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湛的独白 第46章 引凶尸,携子手

我是蓝湛,字忘机,人称蓝二公子、含光君。世人常说我雅正端方,皎皎君子,人如玉。他们如何评价,我从未在意。十六年前,我终遇到一个我在意之人,更因他一人入红尘。可是,我没护好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放弃了整个世界,以及我。十六年后,他回来了。而我,也活了……

十六年后,乱葬岗,伏魔洞。

我与魏婴一唱一和,一边调侃着苏涉,一边抽丝剥茧般分析百家修士突然灵力尽失的原因。无视苏涉气得铁青的脸,心中还有一丝畅快和窃喜。原来,调侃他人尤其是品行恶劣之人,看着对方愤懑而无言以对的表情,还真有些趣味,难怪魏婴乐此不疲。

我们回答着魏婴的问话,发现百家门生小辈们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真聆听我们的对话,看来他们已有所察觉,知道我们并非搬弄是非,而是真正地在分析情势。心道:孺子可教也。

魏婴继续缓缓地道:“……也就是说,就算上乱葬岗杀走尸时,秣陵苏氏弹奏的战曲之中,有一段旋律不对劲,姑苏蓝氏也会见怪不怪,只觉得是他们技陋出错,记岔了曲谱,却并不会留意究竟是失手弹错,抑或是故意弹错的,是这样吗?苏宗主!”

听到这最后一问,苏涉瞳孔一缩,压在古琴上的手猛地青筋暴起。

魏婴道:“做什么,苏宗主,别忘了你现在灵力尽失啊!你这样威胁我,有用吗?”

苏涉哑着嗓子说:“你们针对我翻来覆去,究竟想含沙射影些什么?”

魏婴道:“我是不是说的太含蓄了些?所以你才觉得我是在含沙射影。好,那我就再说的明白些。这里所有人失去灵力,就是因为杀傀儡。杀傀儡的时候,这位苏宗主和你们一起上山,假装御琴退魔,其实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战曲的一部分,篡改成了另一段,会使人暂时失去灵力的旋律。你们在浴血奋战,他表面上和你们一同战斗,背地里却暗下阴手。”

苏涉道:“含血喷人!”

魏婴道:“在场姑苏蓝氏的琴修不少吧?方才你们上山时,秣陵苏氏所奏战曲是不是有错?”

端坐在殿中的诸名蓝氏琴修思索一阵,一人道:“当时战况激烈……我等实在没有精力再去注意旁人弹的是不是精准。”

闻言,苏涉面色稍霁。叔父却忽然道:“确实有几处不对。”

听到叔父如此回答,我心中一暖。原来,叔父也在认真听我们说话,也在顺着我们的思路分析。这对我来说,异常重要。毕竟他是养我长大之人,如果可能,我自然希望得到他的理解和接纳。

又过了一会儿,一些蓝氏门生也恍然道:“对,对,是有弹错的部分。”

魏婴继续道:“这位苏宗主知道姑苏蓝氏有许多人都对你和秣陵苏氏满心不屑,于是你便利用这份不屑,即便是你们弹错了,在场各家之中也只有姑苏蓝氏听得出来,但是这姑苏蓝氏的人根本不屑于注意你们,就算注意到你们弹错了,也只是觉得,你学艺不精而已。”

聂怀桑道:“世上当真有这样邪门的曲子,听了就能让人失去灵力?!”

魏婴道:“怎么没有?琴声能退魔,为何不能召邪?有一本东瀛秘曲集,叫做《乱魄抄》,里面抄录的都是东瀛之地流传的邪曲,连杀人秘曲都有,让人暂时失去灵力,又为什么不可能?蓝启仁前辈就在这里。你问他,姑苏蓝氏的藏书阁禁书室中,有没有这本书?”

定了定神,苏涉冷笑道:“就算有这种曲子,当年我在姑苏蓝氏学艺时,品级不够根本进不了禁书室。”

魏婴笑道:“谁说一定要你进去?你主子能出入自如不就行了?我估计,你篡改曲谱的伎俩,也是他教给你的吧。能在云深不知处出入自如的位高权重者,我相信不用我说,大家也应该都知道是谁了。”

他这话一出,果然有人想到敛芳尊。

魏婴继续道:“你们打的好主意啊,四处抓捕世家子弟,把这么多人都弄到乱葬岗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自己借口受伤不来,为了避嫌,和你里应外合,最后上千人全军覆没在我的地盘上,说不是我做的,谁会相信?你们也不怕撞上我,反正我魏无羡臭名昭著,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群情激愤,恐怕也根本没人听我解释。”

苏涉道:“笑话!敛芳尊已经是统领百家的仙督,又不需要争权称霸,让这么多人前来送死,他有什么好处?你污蔑我就罢了,还污蔑到仙督的身上!”

魏婴道:“既然你信誓旦旦说我污蔑你,那你敢不敢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你刚才驱赶凶尸所弹的战曲再弹一次?”

众人听罢,都对苏涉喊着再弹一次。

苏涉自然不会弹,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应对。

魏婴再道:“不肯是吧?好啊,没关系,你不如看一看,这是什么?”

魏婴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两页泛黄的纸。我看了一眼,心中一讪,这人,怕是又要开始演戏了。这两张纸,乃是我抄写的曲谱。看来,他又要开诈了。

果然,他继续说道:“你还真以为我们在金麟台,当时是无功而返吗?在那芳菲殿铜镜之后的密室里,金光瑶藏着的两张从《乱魄抄》上撕下来的残页,已经被我们找到了。”


魏婴说这一段话的时候,给了蓝启仁好几个特写,表情极其到位。所以,写到这里,忍不住写一些蓝启仁的感受。

【蓝启仁内心独白】

你们,你们这都是背着我干了些什么?

忘机啊忘机,你带着魏婴去藏书阁,进了便进了。可是,他怎么连禁书室也知道?你还带他去禁书室了嘛?咱们云深不知处,还有哪里你们没去过的?

而且,他还知道那里面有一本东瀛秘籍《乱魄抄》?

居然被金光瑶撕了?这金光瑶又是怎么进去的禁书室?

你们,又一起去了金光瑶的密室,还找到了残页?

……

果然白菜养大了,去留不由我啊!

心好痛,好痛!

天啊,快带走我吧,我实在难以承受这一连串的打击了!

还不如晕死在这儿算了!


魏婴继续说道:“这两页残页,只需要拿给蓝启仁老前辈看看,让他辨一辨,里面有没有方才你奏过的旋律,立刻就真相大白了!”

叔父不疑有他,把剑交给身边门生,伸手就要拿。就在此时,苏涉终于忍不住出手,边去抢曲谱,边喊道:“蓝前辈,当心有诈!”魏婴如此故意言语嘲讽,反复刺激苏涉,就是令他心浮气躁。所以,这一刻不需魏婴言语提醒我,我自然要突发一试,避尘的冰蓝色剑光向他袭去。苏涉情急之下,果然腰间佩剑出鞘格挡,怒道:“卑鄙!”

挡了一下之后,他才忽然反应过来,上当了!苏涉的佩剑,名叫“难平”,此刻与避尘相击,银色的剑身之上,正流转着暗红色的剑光——分明灵力充沛!

魏婴一下子把那两张纸折了重新收入怀里,讶然道:“我没看错吧?你居然还有灵力傍身!恭喜恭喜。不过,敢问如果不是图谋不轨,你为何要隐瞒自己没有失去灵力的事实?”

众人恍然大悟,也许事情当真不是自己原先想象那般。对苏涉,纷纷闪避。

苏涉见大势已去,踉踉跄跄退至台阶前,低头一看,脚下正是红色的咒阵。

魏婴喊道:“糟糕!他要破坏阵法!”可是我即刻出剑,也没有拦住他,一口鲜血吐在了阵法之上,而苏涉摸出一张符咒,往地下一摔,一阵蓝色的火焰和烟雾滚滚冒起,苏涉不见了。

魏婴惊道:“他是鬼面人!他有阴虎符。”

我点头,然后左手在避尘锋芒上一划,试图重绘。魏婴看了一会儿, 把我的手拿起来,用自己的袖子擦去了上面的血和灰,道:“没用就别画了。”

姚宗主问道:“魏无羡,你还没告诉大家,这苏涉怎么会有阴虎符呢!” 魏婴一边撕下一端干净的袖子给我清理包扎手上伤口,一边回道:“这阴虎符,是薛洋仿制的。我们在义城遇到薛洋,与他交战之时有一鬼面人出现,打算就走他,可是没有成功,但拿走了薛洋的阴虎符。这个鬼面人,就是苏涉。”

姚宗主道:“这,这,这么说,这些傀儡都是苏宗主控制的?”

魏婴不置可否,包扎到最后,还笑着给我的手指上打了个结。我专注地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好生温暖。若不是这么多人,这个场景,我都想“好好”谢谢他。饶是如此,我依然忍不住盯着自己手上的那个结,盯了好一阵,末了,终于放下了袖子,掩住了它。

阵法将破,摇摇欲坠。温宁出去一个人抵抗凶尸,挡不住被打进了门来。

温宁道:“公子,我挡不住了。”

大家顿时慌了,怎么办怎么办的声音,此起彼伏。

思追道:“鬼将军,我来助你!”说着,便跑到门口,与温宁一起作战,金凌也随之跟了出去。

伴随着聂怀桑不断喊出的“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的时候,魏婴脱掉了他的黑色外袍。所有人不知他想干什么,都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可我,知道。纵然这些人都是对他喊打喊杀,想置他于死地之人,可是他却不是这些众人。他的大义大爱,不是谁都能看懂的。

他的黑衣之下是雪白的中衣,我看了他一眼,相知相惜的眼神,心照不宣。我拔剑出鞘,他顺手在避尘的剑刃上一划,低头,在身上画了数十道血红的痕迹。

赤红色的咒印,画的越多,殿内众人越是屏气凝神。他们都认得这个纹路,却都难以置信,或说难以承认。添上了最后一笔,魏婴仰起头,整了整衣领。穿在他身上的,已经不是一件白衣——赫然是一面将所有凶邪妖煞之物、尽数吸引到一人身上的,召阴旗。

他凛然说道:“待会儿第二波凶尸攻上来之时,我把它们往血池里引,含光君负责击杀。”然后,一拍自己的胸膛,继续道:“这儿,有个靶子!一会儿记得不要恋战,直往外跑,它们是不会攻击你们的。”

景仪走上前道:“那我也要在身上画旗子。”

魏婴道:“别瞎搞了行吗?靶子一个就够了!含光君一个人配合我击杀就行了,其余人全部不准添乱。”

景仪还要说什么,我知道他是担心魏婴,可是,魏婴说的有道理,靶子一个就够了。于是,我沉声道:“听他的。”

然后,我俩对视一眼。眼神中的坦然、无惧、信任,那么的一致,那么的让人心中颤动。魏婴,你生,我生;你死,我亦陪你。此生有你,足矣。

我对他点了点头,他微微一笑,无声地吸了一口气。下一刻,我们一齐对着伏魔殿前的重重尸群冲了过去!

魏婴转身正面朝向尸群之后,他胸前的召阴旗纹路暴露了出来,竹笛放在嘴边,笛声一起,走尸们空洞的眼白里映入了血红的咒印,当即疯狂骚动起来,前赴后继朝他扑去。就在此时,避尘出鞘,挡开最近的一波凶尸,然后我飞身上剑,将魏婴顺势一拉,带了起来,从尸群头顶越过。立竿见影,伏魔殿前的尸群瞬间如潮水般退得干干净净,朝我们追来!

我想,此刻伏魔洞中的人们,心里当是五味杂陈的吧。大张旗鼓来围剿,结果反倒被围剿了;摇旗呐喊要除害,最后还要靠这个“害”来救自己的性命。何其嘲讽。

待到我们将凶尸都引入血池,魏婴已累到脱力,我扶着他往外走,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思追。思追扶着魏婴,话不成话:“含,含光君,魏,魏前辈。”

魏婴轻声道:“思追啊,别怕,我们没事了。”

思追满眼含泪:“我不是怕,我,我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我只是……”

魏婴转头对我道:“这孩子,怕不是傻了吧。”说完,他便晕了过去。这孩子,没傻。这是他住了一年的地方,虽然失忆了,但是也会有感觉的。想必,他是想起了什么。

有人庆幸劫后余生,也有人慨叹风云变幻。几十名家主聚在一起,一致同意先寻一个安全之所,休整到灵力恢复至八成以上再各自归家,避免途中多生枝节。距离夷陵最近的“安全之所”,自然是云梦江氏的莲花坞。于是这只数千人组成的队伍又风尘仆仆朝夷陵附近的码头出发。

突然,金凌大喊的声音传来:“是!都是我的错!我就是这么差劲的一个人!怎么样?!你们管我?!轮得到你们来管教我?!”这声音,把魏婴吵醒了,我扶他过去,他对金凌说:“金凌,把剑放下,别闹了。”金凌大哭道:“我不放,我就是不放,都是我胡闹行了吧!这是我父亲的剑,我就是不放,呜呜呜……”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江面上传来:“阿凌!”五六艘大船呈包围之势,围住了这条渔船,每艘船上都满了修士,船头立着一位家主。云梦江氏的大船在小渔船的右方,靠得最近,中间距离不过五丈,方才出声的,正是船舷边的江澄。

金凌泪眼朦胧的,一见舅舅,立刻胡乱抹了一把脸,吸吸鼻子,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咬牙飞了过去,落到江澄身边。江澄抓着他道:“你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金凌狠狠揉着眼睛,不肯说话。江澄抬起头,阴冷的目光投向那艘渔船,两眼的寒光扫过温宁,正要停驻到魏婴身上,我貌似无意地走了一步,挡住了他的身形。

一位家主脱口道:“你们竟然还敢回来!”

魏婴原本还在担心金凌,听到这一句,忽然乐了:“我们为什么不敢回来?刚才我和含光君两个人帮你们引开了那么庞大的尸群,请问我们为什么要不敢回来?”

那名家主一怔,无言以对。

我仍是站在魏无羡身前,隔船对叔父示礼道:“叔父。”

江上吹来的夜风带起我的衣袂、广袖,以及抹额的飘带。白衣虽染血污,想必也仍不失仪态。姑苏蓝氏的门生们也都整整齐齐地向我还礼了。

过了一阵,叔父答道:“嗯。尸群,你们怎么处理的?”

叔父的目光和语气里再没有失望和责备之意,我心安不少。魏婴想必也听出来了,忍不住从我身后钻出来,抢着答道:“蓝老前辈,这说来可话长了。我们两个废了老大劲儿才把尸群引到乱葬岗西面九里的另一座山里,重新设了个阵困住了。接下来我们就无能为力了,光凭我们肯定是杀不完的,所以回来和诸位说一声,之后的交给你们了。”

可是,叔父一看到魏婴就暴躁,原本缓和了一点的颜色又横眉冷对起来,斥道:“我问的是他,又没问你!”我无奈地看了魏婴一眼。他讨了个没趣,道:“对不起。我不该乱插嘴,我闭嘴。”

叔父越发火大,我只能摇了摇头,又站到魏婴身前。聂怀桑在另一艘船上一边吃枣子一边笑,对身旁护卫道:“当年在云深不知处求学的时候就是这样了,这么多年,老……蓝老先生对魏无羡还是这么深恶痛绝。嘿嘿。”

叔父看不到魏婴的脸了,复又平静下来,道:“那些走尸,我们自会处理。总不能等它们再去祸害旁人。”

我点头道:“多谢叔父。”

结果,魏婴又探出头来,跟着我的话道:“谢谢叔……谢谢蓝前辈。”

叔父再次厉声道:“你还有什么事!”

魏婴道:“听说诸位现在要去莲花坞,是要去那里商议此次之事的回应之策吧?加我们两个如何?”

一名修士道:“魏婴!你曾经犯下过大错,今日算是做了件好事。但……但是想要我们与你结交,那也是决计不可能。”

魏婴道:“没谁让你们和我结交!不过,咱们现在算是同一阵营吧。今日设计围杀你们的那位大人物,手里可是有阴虎符的,你们对付的了吗?”

众家主面面相觑。魏婴直截了当地道:“你们不用担心我挟恩图报。要报仇的随便。没仇的报恩也不必了,只要今后你们在路上遇见我装作没看到就好了,行不行?”

闻言,一旁一名少年摇了摇头,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只记仇不记恩,这成什么东西了?”

听他那句“这成什么东西了”,不少人老脸暗红。

思追立刻道:“子真说的不错!”还有数名少年稀稀拉拉地附和。这些都是当初在义城时被我们带过的世家子弟,此刻和他们站在同一条渔船上,公然出声支持。见状,我心甚慰。

江澄对与他同船而行的一位家主道:“欧阳宗主。”被点到名的欧阳宗主眼皮跟着心一块儿突突直跳,只听江澄冷冷地道:“没记错的话,说话的那个,是你儿子吧。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真有骨气。”

欧阳宗主忙道:“子真!回来,到爹这儿来!”

欧阳子真正是那名曾捶胸顿足哭阿箐的“多情种子”,不解道:“爹,不是你让我到这艘船上来,别烦你们的吗?”欧阳宗主抹汗道:“行了!你今天出的风头还不够吗,给我过来!”自家驻镇巴陵,和云梦离得近,跟江氏势力没法儿比,估计他不想因为儿子给魏婴说了几句话就被江澄记恨上。

我对蓝启仁道:“叔父,我想救兄长。”

兄长现在说不定还受制于金光瑶,我无论如何也是放心不下的。叔父长叹一声,道:“……随便你吧。”

剩下的人立刻看向江澄。在场身份最显赫的三位家族之长中,叔父表态了,聂怀桑表不表态都那样,现在就只看江澄的了。

江澄冷笑道:“你也敢回莲花坞。”扔下这一句,他揽着金凌的肩,回船舱里去了。我心疼地看着魏婴,见他虽然瞬间神情暗淡下来,随即又轻笑了一下。我扶着他,心道:“江澄,此次情非得已,没有魏婴,你们确难对付金光瑶。再者,魏婴也确实需要休息。不过,若你真不欢迎,只此一次也无不可,以后他便再也不回去,又能如何?云深不知处,不比云梦小!”

欧阳宗主松了一口气,又对儿子喝道:“你你你!真是越大越不听话了!你到底过不过来!再不过来我过去抓你了!”欧阳子真关切地道:“爹,您也进去休息吧,您灵力还没恢复呢,可别贸然御剑呀。”

现在大多数人灵力都还在缓慢回升中,勉强御剑说不定会大头朝下栽倒,所以他们才只能乘船。欧阳宗主身材又格外高大,分量不轻,现在还真不能飞过去抓他,被儿子气得甩袖进舱。

叔父站在船头,对我道:“你就留在那里?”

知道叔父失望,但我依旧默默点头。叔父听罢也转身进去了。陆陆续续的,所有的修士都进仓的进仓,坐下的坐下。船正常行驶后,魏婴长长舒了一口气。这口气松下来后,他的脸上忽然被极度的疲倦之色占据,忽然向一侧歪了过去。他刚才的摇晃,并不是由于渔船不稳的缘故,而是他已经真的乏力到站不稳了。

众少年也不嫌他身上血污骇人,很想像刚才扶思追一样七手八脚地去扶他。可有我在,又怎能用得上他们?我微微一弯腰,一手搂他手臂,一手抄他膝弯,一下子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就这么抱着魏无羡,走进了船舱。船舱里没有供躺的地方,只有四条长长的木凳,我便单手搂住他的腰,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将四条长凳拼成一张可以躺的宽度,把他轻轻放上去,从怀里取出手帕,给他慢慢擦去脸上凝结的血块。方才忙着飞来杀去,无暇理会仪容,不多时,一块雪白的手帕就被染得黑红一片。而他给他擦净了脸,自己的却还没擦。见状,追忙取出自己的手帕,双手呈上,道:“含光君。”

我道:“嗯。”

思追听出了淡淡的赞许之意,喜不自胜。我低下头,拿着手帕在自己脸上,一擦就是一片雪白。

一名少年道:“含光君,为什么夷陵老……夷陵前辈会倒下呀?”

我道:“累了。”

另一名少年奇道:“累了?我还以为……”

他没说以为什么,但大家都知道:传说中的夷陵老祖竟然也会因为对付走尸而累得趴下,他们都以为,夷陵老祖应该随便勾勾手指就能解决。

我摇摇头,心疼地看着他,只说了三个字:“都是人。”都是人。人哪有不会累的,又怎么会永不倒下。我坐在他身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皱了皱眉,头歪到一边,我把他的头轻轻扳正,避免扭了脖子。他则轻声叫道:“蓝湛!”我轻声应道:“嗯,我在。”听到我的声音,他又不做声了。仿佛很安心踏实的,继续睡了。

突然,思追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含、含光君,我们先出去一下……”然后其他的少年皆跟着一起出去了。我虽然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但是出去也好,这样魏婴就能更好的休息了。

听到外面一人道:“咋回事儿啊,为啥我们要冲出来!为啥啊!”另一人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忽然觉得呆在里面很不合适!”又有几人大叫:“你脸红什么!”“我看你脸红我才脸红的!”“怎么脸红是病,会传染的吗!”

他们为什么脸红?因为我们吗?我们,刚刚也没做什么。

魏婴,连小辈们都看出了什么,你还不懂吗?

难道你只懂得四处撩人,却是个心思大条到如此程度之人?

我抬头看了看被小辈们冲出去时带上的门,再低头看了看头又歪到一边的魏婴。他的眉尖又蹙了起来,仿佛很不舒服地转来转去。见状,我站起身来,走过去把木闩闩上。然后,回来再坐到他身边,把他的头缓缓托起,轻柔地放到了自己的腿上。这下,他的头终于不晃,躺得安稳了。

我看着他,睡得如此香甜,刚刚的战斗被我抛在脑后。直到他只是劳累过度,与上次被金凌刺了一剑不同,我并无担心,只有心疼。看着闭着眼,如此静好的你,真让人心中熨帖。

正襟危坐了一会儿,我举起手,看了看你给我包扎打的结,依然完好,如此赏心悦目。心中有些美滋滋的。看了半晌,将手置于脑后,拆了抹额和发带。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我将抹额放在他的胸口,正待重新束发,整理仪容时,他似乎是觉得有些冷,拢了拢衣领,恰好,五指抓住了那条抹额。我一愣,怎么这么巧?他抓得很紧,我捏住抹额的一端,拉了拉,非但没把它拉出来,反而让他的眼睫颤了颤,抓的更紧了。

我顺着抹额,抚上他细长的手指,心中一颤。

魏婴,你可愿与我携手同行?

同行一生。

看着他微闭的唇,我眼神一沉,然后鬼使神差一般覆了上去,触感极软,让人贪恋。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他喃喃地开始挣扎之时,我才反应过来,猛然离开。我这是怎么了?竟然在船上……,外面都是小辈们……

突然间,那个女修质问我的话回响在耳边:“含光君,你怎么了,你变得不再是你。”

是啊,我确实不再是我了。

可是,此刻的我,才是真实的活着。

我很喜欢。


蓝湛的独白 第46章 引凶尸,携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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