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文字 | 陳靜儀 胡少華 圖片 | 陳靜儀（除註明來源外）
3月30日中午，隨著園區工作人員清理出最後一批物資，汕頭市1860文化創意園正式閉園。從2014年10月12日正式開園到那一刻，位於西堤路44號的原第九中學舊址結束了1997天作為文創園的使命，成為了歷史。
1860文創園全景（來自百度街景地圖）
作為粵東地區首個、汕頭市唯一的文化創意園，汕頭市老城區“保育活化”項目的發軔之作，1860文化創意園的定位是“以潮汕歷史文化和汕頭開埠文化為特色，以創意理念為吸引點，融合旅遊景點、休閒活動、辦公創作、展示交流、項目孵化、人才培育這六大功能的文化創意社區”。
（拆遷現場，圖源1860文化創意園官方微博）
倉促的告別
3月21日，金平區政府發佈通告：為推進城市有序更新，展現汕頭良好形象，迎接汕頭亞青會，擬對西堤路西側片區進行景觀升級改造，徵收拆遷範圍東至西堤路，西臨大港河出海口，北至韓堤路—梅溪河，南至內海灣，區域現狀設施涉及住宅、工業廠房、行政辦公用房、商業用房、學校、碼頭等。
據報道，此次拆遷總面積達318420㎡，涉及建築2040座。
（位於西堤路金生商行東側的拆遷範圍示意圖，紅色虛線圓圈內為1860創意園。）
23日，1860文化創意園園長鄭文燦收到撤離通知，期限一週。24日下午，撤離的通知下達到園區內各個企業，他們要在三天內完成清理並撤離。當時肆乎手作的經營者小肆正在上課，當愛人“乎乎大人”告知他這個“驚爆消息”時，他一時錯愕，“然後竟覺得痛快點也挺好。”
來不及傷感，撤離工作便陸續開展。企業一邊清理一邊尋找新的經營地，園區方也為難以週轉的尋找臨時安置的倉庫，聯繫搬家公司，轉賣物品，園區內的企業也積極互助。現實中的問題總能找到解決的方法，“更多的是情感的連結和不捨”，鄭文燦說。
2015年，真人密室逃脫遊戲體驗館“大師時刻”正式進駐1860文化創意園，是入園的第一批企業之一，合夥人鄭曉榮對這種“連結”感觸頗深，他用“厝邊頭尾”（左鄰右舍）形容園區內企業的關係：有時需要把螺絲刀，朝著前樓吼一聲，就有人送過來；有時工作到深夜一兩點，會收到“鄰居們”送的夜宵；工作上，園區的工作人員也會幫忙策劃，若舉辦活動，他們會提供免費的場地。
有的人說不清自己最不捨什麼。北漂十年的園區綜合部主管菜菜想用自己的所見所學服務她喜愛的地方，入職一年，園區自上而下每個角落，她十分熟悉。她說，捨不得1860所有的一切，放不下早已形成的歸屬感；捨不得上司對員工創意的無條件支持；捨不得“厝邊頭尾”的融洽和默契……“繁華的街道，高樓和大廈哪裡都可以有的，但是如此的1860文化創意園，汕頭有且只有一個。”
各種回憶都化成不捨的情緒，從接到通知那一刻起，蘊結在心裡。
除了園區內的人員，被拆遷的消息打得措手不及的，還有眾多粉絲。開園五年半來，1860文化創意園像是汕頭文藝愛好者的烏托邦，包容而自由，舉辦的活動不計其數，常規如音樂會、集社、影展、漫展、籃球賽等，新奇如廢品展、寵物展等，“全汕頭別人做的我們做了，別人沒做的我們也引領了。”鄭文燦感到自豪。
2019年大年初五，小胡參與了在1860文化創意園舉辦的觀潮影展，當晚的創意園展廳裡幾無虛席，四部講述潮汕青年和家鄉連結的短片接連放映，思想的碰撞，情懷的交融，窗外燈火璀璨的礐石大橋，園區裡的貓叫聲，特別的觀影體驗令她印象深刻，“能夠在這樣的地方看這樣的潮汕電影，特別感動。”
3月29日，許多粉絲帶著相機，留下1860文化創意園最後一刻的影像。九中2003屆畢業生陳先生看著它從無到有，再從有到無，“覺得心情很複雜，太突然了。”1860文化創意園也是住在附近“90後”楊先生的兒時回憶，他以前放學常過來，“沒什麼可惜的，就是有些突然，沒有一個過程去適應。”
（粉絲留下1860文化創意園最後一刻的影像）
時間的車輪滾滾向前，發展是時代永恆的主題，告別是一種必然。“市政府號召改造，我們第一個入駐；市政府要求撤離，我們也第一個響應。無論怎麼樣，我們都是領頭羊。”鄭文燦說。
沒等來的“春天”
對文化創意產業而言，春節假期是一年中的“黃金期”，而受新冠疫情影響，1860文化創意園停業將近兩個月，園內企業面臨巨大的生存挑戰。鄭曉榮透露，參照去年同期的營業額，疫情期間，大師時刻1860門店的損失超過10萬。
3月中旬，全國疫情形勢趨緩，汕頭市連續多日沒有新增病例。1860文化創意園計劃重新開園，園內十餘家企業陸續開門營業，園區方也籌劃舉辦一些小型的活動和展覽，幫助企業挽回在疫情中遭受的損失，一切百廢待興。
為了迎接春天，鼓勵市民走出疫情的陰影，也為了讓創意園的人氣回暖，從2月底開始，1860文化創意園和汕頭大學淑德書院合作，開展主題為“春天裡的正能量”的繪畫、文稿及影像作品徵集活動。3月15日，作品徵集完成，園區工作人員開始布展，並計劃正式開園之後擇期開展，但拆遷的通知中斷了展覽，“暫時還沒時間想處理的辦法”，鄭文燦說。
目前徵集到的部分作品已經在1860文化創意園的微博和微信公眾號中展出，但菜菜表示，1860文化創意園微信公眾號和微博短期內不會更新關於展覽的內容，因為園區內工作人員少，很多部門只有一人，後續還有盤點等工作要處理，無暇顧及社交平臺。淑德書院也表示通知下達得十分突然，展覽作品只能先擱置，後續有新動態會及時通知。
（1860文化創意園官方微博展出的作品《最美逆行者》，作者吳桂建）
戛然而止的還有企業的復甦。有經營者感慨：“度過了瓶頸期，沒想到瓶頸上面是瓶蓋。”對於園區中的多數企業而言，1860文化創意園的關閉將他們帶進了另一個寒冬，經營者們還未找到合適的營業點進行二次搬遷，只能將清理的物資安置在臨時倉庫。小肆目前正在尋找新的起點，他希望自己的工作室可以儘快重新開張。
企業可以異地延續生命，但是否有第二個1860文化創意園，一切還是未知數。鄭文燦表示：“公司之後也會搬到臨時辦公點繼續辦公，是要異地重建園區，還是轉型做其他業務，這個要再思考。1860創意園不一定消失了，還是要詳細地討論。”
本土文化創意產業寒冬未過
1860文化創意園的收益一直不樂觀，創意園的收入主要來自進駐機構管理費和活動服務費，五年來基本處於負盈利狀態。“明眼人都知道，做文化創意產業是很難賺錢的。”鄭文燦說，1860文化創意園的建立，是廣東康斯坦傳媒有限公司董事、汕頭市人大代表黃曉雯在推動。
鄭文燦認為，文化消費很大程度上依賴於城市經濟基礎，北上廣深的文化產業相對二三線城市而言發展得更好。文化消費對許多汕頭市民來說還是抽象概念，民眾還未培養起為文化活動付費的意識和習慣。他發現，“花一兩百吃頓飯覺得很容易，但拿這個錢去看場演出，他們會很糾結。”
在汕頭從事內容營銷策劃已有十年的Snow也認為市民較少為文化消費，因此需要多辦付費文娛活動，人們才會習慣。她曾在1860園區舉辦過一場親子類真人秀“童言無忌”體驗活動，最初設置入場費80元，主辦方和參與活動的商家還為參與者準備了手禮。“哦，原來我去那裡除了看演出還能拿到東西，那我就去。”Snow深諳消費者心理。後來發現參與的人寥寥無幾，她便取消了這個主題活動的收費。
（“童言無忌”活動現場 圖源：Snow）
同時Snow也表示理解，“汕頭需要時間去接受。”由於相對閉塞的地理環境，許多新鮮的文化形式和內容進不來，市民接受速度慢是正常的。三年前，她策劃過線上線下聯動的網紅直播來帶動商家品牌、促進產品銷售的活動，卻不大被人相信和接受，招商家入駐活動也很困難。但三年後，大家都知道直播為帶貨何物，Snow做抖音內容和達人孵化已經一年多，目前還算順利。她相信市民接受新事物的時間會越來越短，不會讓人等太久。
創意內容不被理解、文化消費不被認可，是汕頭文創產業面臨的困境。鄭文燦表示，汕頭當地藝術家和創意者的投入回報比太低，時常處於“吃不飽”的狀態，其創作熱情備受打擊。在滿員的情況下，1860文化創意園可為30多家企業提供場地和服務，但目前只有十餘家企業進駐。在小肆看來，園區入駐的企業數量少，多樣化程度也不高，並不足以實現園區的良性運轉，單靠偶爾的幾次活動更無法持續吸引年輕群體。
現在，這十餘家企業也失去了安身之所。Snow感到迷茫：“我們能夠理解，為了發展為了進步，有些東西要捨棄，但文化是否有個東西去承載它、不讓它流失？”
（粉絲留下和地標“1860”的最後一張合影）
汕頭本土的文化創意產業將來能否蓬勃發展？人們能否接受文化消費？答案或許是肯定的，但1860文化創意園能否迴歸，每個人有不同的看法。
小肆覺得再也沒有一位魄力如黃曉雯的領頭羊出現，1860文化創意園的輝煌難續。
鄭曉榮表示自己希望它迴歸，願意等……
“會有的。”投資方之一廣東康斯坦傳媒有限公司的肖主管和Snow堅定地說。
沒有一個冬天無法跨越，1860創意園的春天是什麼樣子，答案終要由時間來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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