到沒喪心病狂的地步。

金光瑤率先邁過門檻,步入主殿中,其他人隨之而入。那些修士和僧人在大殿後方掘土,不知已掘得有多深了,仍然沒能挖出當初金光瑤埋的那樣東西。進來後,金光瑤等人繞到殿後,去察看掘地情況。

魏嬰站住了,出神地看著神像,不知在想些什麼。我找來了廟中的四個蒲團,兩個給了兄長和金凌,兩個留給我們。我溫聲對他道:“坐。”

他回神望向我,伸出手拉著我,在蒲團上坐了下來。我垂著眼簾,還未從剛剛的震驚中恢復。雖然我能感覺到他在凝視著我,卻依然心思大亂,不敢看他。過了一會兒,他道:“藍湛,你,你看著我。”我定定神,抬起頭,看到他的眼神中寫滿了真摯和熱切,我呼吸一滯。

這般深情,為何之前從未看到過?或者,從未敢想過?

他低聲道:“……我記性是真的很差。從前的事,有很多我都想不起來了。包括不夜天那次,那幾天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我一點兒也不記得了。”

什麼?你竟然,竟然不記得?難怪,難怪你的眼神總是那麼坦然和清澈,即使在撩撥我的時候,也亦然。我只道你是心大,沒想到你竟然記憶有損?我那麼多次的沮喪和鬱結,此刻看來,竟是多此一舉?早知如此,我,我不該猜疑的,如果,我早日表明心跡,就不會有這般諸多試探和心痛了……

他猛地伸出雙手,緊緊抓住我的雙肩,接著道:“但是!但是從現在開始,你對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我都會記得,一件也不會忘!”
“……”


他道:“你特別好。我心悅你。”
“……”
“或者換個說法。我想和你在一起,沒法離開你,隨便怎麼你。”
“……”
“我想一輩子都和你一起夜獵。”
“……”

他並起三指,指天指地指心道:“我發誓我不是什麼一時興起也不是像以前那樣逗你玩兒,更不是因為感激你。總之什麼別的亂七八糟都沒有,就真的只是心悅你。除了你誰都不想要,不是你就不行。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愛怎麼來就怎麼來,我都喜歡,只要你願意和我……”

話音未落,忽然有一陣狂風呼嘯而入,撲滅了觀音廟內的排排燭火。不知不覺間,細雨變成了暴雨,觀音廟外搖擺碰撞的燈籠也早已被雨水澆熄。四周驀地陷入一片漆黑。

我心早已遊離身外,既然漆黑一片,不如讓我感受得更真切一些。黑暗之中,我已猛地將他抱緊,堵住了他的嘴。沒有忐忑,沒有擔心,第一次,投入的徹底,心無旁騖。

然後,我的呼吸凌亂而急促,沙啞著聲音,在他耳畔道:“……心悅你……”他堅定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是!”“沒法離開你……除了你誰都不想要……不是你就不行!”

他:“是,是的!”

我一遍遍重複著他對他說過的話,聲音和身體一起顫抖。每說一句,在他腰間的手便收緊一分。越來越緊,恨不能更用力。什麼都看不清。但我們的胸膛彼此緊密相貼,兩顆心避無可避。這一次,我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他那顆同樣瘋狂跳動的心,那份就快破心而出的炙熱,還有落在我頸間、悄無聲息、不知是不是錯覺的一點淚滴。

終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這一生,有你,值了!


藍湛的獨白 第53章 觀音廟,守得雲開見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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