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桃杀三士":杀的是人心

二桃杀三士

晏婴

齐景公想恢复齐桓公时的霸业,于是就大量扩充军队,豢养死士,其中有名的死士是公孙接、古治子和田开疆。这三个人都是力大无穷,勇猛无比。但他们就是不懂礼义,恃功而骄,目中无人。严重威胁着齐景公的安全。齐景公又拿他们没办法。这时晏婴看在眼里,就对齐景公说,不除他们,后患无穷。齐景公说,他们的力量太强大了,谁动得了他们?晏婴说,朝中能杀他们的人自然没有,但可以让他们自杀。齐景公吃了一惊,自杀?怎么可能?晏婴说,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包他们活不到年底。齐景公说,好吧,不过得谨慎再谨慎,否则惹火烧身。晏婴说,放心,我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这时正好鲁昭公带着叔孙蜡来齐国结盟,齐景公设宴招待他们。晏婴执礼。公孙接、古治子和田开疆也不请自来(他们一向如此),腰挎宝剑站在旁边。酒过三巡,晏婴说,后园中有一棵金桃树,今年刚好结果,据说这棵金桃树是蓬莱岛上移过来的仙桃,味道特别鲜美。正好请鲁国国君尝尝鲜。鲁昭公假意推辞了一下。齐景公就要派人去摘。晏婴说,这桃子难得,还是我亲自去摘。晏婴很快就从后园回来,玉盒中只有六颗金桃。晏婴解释道,其他的桃子还没熟,不能吃。桃子少,只能是鲁昭公先吃一颗,然后齐景公陪吃一颗。晏婴又请叔孙蜡吃一颗,叔孙蜡百般推辞。齐景公就说,晏相陪吃一颗吧。晏婴略作推辞,就陪叔孙蜡吃了一颗。盒中还有两颗。晏婴看着公孙接他们说,可惜只有两颗,你们不好分。这样吧,你们先摆摆自己的功劳吧,功劳大的先吃。齐景公就说好,就按晏婴说的来。

公孙接首先跳出来说,前年我陪国君去打猎,突然一只吊睛白额虎蹿出来,直扑向国君,我徒手冲过去,三拳打死猛虎。我可不可以吃这颗金桃。晏婴说:"冒死救主,功比泰山,可赐酒一杯,桃一个。"公孙接得意洋洋地接过金桃吃了起来。

古治子不服,跳出来说道,打死一只老虎有什么稀奇?去年,我送国君过黄河,河中突然冒出一只大鼋,咬住国君的马腿,把国君和马一齐拖到水里去。形势万分危急,我赤身下水,和鼋大战三百里,把鼋杀了,救出了国君。你说我该不该吃桃?齐景公说,当年的情况确实如此,不是你舍命相救,寡人的命早就没了。你的确应该吃这颗桃。

眼看着桃子分完了,田开疆急得大叫,你们打虎杀鼋就可以吃桃了。当年我奉命讨伐徐国,舍生入死,斩其名将,俘虏徐兵五千余人,吓得徐国国君俯首称臣,就连邻近的郯国和也归附。如此大功,难道就不能吃个桃子吗?晏婴说,田将军的功劳确实很大,应该食桃,但现在桃子已经没有了,只能等下一次了,先喝酒吧。田开疆气呼呼地说,我南征北战,立下无数战功,今天竟然连桃子也吃不上,在两国国君面前受尽屈辱,我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上?说完拨剑自刎。公孙接也羞愧得无地自容,他说,我的功劳和田将军相比是小的不能再小,却争功吃桃子,真是愧对田将军。说完也把剑往脖子上一抹。古治子看到他们俩都死了,大喊道:"我们三人结为兄弟,誓同生死,亲如骨肉,如今他俩已死,我还,于心何安?"说完也追随他们而去。只因两颗桃子,顷刻间死了三个大将军,在场的人都心惊胆战,唯晏婴神色坦然,招呼大家继续饮酒。

晏婴确实心学高手。他抓住了人性的弱点,好面子。春秋时期,百花齐放,人人都想在这个乱世扬名天下,人人都想争功。田开疆三人本是生死兄弟,在功利面前,却争先恐后,完全忘了兄弟情。三人当中,田开疆本是他们心中的老大,在桃子面前,公孙接和古治子竟然觉得自己就是老大。田开疆伤心透了。更让他伤心的是鲁国国君也在场,齐景公竟不说一句公道话。士可杀不可辱,他认为这样,活着比死了还难受。他等不到下一轮桃子成熟,就是能等到金桃再熟,能等来失去的荣誉吗?他的死虽然可悲也可叹。但这种把荣誉看得至高无上的品行,仍然让我们肃然起敬。

公孙接和古治子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有羞愧之心,也是可圈可点的。在生命和道义面前,他们选择了道义,放弃了可贵的生命。这就是后来孟子说的,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舍生而取义者也。这种古风现在真的很难寻觅啊。

最可恨的是晏婴。他一生都在耍弄计谋。对于这个三个难以控制的大将,不是让他们去血洒疆场,却让他们死在外交的宴席上。不但灭了他们的生命,还让他们为后世耻笑,笑他们全无心机,轻易地成了齐景公的牺牲品。

齐景公是个好高骛远的国君,自己没有齐桓公的韬略,却想重振齐桓公的伟业。连三个莽夫也控制不了,还要借外交之际,逼他们自杀,不但自毁长城,而且有损国威。

要说获利之人,那只有鲁昭公了。他虽然受了点小小的惊吓,但看着齐国的三个大将在朝堂上自杀,他也是暗自高兴的。没有这三位猛将,鲁国最起码暂时可以高枕无忧了。由此他也可以肯定齐景公不可畏,晏婴只会窝里斗。

二桃杀三士的故事为后世君王滥杀功臣,开了一个恶例。后世君王当然再也找不到这样便捷的机会。但他们可以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不要说那些头脑简单又喜欢居功自傲的功臣,就是处处小心翼翼的功臣也难逃厄运。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好像是一道魔咒,谁也破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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