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矩阵.1589》：波旁王朝

【导读】1589年8月1日，一位狂热的天主教徒在获得亨利三世的接见时，用隐藏在斗篷下的匕首给国王造成了致命伤。

鉴于皇帝的学业如同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1588年1月20日，万历十五年农历腊月二十三，内阁大臣联名题本上奏，恳请万历皇帝勤御日讲和经筵。次日，皇帝用一份御笔亲书的手敕作了回复，坦言自己并非有意荒废典学，只是这几年屡屡动火，时常头晕目眩，体力不支；待明年开春身体恢复之后，重开讲习。有道是天子无戏言，转过年来，二月初九，这一天是上朝的日子，但朝会结束后，皇帝居然没有回宫，而是到文华殿进行了一场日讲。日讲由侍讲学士和侍读学士给皇帝讲课，内阁旁听。 万历十六年二月十二日，比日讲规模更盛大的经筵在文华殿如期举行，除了内阁和皇帝的内侍以外，六部九卿、翰林院学士等朝廷重臣都要参加。

徐显卿宦迹图第十七开：经筵进讲

是日，经筵结束后，阁臣们退至文华门，被内侍文书官追上来给拦住了，稍等了片刻，司礼监太监张诚手持《贞观政要》翩然而至，说：“皇上问先生们，魏征这个人好不好？”阁臣们面面相觑，魏征乃千古名相，不知道皇帝为何如此发问，于是以世间公论作了这样的回答：“魏征事唐太宗，能犯颜谏诤，补过拾遗，亦一时之贤臣也。”这时，张诚转答了皇帝的看法，魏征先追随李密，参加瓦岗起义，后归降李唐，依附隐太子李建成。玄武门之变后，魏征又成了唐太宗李世民的的人，这种忘君事仇的人，怎么能说好呢？ 上下五千年人情世故了然于心的阁臣们显然不会被皇帝的高论所压倒，对曰：以人臣大义责备魏征，他确实是大节已亏。但是魏征谏言唐太宗，如“十思”“十渐”等疏，都是忠言谠论，孔子说：“不以人废言。”所以《贞观政要》所载魏征之言，皇帝还是可以採择的。

御制贞观政要序 （明宪宗朱见深）

张诚将阁臣的答话向皇帝作了回禀后，又来到文华门口传上谕：唐太宗胁父弑兄，家法不正，也不见得好。阁臣对曰：太宗于伦理上确有亏欠， 闺门亦多惭德。独有纳谏一节，为千古美谈，所以能称为贤君。我祖宗家法，万世无敝，度越千古，愿皇上以上古二帝三王为法，区区唐太宗，确实是不足道也。至此，君臣双方似乎在某些问题的看法上达成了一致。皇帝通过张诚继续传话：往后的日讲《贞观政要》不用讲了，改讲《礼记》。考虑到自古帝王修齐治平之理，具在经传，废兴存亡之迹，具在

经筵除了讲官给皇帝讲经论史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就是吃饭，这也是经筵一词中“筵”字的立足之处。经筵伙食标准非常高：每桌细茶食四碟，馓子一碟，果子五碟，按酒五盘，点心一碟，攒菜一碟，汤三品，菜四色，饭一分，酒六钟。因为是分餐制，一人一桌，这样丰盛的酒菜根本吃不完，可以打包带走。 翰林院修撰沈自邠就经常这样做，将宫里的这份美味佳肴带回和家人一起分享。当时，他的儿子沈德符年龄尚幼，对此事印象深刻，在其日后所著的《万历野获编》里，对经筵的御赐膳食有这样的记载：光禄寺珍羞、良酝二署设宴，惟此为第一精腆；讲官家人，以及隶胥，俱得随入挈

经筵就餐的地方（太和门东庑）

万历十六年春，大明帝国的皇帝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时候，欧洲已经山雨欲来风满楼，无敌舰队在

1588年，西班牙动用无敌舰队向英格兰发难，表面上看是两国矛盾激化的结果，实际上是宗教改革运动以来，以西班牙为首的传统天主教势力，和英格兰为代表的新教阵营的巅峰对决。伊丽莎白一世领导下的英格兰，逐渐摆脱了罗马教廷的束缚，欧洲其他地区，加尔文宗的基督徒在西班牙控制的荷兰地区谋求独立建国，法国胡格诺派的新教徒亦揭竿而起，在国内掀起了对抗天主教的法国宗教战争。因此，西班牙以圣战的名义出兵英格兰，实际上有一石三鸟的效果，如果英格兰战败，法国胡格诺派、荷兰加尔文宗的新教徒亦将唇亡齿寒。

且说当时的法国，性取向不明的亨利三世没有子嗣，在他的弟弟安茹公爵弗朗西斯去世之后，法国王位的继承人指向了波旁亨利。波旁亨利是比利牛斯山北麓的小国纳瓦拉的国王，受其母亲胡安娜三世的影响信仰基督新教，他和国王亨利三世年龄相仿，两人的血缘关系是第二代表兄。

英格兰人失去加莱以后，做梦都想在欧洲大陆重新找回自己的位置。因波旁亨利新教徒的身份，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曾一度和他谈婚论嫁。而法国王太后凯瑟琳心里盘算着，她的三个儿子肯定有一个能娶到伊丽莎白一世，因此，她果断将女儿玛格丽特嫁给了表外甥波旁亨利，挫败了纳瓦拉和英格兰联姻的计划。

波旁亨利（左）玛格丽特（右）

玛格丽特和丈夫波旁亨利的结合并不幸福，玛格丽特是天主教徒，1572年，在他们婚礼后的第五天，巴黎爆发圣巴托洛缪之夜的恐怖事件，天主教徒对参加婚礼的胡格诺派新教徒进行了一场疯狂的屠杀，波旁亨利被迫宣布放弃新教信仰，才保住性命。在法国的宗教战争愈演愈烈的年代，一度有传言只要两人生下了儿子，老太后将杀掉波旁亨利，以便将王位传给受天主教洗礼的外孙，因此，波旁亨利和玛格丽特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但是这一对夫妻档在拥有情人的数量上，彼此不相上下。

波旁亨利婚后在巴黎过了四年软禁的生活，直到1576年借助一次宫廷狩猎的机会才侥幸逃脱，重返纳瓦拉的新教大本营，正式成为法国宗教战斗中胡格诺派的最高领袖。根据《萨利克法典》，波旁亨利在亨利三世之后拥有法国王位的继承权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半路上杀出了一个程咬金，这个人就是吉斯家族的硬汉，有疤面煞星之称的

亨利三世（左） 吉斯亨利（中） 波旁亨利（右）

1588年5月9日，无敌舰队在里斯本拔锚启航，但是强劲的西风将他们困在特茹河入海口长达20余日动弹不得，直到5月30日，这支庞大的舰队才挺进大海，剑指英格兰。法国这边，吉斯亨利“清君侧”的行动倒是出奇的顺利，5月9日，在无敌舰队初次启航的那一天，吉斯亨利不顾国王亨利三世的禁令，出现在巴黎的街头。如果法国王位落到波旁亨利手里，对胡格诺派新教徒欠下屡屡血债的天主教徒无疑会遭到清算，而国王不仅没有尽心清剿新教，反而和波旁亨利暗通款曲，因此，为求自保的巴黎市民不得不走向了国王的对立面，吉斯亨利就是他们的主心骨和大救星。

1588年5月12日，暴动的民众和国王的军队对垒街头，并占 了上风。当天夜里，充当调停人的老太后给儿子带回了吉斯亨利的最后通牒：国王必须按照天主教阵营的意愿改变王位继承序位，解散禁卫军，所有的权力移交给吉斯亨利，天主教神圣同盟才会同意保留亨利三世国王的尊号。面对吉斯亨利的无情逼宫，亨利三世好汉不吃眼前亏，连夜从

有一位自波尔多的身材矮小的庄园主，拖着病躯混杂在追随国王逃出巴黎的贵族队伍里，这个人的名字叫蒙田。1588年春，蒙田带着《随笔集》第三卷手稿来到巴黎，准备和第一、二卷的修订本一起刊印出版。他虽然是天主教徒，但是这个超越了时代的人，和胡格诺派的波旁亨利私交甚好，因此，他来巴黎一方面为了出版自己的新书，另一方面为波旁亨利向国王亨利三世传口信。《随笔集》全三卷于1588年六月份在巴黎首次出版发行，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岁月里，它上市时遭受冷遇不足为奇，奇就奇在这部四百年前法国乡下一个地主老财的作品，直到今天都能畅销全球，从来没有绝版过。

蒙田（1533年 - 1592年）

1588年的夏天，整个欧洲风声鹤唳，借助西班牙菲利普国王发动无敌舰队出兵英格兰的浩大声势，法国天主教徒的斗志也达到了顶峰，亨利三世在布卢瓦行宫度日如年，国王军队的士气一落千丈。在1588年7月份，无敌舰队尚未和英格兰交火之前，亨利三世主动与吉斯亨利领导的天主教神圣联盟求和，而西班牙人在英吉利海峡大败而归的消息传来之后，天主教阵营的强势一路看跌，国王的态度又逐渐强硬起来。

亨利三世遣散了身边的鸽派重臣，他要放手一搏。虽然吉斯亨利和国王势不两立，但是他还没有胆量取而代之，按照前期和谈的结果，国王在布卢瓦召开三级会议，吉斯亨利迫切需要通过三级会议征税，以维持自己强大的军费开支。三级会议从1588年的秋天一直开到冬天，1588年12月23日清晨，大贵族们在布卢瓦城堡里举行圣诞节前的最后一次会议，当天小雨夹雪，天气阴冷异常，吉斯亨利最后一个走进会场，随即被邀请到国王的寓所有要事相谈。吉斯亨利礼貌地离席之后，就再也没有能够回来。在亨利三世的精心安排下，四十五名内卫一拥而上，结果了吉斯亨利的性命。

凯瑟琳·德·美第奇（1519年 - 1589年）

吉斯亨利的死亡让法国再次陷入群情激愤之中，天主教徒认为干政近三十年之久的老太后才是幕后的真凶。这位三任法国国王的母亲，来自意大利美第奇家族

渡尽劫波兄弟在，亨利三世只能向胡格诺派的波旁亨利求援，这对表兄弟在1589年春天终于又走到了一起，共同对抗天主教神圣联盟。和养尊处优的亨利三世相比，表弟波旁亨利就是一个百战百胜的无敌小霸王，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敌方天主教阵营就出现了颓势，1589年7月，波旁亨利和亨利三世的联军开始包围巴黎。

1589年8月1日，一位来自多明我会的修士来到国王军队的大营前，自称受巴黎城中要人的委托，有密信要递交给国王。这位信使在成功获得亨利三世接见时，用隐藏在斗篷下的匕首给国王造成了致命伤。亨利三世在临终前让廷臣召来波旁亨利，指定了这位新教胡格诺派的领导人为下一任国王，波旁亨利从那一刻起有了新的名号：亨利四世。

拯救法国的重任，正式交到了波旁家族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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