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文字,細讀《愛蓮說》

【摘要】學習託物言志的文章,我們大多從文中的物象入手,找出“物”與“志”之間的關聯。其實,形式即內容。如果我們關注文本的形式,關注字句、標點與章法等,也可以發現文章的微妙之處。甚至於從字句,形式入手,還能讀出比從物象入手更為本真的內涵來。本文以《愛蓮說》的細讀為例,具體闡述這一問題。


抓住文字,細讀《愛蓮說》

學《愛蓮說》,大多從文中的物象——蓮的形象入手,理解作者所言之志——君子的品質。

大體的內容是:“出淤泥而不染”,象徵著君子潔身自好,不與世俗同流合汙;“濯清漣而不妖”,象徵著君子莊重質樸,不譁眾取寵,不炫耀自己等。諸如此類,從物象入手進行學習。

其實,除了從物象,從文中蓮的形象進行學習以外,我們還可以從文中的煉字煉句處,從文字、標點等文本形式方面來進行學習。

抓住文字,細讀《愛蓮說》

“不”——君子的外化

如果細讀《愛蓮說》的話,我們就會發現這篇文章在描寫蓮的形象時,多用“不”字。如“出淤泥而不染, 濯清漣而不妖”, “不蔓不枝”,“ 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不”是否定,是從反面來進行描寫。其實,換一種說法,從正面,作者也完全可以對蓮的形象進行描寫呀。

如,“出淤泥而不染”可以寫成“出淤泥而高潔”,“濯清漣而不妖”可以寫成“濯清漣而端莊”……這樣寫,蓮的外在形象沒有任何變化,我們同樣可以讀出蓮的高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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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作者為什麼不這樣寫呢?為什麼要寫成“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呢?為什麼要用否定的形式,突出“不”呢?

形式就是內容,作者的煉字煉句處就是文本內涵的重要處,關鍵處。

結合文本,我們能不能這樣說呢?作者在寫蓮的時候,多用“不”字,多用否定的形式,是不是有意從文字方面,從文本形式的方面來表現君子高潔獨立,不與世俗同流合汙的品性呢?所謂不與世俗同流合汙,在一定的程度上就是勇於說“不”。文本多用“不”字,就是有意從用字的角度來表現君子的品質。這一點,不可不察。

換句話講,我們在學習這篇文本時,在理解君子的形象時,不僅可以從蓮的外在形象,從物象出發,還可以從文字,從“不”字出發,在文本的形式方面用一些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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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與“而”——君子與隱士

在這篇文本中,作者除了寫蓮,還寫了菊——“花中之隱逸者”。

同樣,在比較君子與隱士的形象時,我們也多從文本以外的物象進行對比,從歷史生活中君子和隱士的形象比起,讓學生理解這兩者在人生追求上的異同。

其實,立足文本,從文本的形式——寫法及煉字處也是可以讀出君子與隱士之間的一些異同。

  • 在第一段,作者這樣寫到“晉陶淵明獨愛菊”,“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大家可以看看:隱士陶靖節是“獨”愛菊,而予呢,也是“獨”愛蓮。反之,“世人甚愛牡丹”。在兩廂對比中,隱士與君子的高潔,保持自己的人格獨立,表現得淋漓盡致。
  • 在第二自然段中,作者又寫到“菊之愛,陶後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一個是“鮮有聞”,一個是“同予者何人”。不管是“獨愛”也好,還是“鮮有聞”“同予者何人”也罷,“愛菊”與“愛蓮”,隱士與君子,都是世間的異者,都是世間的少數。
    他們難能可貴之處就在於能保持自己獨立的人格——“獨愛”“鮮聞”,哪怕這個世上無有“同予者”,但他們還要保持自己的追求與“獨愛”。

這樣,從字句出發,君子與隱士之同,不就讀出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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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麼,他們的不同何在呢?

“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菊是花中的隱者。蓮呢,是花中的君子,君子有什麼獨特的品質異於隱者呢?除了從世間的君子與隱者比起,我們還可以關注文中的“而”字。

“出淤泥不染”,“濯清漣不妖”,這樣寫可以不可以?完全可以,句意沒有任何變化。可是作者為什麼要在其間加上一個“而”字,寫成“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呢?

“而”,錶轉折,有強調後者之意。但是,如果我們再仔細品味的話,我們就會發現“而”也有突出前者之意。如,“他會開車,而不會修車”。固然,後者的“不會”與前者的“會”構成了轉折,有強調“不會修車”之意。但,如果我們再仔細琢磨的話,這句有沒有突出和表現“他會開車”之意呢?不然的話,直接說成“他不會修車”就行了,何用囉裡囉嗦地再加上一句“他會開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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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以上分析不謬的話,回到原文“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等句,這是不是也有對於蓮的存在狀態——處於“淤泥”與“清漣”之中的強調呢?如果是的話,這不就是君子與隱士的最大區別嗎?前者是“出淤泥”而“不染”,身處汙境,活在當下。而後者呢,卻直接隱逸,已經遠離當下與“淤泥”了。

這不,君子與隱士的不同也讀出來了。

可見,文言文的煉字煉句處果是文章載道言志的關節點和精髓處。如果我們不立足於文本的字句,而是籠而統之的從自己的主觀臆斷出發,大而化之,往往不能很好地把握文本的內涵。

譬如,《愛蓮說》中的最後一句——“牡丹之愛, 宜乎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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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乎眾矣”——君子與“牡丹”

關於《愛蓮說》一文,也看了一些解讀資料。有許多文章認為,作者在文中用牡丹反襯蓮的高潔,對於世俗的“牡丹之愛”——追求名利者進行批評諷刺。

首先,我們先要釐清,作者在文本中只是說“ 牡丹, 花之富貴者也”,並沒有說“牡丹,花之名利者也”。雖然富貴與名利有一些交集,但是兩者在細微之處還是有些差別的。不信,你品味一下,追求名利與追求富貴,這兩者是不是完全相同?

回到前面的問題,本文是不是表現了作者對追求名利者,或者準確地說,追求富貴者的批評與諷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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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要回到文本。在文章的最後,作者寫到“牡丹之愛, 宜乎眾矣”。大意是說,對於牡丹的愛,那應當(當然、應該)是很多的了。在這裡,我們要注意,作者在表明世人愛牡丹的時候,在“眾”的前面,加上了一個“宜”,同時還用了兩個虛詞“乎”和“矣”。“宜”,是“應該,應當”的意思。在“眾”的前面加上“宜”,加上“應該,應當”,是不是有一種對世人愛牡丹的理解與寬容(尊重)呢?這是人之常情呀!

退一步講,即使說作者對世人愛牡丹有些許批判之情,那麼,文中兩個虛詞“乎”和“矣”的運用,就不僅僅只是諧音,同時也消弱了文本對於世人愛牡丹的批評譴責之情。我們可以設想一下,如果將這句改為“牡丹之愛,世人甚眾”或是“甚矣眾矣”等。讀一讀,比一比,去掉了“宜”字與相關虛詞的句子,與原句在情感的傳達上相同嗎?

蓮之所以不同於菊,君子之所以不同於隱士,一個重要的原因就在蓮是“中通外直”而非“中空外直”。蓮的莖本是空的,因空而通。但,“通”與“空”不同之處就在於,“通”是通達,通情達理之意。通情達理是不是意味著對於合乎道義的富貴並不鄙夷,對於合乎道義的人生選擇也應理解與尊重呢?當然,這也應包括對於合乎道義的富貴追求之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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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看看儒家的經典,對於富貴是什麼態度呢?

子曰:“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


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以上條目出自《論語》。我們可以看出,孔子也不反對富貴。只要富貴合乎道義,且可求,即使做一個“執鞭之士”孔子也是願意的。他反對的是“不義而富且貴”,反對的是“強求”。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

這是儒家經典《中庸》中關於君子與富貴關係的論述。同樣,我們也可以看出,君子並不反對富貴,而且是“素富貴,行乎富貴”。這是反對富貴嗎?

抓住文字,細讀《愛蓮說》

周敦頤,北宋儒家的集大成者,作為一個通達的君子,我不相信,他會反對富貴,他會對合乎道義的富貴進行批判?

不信,你再讀讀,“牡丹之愛, 宜乎眾矣”,這是批判和憤青的口吻嗎?

所以說,閱讀文本,從物象出發固然不錯,但是要真正理解文本的內涵,還得從文字入手,在細讀細思中領悟文本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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