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枕上書》:菩提往生(二)


四月十七,天風和暖,白淺上神幫侄女兒鳳九安排的兩臺相親小宴,就正正地佈置在芬陀利池的池塘邊兒上。白淺以十四萬歲的高齡嫁給夜華,一向以為自己這個親結得最是適時,不免時時拿自己的標準計較旁人,一番衡量,覺得鳳九三萬多歲的年紀著實幼齒,非常不適合談婚論嫁,但受鳳九她爹、她哥哥白奕所託,又不好推辭,只得昧著良心給她辦了相親宴。近日天上熱鬧,沒什麼合適的地方可順其自然地擺一場低調的相親宴。聽說東華帝君長居太晨宮,一般難得出一趟宮門,即便在太晨官前殺人放火也沒什麼人來管,白淺思量半日,心安理得地將宴席安排到了太晨宮旁邊的芬陀利池旁。


且是兩個相親對象,前後兩場。但今日大家都打錯了算盤。東華不僅出了宮,出來的距離還有點兒近。就在布好的小宴五十步開外,被一棵蓬鬆的垂柳擋著,腳下搖了根紫青竹的釣竿,臉上則搭了本經卷,安然地躺在竹椅裡,一邊垂釣一邊閉目養神。鳳九吃完早飯,喝了個早茶,一路磨磨踏蹭地來到一十三天。碧色的池水浮起朵朵睡蓮,花盞連綿至無窮處,似潔白的雲繁暗繡了一層蓮花紋。小宴旁已施施然坐了位搖著扇子的青衣神君,見著她緩步而來,啪的一聲收起扇子,彎著眼角笑了笑。

鳳九其實不大識得這位神君,只知是天族某個旁支的少主,清修於某一處凡世的某一座仙山,性子爽朗,人又和氣。要說有什麼缺點,就是微有點兒潔瓣,且見不得人不知禮、不守時。為此,她特地遲到了起碼一個半時辰。宴是小宴,並無過多講究,二人寒喧一陣後入席。

東華被那幾聲輕微的寒喧擾了清靜,抬手拾起蓋在臉上的經冊,隔著花痕樹影,正瞧見五十步開外,鳳九微微偏著頭,皺眉瞪著面前的扇形漆木托盤。托盤裡格局緊湊,布了只東陵玉的酒壺並好幾道濃豔菜餚。天上小宴自成規矩,一向是人手一隻托盤,布同一例菜色,按不同的品階配不同的酒品。青衣神君收起扇子找話題:“可真是巧,小仙的家族在上古時管的正是神族禮儀修繕,此前有聽白淺上神談及,鳳九殿下於禮儀一途的造詣也是……”“登峰造極”四個字還壓在舌尖沒落地,坐在對面的鳳九已經風捲殘雲地解決完一整盤醬肘子,一邊用竹筷刮盤子裡最後一點兒醬汁,一邊打著喝問:“也是什麼?”嘴角還沾著一點兒醬汁。

知禮的青衣神君看著她發愣。鳳九從袖子裡掏出面小鏡子,一面打開一面自言自語:“我臉上有東西?”她頓了頓:“啊,真的有東西。”她果斷地抬起袖子往嘴角一抹。頃刻,白色的衣袖上印下一道明晰的油脂。微有潔痺的青衣神君的一張臉,略有些發青。鳳九舉著鏡子又仔細照了照,照完後若無其事地將其揣進袖中,大約手上本有些油膩,紫樟木的鏡身上還留著好幾道油指印。

青衣神君的臉青得要紫了。碰巧竹筷上兩滴醬汁滴下來,落在石桌上。鳳九咬著筷子伸出指甲颳了刮,沒刮乾淨,魯起袖子一抹,乾淨了。青衣神君遞絲巾的手僵在半空中。兩人對視好半天,黑著臉的青衣神君啞著嗓子道:“殿下慢用,小仙還有些要事,先行一步,改日再同殿下小敘。”話剛落地便倉皇而去——幾乎是跑著的。

東華挪開臉上的經書,看到鳳九揮舞著竹筷依依不捨告別,一雙明亮的眼睛裡卻無半分不捨,反而深藏笑意,聲音柔得幾乎是掐著嗓子的:“那改日再敘,可別讓人家等太久喲——”直到青衣神君遠遠消失在視野裡,才含著笑,慢悠悠從袖子裡取出一方繡著雨時花的白巾帕,從容地擦了擦手,順帶理了理方才贈著石桌被壓出褶痕來的袖子。興許兩百年間這等場合見識得多了,青丘的鳳九殿下打發起人來,可謂行雲流水遊刃有餘。

第二位相親的神君也是一路興致勃勃前來,一路落花流水離開,唯留石桌上狼藉一片的杯盞,映著日光,一派油光閃閃。一個時辰不到,連吃兩大盤醬肘子,鳳九有些撐,握了杯茶背對著芬陀利池,一邊欣賞太晨宮的威嚴輝煌,一邊消食。

東華那處有兩條小魚上鉤,手中的經書也七七八八地翻到了最後一頁,抬眼看日頭越來越毒,收了書起身回宮,自然地路過池旁小宴... ...

《三生三世枕上書》:菩提往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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