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理學八百年之功過是非

程朱理學,是宋代讀書人之新發明。由發端到被清算,大約經歷了八百年的時間,故此有“理學八百年”的說法,明代是理學的全盛時期。大程子說:“吾雖學有所傳授,天理二字卻是自家體會出來。”由此奠定了,以天理為根本觀念的宋儒之學。小程子以下,把理看作是“不生不滅”,“得於天而具於心”。朱子所言:“理在人心,是謂之性”。這些哲學創造,後來成了天下顯學。

胡適:理學八百年之功過是非

從理學一開始發端,便有人反對,從一開始反對洛學,到後來反對官方朱子學。理學也是逆風生長成為天下第一的學問。民國時期,得益於民主、科學思想的傳播,理學遭到了徹底清算。“打倒孔家店”的實質就是反對後世之儒,主張先秦之儒。這些學者認為孔子“大教主”這個封號,並非是自願的,而是被綁架了,因此要打倒禮教,救出夫子。程朱理學,首當其衝。

胡適說:理學有好的一方面。

程朱理學提倡理性,認為人人可以體察天理。客觀上承認了人是平等的,不管貧富貴賤,都是可以做這門學問。因此理學並不像漢儒的經學那樣脫離群眾。

程朱理學認為“天理”是不生不滅的,暫時的壓制,中將不能埋沒天理。於是八百年來,文臣跟帝王的鬥爭,無不以“理”為大旗。身可死,言可滅,而天理不可毀。即是暫時在較量中失利,後來繼承者也會“據理力爭”。北宋的元祐黨禁、明成祖的殺戮、乃至東林黨案。表面上帝王的權威贏了,但是生前被殺戮驅逐的,死後不但被追封賜諡,而且可以配享孔廟。生前被廷杖致死的,不但死後追封,還能蔭及三代。

胡適:理學八百年之功過是非

程朱理學認為天地之間,只有權勢和理為尊,而理由是尊於權勢的。天子雖然可以以勢相奪,但終將不能阻止“理”伸於天下萬世。因此明代的文官是最不怕皇帝的,海瑞敢當著面罵嘉慶,所依仗的不過是“佔這理”而已。理學運動,在權力鬥爭的表現是光榮的。

胡適:理學八百年之功過是非

胡適說:理學還有不好的一面。

程朱理學的學問方法是主觀的,因此有些理學家把自己冥想而來的“天理”,強加於他人。把一人之私見,當作是天下之公理。弄出了很多冤屈,比如“餓死事小,失節事極大”,再比如“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導致無數婦人、子女兒媳含冤負屈無處申訴。

程朱理學後來演變成了“不近人情”的別名,只是因為朱熹“滅人慾,存天理”這一句話。當理學跟帝王較量的時候,尚且還有可圈可點的作為。但是一旦理學選擇了跟權勢合作,老百姓講理講不過讀書的,造反又打不過當兵的,只能含冤受辱飽受欺凌了。基於統治需要,理學逐漸發展成了父母壓制兒子、男子壓制女子,君主壓迫百姓的理論武器。正如清儒所言:酷吏以法殺人,後儒以理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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