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頭鼠”命案

上述調查從10月21日下午到10月23日傍晚進行了兩天半,四名偵查員一無所獲。23日晚上,專案組再次開會討論案情,議來議去卻覺得似乎無路可走。當晚,穆容漢只睡了三個多小時,一直在考慮這個案子的偵查方向,但想來想去思路卻老是卡殼。

  次日,10月24口,天降秋雨,淅淅瀝瀝的使人心煩意亂。穆容漢剛從市局集體宿舍趕到大西路分局專案組辦公室,就接到鎮屏派出所副所長小馬的電話,說老穆看來您得帶著部下去一趟鄉下了。穆容漢忙問出了什麼情況。小馬說出了樁怪事,剛才被害人的老婆黃彩芸哭哭啼啼跑來說,她丈夫連屍體帶棺材給人燒了!

  黃氏家族自清光緒初年發跡,漸漸成為鎮江的一個大族,直到抗戰時期方才衰落,但以往的那些豪奢派頭依然保留著,城南七里灣黃家莊的家族祠堂和墓園便是明證。光緒二十年,當時的黃家老大、富商黃振環出資在黃家莊購置土地十七畝,興建祠堂、墓園。按照黃振環立下的規矩,黃氏家族的男丁只要生前未曾犯過嚴重過失,死後均可葬於墓園以及在祠堂擺放牌位;民國初期,黃振環的後人又對該規則予以修改,順應潮流,外姓男丁入贅黃氏家族後改為黃姓的,死後亦可參照黃氏家族男丁的待遇入葬墓園,牌位可進祠堂。這次,死於非命的黃繼仕就是按照修改後的規矩辦理的。

  富商黃振環可能是一個思維活躍而且喜歡標新立異的主兒,他制定的規矩中,還有其他家族沒有的一條:入葬墓園的黃氏亡人,棺柩須在祠堂後院停放三年方可落葬入土。如此規定,大概是生怕死者生前隱瞞了嚴重過失,死後方被揭露,那就同樣不能進祠堂、葬墓園——反正棺柩尚未下葬,抬出去就是。當然,按理說即便下葬了也是可以把棺柩挖出的,不過,以黃老爺子的觀點那就是動了風水,要敗家的。當初老爺子立此規矩時,有族人建議乾脆在祠堂旁邊另設偏廳,專供停放棺柩以及逢年過節時家屬祭祀,遭到老爺子的斷然否決。為什麼呢?據說黃振環為此特地跟一位精通風水相術的道士探討過,認為棺柩必須露天停放,以散發戾氣,日後入土鬼魂不會作祟,家宅族人就可安穩。那麼,棺柩在露天一停三年,風吹雨淋,待到下葬時豈不已經油漆脫落、斑駁開裂?這個,黃老爺子已有考慮:每年三伏時節請來漆匠師傅給每口棺柩重新上油漆。

  按照六十多年前的規矩,一般老百姓家裡有人去世,只要家境尚可的,起碼停屍三日,以安其魂。不過,黃繼仕的情況不同,他是死於非命,屍體又是解剖了的,所以其妻黃彩芸接受族裡老輩人的建議,遇害次日就入殮,第三天,即10月23日就僱了一條木船運往黃家莊,停放於祠堂後院。沒想到,當天晚上,黃繼仕的棺柩就被一把火給燒了!

  黃氏家族的祠堂、墓園是有專人管理的,那是黃家莊的一戶貧苦農民,戶主姓姚。這人的腦袋長得有些畸形,方方正正,特別大,所以人都稱他“姚大頭”。當初黃振環購地置辦祠堂、墓地時,物色管理人選,條件是忠厚老實勤快、無田地房產的赤貧之人,選中後全家可入住祠堂,佔用房產兩間,免租耕種族產田地若干畝,世代承襲。當時選中了從蘇北逃荒過來的姚大頭的祖父,到姚大頭已經是第三代了。

  昨晚,姚大頭一家五口與往常一樣,天黑後早早歇息。睡到下半夜,姚大頭的妻子忽被驚醒,睜開眼,只見窗外夜空一片火紅,便知不妙,急忙喚醒丈夫。姚大頭外衣都來不及穿,躥到門外一看,震驚之中也有幾分不解:失火位置竟是後院!後院是停放棺柩之處,怎麼會失火呢?

  當下姚大頭便抓了個水桶直奔後院。著火的是那口白天剛停放的棺柩,看樣子火已經燒了一陣了,棺蓋已經燒燬,棺體即將散架,棺材裡的屍體及隨葬物品也著了火。這時,妻子、兒子也已趕到,一家人打水的打水,撲救的撲救,總算把火澆滅。不過,黃繼仕的屍體已經受損,被火燒的倒在其次,一大半因素是入殮時塞在屍體四周的一包包生石灰和潑上去的水發生化學反應導致的。

  黃家莊的村民見是棺材失火,皆嘖嘖稱奇。那時人們多迷信,言語間便往鬼神方面引,弄得平素膽子還算大的姚大頭心驚肉跳,打消了立刻進城向黃家報告的念頭。天亮後方才進城,他不知道黃彩芸家住何處,只知道平時代表氏族跟他聯繫的另一老爺子黃今白的住所。黃今白聞訊大驚,當下便命兒子領著姚大頭去鮮荷巷。

  黃彩芸的迷信思想更嚴重,聽姚大頭說鄉里人懷疑這是“天火”,嚇得瑟瑟發抖,一迭聲問“怎麼辦”。姚大頭是沒有見過世面的鄉下人,哪裡知道該怎麼辦。倒是黃今白那個當教師的兒子有見識,說不行的話,就報告派出所吧。到派出所一說情況,在場警察連同見多識廣的老洪在內都覺吃驚,尋思人已經殺了,還要燒他屍體幹甚?副所長小馬即刻給專案組打了電話。

  穆容漢聞訊,馬上招呼徐、胡、宋三人前往黃家莊。來到祠堂後院,那口棺材已經燒得差不多了,黃繼仕的屍體也因煙熏火燎石灰灼烤慘不忍睹。偵查員甚至懷疑這究竟是不是黃繼仕本人的屍身。問黃彩芸,她抹著眼淚說確是丈夫遺體,因為黃繼仕的背部有一道刀疤,已經察看過了,沒錯。

  祠堂後院約有七八十平方米麵積,停放著十九口棺材,都是這三年裡去世的黃氏家族成員。院子裡是泥地,下半夜姚大頭救火時潑了二十來桶水,一干村人又闖進來過,天明後還下了雨,地面上是一副什麼狀況可想而知。不過,偵查員還是在一口棺材下面的墊棺木一側發現了一個空瓶子,聞了聞,有一股汽油味兒,於是便斷定黃繼仕那口棺材是給人澆了汽油點燃的。汽油澆在棺材蓋上,所以姚大頭髮現起火趕到現場時棺材蓋已經快燒沒了。

  偵查員又查看了院牆,發現東側角落有人攀爬過的痕跡。牆外的泥地上有一枚清晰的腳印,一看便知是昨晚留下的,因為踩得瓷實,所以沒讓早晨的雨水衝損。那時公安機關還沒有專職的痕跡技術員,都是刑警自己提取痕跡。可是,專案組出來得急,沒帶石膏粉,徐紫山急中生智,讓姚大頭去村子裡弄了些糯米粉,用水攪了攪,當石膏粉倒在腳印上,待糯米粉幹後就可以獲取一枚完整的腳印了。那時候還沒有“侮辱屍體罪”,偵查員並未把這件事當作一個案件來看,只因被焚的是兇殺案中的被害人才引起專案組的注意。所以,大家自然而然要把此事和兇殺案聯繫起來——

  如果說兇手殺害黃繼仕是因為與其有深仇大恨,那麼,他的目的已經達到。既然目的達到了,為何還要焚燒黃繼仕的屍體呢?這種做法使人難以理解。不過也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兇手企圖轉移偵查視線。如果是這樣,只要查到那個焚屍者,不就等於發現兇手的線索了嗎?

  如何尋找那個焚屍者呢?眼下,專案組手頭有焚屍者遺留下的兩樣東西,一是腳印,二是那個盛放汽油的空瓶子。腳印是用糯米粉提取的,不像石膏粉那樣幹得快,即使幹了目前也沒啥用,因為光憑腳印還是無法知曉應該從哪個方向尋找焚屍者。所以,眾偵查員都把目光集中到了那個空瓶上。

  先前在現場發現這個瓶子的時候,穆容漢注意到兩個老刑警不約而同對視一眼,料想必有原因。此刻,他讓宋秉鈞把瓶子放在桌上,衝徐紫山、胡真力微笑道:“老徐、老胡,你們對這個空瓶子有何高見?”

  胡真力對徐紫山說:“老徐,你向穆組長報告。”

  這是一個黃酒瓶。通常一說黃酒,人們就會想到紹興,其實,江南還有另一種黃酒,那就是已經有三千年歷史的丹陽封缸酒。鎮江與丹陽不到百里,當時鎮江人都愛喝丹陽的封缸酒。眼前這個瓶子就是丹陽封缸酒的酒瓶。不過,這個酒瓶有些特殊。一般的酒瓶都是玻璃材質,瓶口用一個不過一釐米厚的軟木塞塞住,外面封上火漆,以防酒味兒揮發。而這個酒瓶卻是瓷制的,而且製作得十分精美,通體翠綠。瓶蓋有兩個,一是內蓋,是用寸許長的優質軟木做的,外裹小羊腸衣薄膜;一是外蓋,同時也是一個酒杯,反扣於酒瓶上方,杯口卡在瓶頸上的環形凹槽裡,由於製作工藝精細,故而嚴嚴實實,密不透氣。這個酒瓶,可以說既是容器,又是一件工藝品。相信凡是購買這種酒的顧客,喝完瓶內的黃酒後肯定捨不得丟棄酒瓶。

  徐紫山告訴穆容漢,這種酒瓶盛裝的是丹陽城內“王老三酒坊”製作的“老三村醪”,那是丹陽封缸酒中的上乘佳品,據說要在地下埋七年後方才開缸裝瓶。每年一缸,埋下去是五十斤,七年後挖出來開缸時還剩四十斤,分裝四十瓶,老闆王老三自留二十瓶,另二十瓶投放市場——由鎮江“崇信醬園”獨家經營,價格自然高得嚇人。不過買這種酒的顧客多是富豪,也不在乎多出些錢鈔。

  穆容漢聽著,不禁好奇地問:“這酒果真很好喝嗎?”

  徐紫山說:“我哪裡知道?尋常百姓都是隻聞其名,別說滋味,就是酒瓶長什麼樣子也不一定知曉。以前查案子的時候我們曾去過‘崇信醬園’,有緣見過空瓶,形狀跟眼前這個一模一樣,不過顏色是明黃的,不知不同的顏色有什麼差別。”

  現在的問題是,這麼一個酒瓶怎麼會被當作焚屍作案的工具來使用了?而且,為什麼使用後竟然一扔了之,沒帶回去?

  幾人對此進行了分析。用於盛放汽油的容器必須密封,而在當時的鎮江市內,要尋找可以密封且適於隨身攜帶的小容器並不容易。最理想的當然是軍用水壺,可是市面上根本沒有出售的。那個年代中國市場上還沒有塑料製品,所以其他可供選擇的容器只有酒瓶、汽水瓶,而尋常酒瓶的瓶塞都是隻有一釐米厚的軟木塞,打開時極易損壞,不能再次使用;汽水瓶的蓋子則是清一色的金屬咬扣蓋,得用起子打開,而一旦打開就不能再蓋上了。那個焚屍者手頭恰好有一個“老三村醪”的空瓶子,於是就用來裝汽油了。至於他在焚屍後為何不帶走那個空瓶子,可能是由於緊張,也可能是根本沒有意識到達是一個稀罕玩意兒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傢伙一定屬於社會底層。

  專案組決定循著這個空酒瓶的線索追查。苟興知請錢寶山喝酒,就是為了這樁活兒。他把前前後後一應情況如此這般跟錢寶山說了說,然後把一張十萬元鈔票(舊版人民幣,相當於新版人民幣十元,下同)放在錢的面前,說老錢你掂量一下是否願意幹,乾的話我這邊可以支付二十萬元酬金,這是定金,另一半待事成之後支付。對於錢寶山來說,這是樁求之不得的買賣,既能掙大錢(當時鎮江地面上的二十萬元相當於普通人一個月的工資了),又不用擔甚風險。退一萬步說,即便被發現了折進局子,也不過吃幾天官司,政府還供飯食,比他街頭行乞破廟棲身似乎也差不到哪裡。當下便一口答應,收下了定金。

  苟興知跟錢寶山說這件事時是10月5日,兩人分手時苟興知讓錢寶山從次日起每天早中晚三個時段都須去黃今春住所門口,看那老色鬼掛了沒有。

  錢寶山從10月6日一直轉悠到10月16日,那天一大早便興沖沖去找苟興知,黃今春今天早晨五點半嚥氣了。苟興知噓了一口氣,掏出一張五千元鈔票遞給錢寶山,說老錢你辛苦,還沒吃吧?拿去吃個早點。這幾天你還要辛苦一番,要留意黃家何時出殯,必須一直跟蹤到黃家祠堂,看清楚黃今春那口棺材擺放在哪個位置——我聽說黃家祠堂里長年停放著十幾二十口棺材,別搞混了誤燒了其他死人。

  10月20日,錢寶山向苟興知稟報,說裝著黃今春屍體的那口棺材昨天下午已經用船載運到黃家莊了,他步行去了那裡,還趁亂混進祠堂親眼看了那口棺材停放的位置。苟興知說那你就聽我招呼準備下手吧。

  錢寶山原以為次日即可下手,可是一連兩天都沒有消息。他的積極性甚高,心裡老是惦著另一張十萬元鈔票,生怕苟興知變卦。到了傍晚,他忍不住就去苟興知家門口轉悠,一看卻是鐵將軍把門。以他一個叫花子的身份,自然不便向鄰居打聽苟興知去了哪裡,只得忐忑著離開。

  10月23日下午,苟興知露面了。他對錢寶山說老錢你今晚下手吧,有把握嗎?錢寶山說這又不是殺人,苟先生你儘管放心,明早聽我的好消息!苟興知於是跟他約定第二天傍晚南門“正香麵館”門口見面。

  當晚,錢寶山便潛入黃家莊,攀牆而入進了黃家祠堂後院作案,完事後返回市內棲身的土地廟。

  今天傍晚,錢寶山如約去了南門,和苟興知在“正香麵館”門口見面。他原以為苟興知會請他吃麵的,還特地換了身雖然打著補丁但還算乾淨的衣服。哪知,苟興知甫一照面便耷拉著一張瞼,冷冷地說:“老錢啊,你燒錯了棺材!”

  錢寶山大吃一驚,尋思絕對不可能,要知道他之前是去黃家祠堂看過的,雖然不識字,認不得棺材橫頭釘著的木牌牌上寫著的死者名字,可停放的位置卻是記得牢牢的。苟興知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了這份意思,又說:“我今天上午特地趕到黃家莊去看過了,確實是燒錯了。被你燒掉的那口棺材是黃氏家族另一個亡人的,昨天中午剛從城裡運過去。”

  錢寶山這下相信了,嘟噥了一句:“唉——沒想到還有這個岔子!”

  苟興知給了他五千元錢,說老錢你自個兒吃碗麵吧,我有事,今晚還要辛苦你跑一趟。苟興知生怕再出岔子,從身上取出一張紙,上面用毛筆寫著碗口大的一個黑字:“今”。苟興知囑咐說:“這回你下手前先劃根火柴看一下棺材橫頭木牌上那三個字,瞅準中間一個與這個字相同的,那就是正主兒了。”說著,又從自行車前面的車筐裡拿出一個軍用水壺遞給錢寶山,“撿些廢紙碎木片帶去,把這裡面的煤油全部倒上,等確實燒著了再離開現場。”

  錢寶山再赴黃家莊。哪知這一去就落在姚大頭手裡了。老爺子這話邱夏風也沒當回事。哪知,一個月後的一天,印家傭人阿鎖忽然找到他,說主人有請。他暗吃一驚,不知有什麼事兒。隨阿鎖登門,主人——就是印老爺子的大兒子、在鐵路局做工程師的印先生說,安徽老家來了個親戚馬先生,要在鎮江投資一家船舶修造廠,請印家相幫物色一個懂行又可靠的代理人,印老爺子就推薦了邱先生。就這樣,邱夏風做起了船舶修造廠的廠長。

  邱夏風跟那位馬先生的合作是現鈔加紅利的方式。紅利提取有兩種選擇,一種是拿現金,另一種是摺合股份,邱夏風選擇了後者。這樣到了1945年,邱夏風已經持有工廠20%的股份。初秋抗戰勝利後,馬先生跟他商量擴大工廠規模,他表示同意,並提取自己的股份購買了一塊土地,準備以土地入股。接著,他給在蕪湖的馬先生寫信,讓其來辦理土地交割手續,馬因故爽約未趕到鎮江。邱夏風尋思,反正要清理那塊土地上的幾間破草房,何不先僱人幹起來。他做夢也沒想到,叫了幾個短工清理時,竟在草房後面的荒地裡挖得一口陶瓷甕,內有三十兩黃金、五百兩白銀。民國實行土地私有制,地下埋藏均歸地主所有,這樣,這筆巨財就成為邱夏風的法定財產。馬先生得知後,後悔自己未按約前來辦理土地交割手續,否則這筆金銀的一大半就是他的了。他為此極為鬱悶,一怒之下就放棄了跟邱夏風的合作。邱夏風於是就自己開了修船廠,仍叫“保固”。

  不久,馬先生忽然登門。原來親戚印工程師對他說了已故父親當年給邱夏風看相之事,馬先生深以為然,認為邱的發跡乃是天意,要求重新合作。邱夏風生怕對方有對自己不利的念頭,婉言相拒。不過,念及當初對方相邀自己出任廠長因而得以發跡之恩,他承諾如果日後馬先生有什麼難事來找他,他一定伸手相助,決不食言!

  三年後,鎮江解放。這時,馬先生已經關閉工廠,長住蕪湖。而鎮江解放前三天,馬先生正好來鎮江辦事,因戰事就留下了。4月25日晚上,馬先生忽然拜訪邱夏風,說有事相求。什麼事呢?他說他白天在“燕雲閣飯莊”看見長江大盜“九頭鼠”正與人一起用餐,看樣子此人已經在鎮江定居,而且混得還不錯。馬先生說他明天就要回蕪湖,下次還不知何時再來鎮江,要求邱夏風待共產黨站穩腳跟,人民政府掛牌後,代其向共產黨舉報。

  邱夏風當下一口答應。不久,就把這事跟廠裡的會計馮耀朗一五一十說了,說馮先生你有學問,字又好,馬先生的檢舉信就請你執筆了。馮會計自無二話,問落款是寫馬先生呢,還是寫船廠?邱夏風尋思這事其實跟船廠沒有關係,跟我邱某更是沾不上邊,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什麼“九頭鼠”,還是不留落款吧。

  五十歲的馮耀朗是個老夫子,性格固執,行事專注。他聽老闆說“九頭鼠”是長江大盜,料想如其落網,那麼在鎮江地面上必是一樁特大新聞,《前進日報》(中共鎮江地委1949年5月26日創刊的機關報,當年12月31日停刊)肯定會報道,政府門口的宣傳欄也必有說法。可是,他把檢舉信寄出後,卻並無反應。他跟妻子何菊香一商量,何說沒準兒那個“九頭鼠”已經混進人民政府了?或者在政府裡有鐵哥們兒包庇他?看來只有多寫幾封檢舉信,分寄市公安局、分局和派出所,不信每個收到檢舉信的民警都是這傢伙的哥們兒!馮耀朗認為妻子言之有理,決定採納這一建議。何菊香性格比較開朗,而且胸無城府,敢想敢說也敢做,她對丈夫說,我反正閒在家裡也沒啥事兒,這樣吧,我也幫你投寄一部分檢舉信,大不了破費些零錢,讓人代書就是了。於是,這對夫婦從5月底至前天,一共寄出了三十八封檢舉“九頭鼠”的信件。如果今天不是被鄒先生認出,他們還會寫下去。

  穆容漢問明瞭“保固船廠”的地址,派徐紫山、胡真力立刻前往該廠傳訊邱夏風、馮耀朗。一會兒,那二位到了大西路分局,偵查員分頭跟兩人聊下來,所述情況跟何菊香的說法相吻合。當然,這僅是他們三人說說而已,還得鑑定馮耀朗的筆跡是否跟其餘信件的字跡相同。鎮江市公安局接管了原國民黨江蘇省警察廳,所以有筆跡鑑定技術力量,這在當時全國地級市中獨一無二。鑑定結果表明,其餘信件確實出自馮耀朗之手。

  檢舉信的情況查清楚了,可是,關於檢舉信的內容來源還需要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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