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漢魏六朝詩》賞析

讀《漢魏六朝詩賞析》庾肩吾之《奉使江州舟中七夕沙

庾肩吾

九江逢七夕,初弦值早秋。

天河來映水,織女欲攀舟。

漢使俱為客,星槎共逐流

莫言相送浦,不及穿針樓。

牛郎織女故事,大概起於漢代。把它織進詩中,古詩十九首的“迢迢牽牛星”可能是最早的了。嗣後南朝文人秀士吟詠不絕,蔚然成風。庾肩吾這首看來,不全是風氣所扇,倒頗有些真情實感。

作者外出公差,奉使江州,在旅程的船上遇到七夕節,美麗的神話傳說和思家之情一起渡入詩中。起手兩句各呈句內對,又復相對,雖無多用意,僅破題點明時、地,但鑄句還有特色。“早秋”說明是七月。“初弦”即上弦月,農曆每月初七八,月上缺其半,稱上弦,故“初弦”猶言初七。這句實際上只重複了上句的“逢七夕”。兩句是說,每年一度的七夕是天上牛女“歡聚

雙情款”(劉駿)的好日子,世間的夫妻也都團圓相逢,可是在這個歡聚情洽的節日夜晚,自己卻是身在旅途“九江逢七夕”,很有些遺憾意味

公事役使,泊舟江浦。夜空靜靜,兩岸漠漠,頗為枯寞。倒是夜江還有留人意處。“天河來映水",這晚間江面景緻,尚還可以排遣旅途寂悶。那橫亙的銀河,在七夕晚上似乎格外璀燦耀眼,靜靜地倒映在江面上,水中群星閃灼,歷歷可見。詩人不說織女星也可以在水中看得清楚,而說“織女欲攀舟”,生新雋永。夜風陣陣,微波漾起,江波映帶星影起伏晃動,一下一下撞擊泊船,水中的織女星一次又一次靠近船邊,所以泊舟者的視覺和心裡就出

現了“欲攀”感,好像她要抓著船舷,欲上舟中,要和詩人相會。這兩句寫夜江實景,襯托出節日氣氛,其間也滲入詩人溫馨而撩撥的情思。張華《博物志》載,據舊說天河與海相通,有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樓去來不失期。人齎糧乘槎而去,十餘日至天河,見樓殿儼然,遙望宮中多織婦。這兩句暗用此典,說自己靜夜行舟,看見星河倒映,晃然好像神話傳說那樣,到了天河,見到了織女

“漢使俱為客,星槎共逐流。”據《荊楚歲時記》雲,漢武帝令張騫窮河原,乘槎經月,至天河。這切合此二句,是說自己奉使江州,和傳說中的張騫一樣,都是被皇家所派遣,俱為出使身份,漂搖江上,就像行舟天河。謂舟為“槎”(cha,竹、木筏。),也是為了合典。夜江空闊,江面茫茫,又是節日之夜,自有異於常日之感。“天河”兩句描摹夜景,寫來如畫富有機趣心致;“漢使”二句用筆舉重若輕,借典言事,事中傳景。皆能以簡馭繁把夜江的觀感、神話的傳說,奉命出使、節日的喜慶都一齊融進詩中,語言清淡而又極其自然,情致豐富而

又意味昭晰。

古代七夕節,還有穿針乞巧的活動,相傳始自漢代官中。此日宮女登開襟樓,穿七子針。到了南朝,齊武帝起層城關,七夕宮女登之穿針,稱穿針樓。大概從梁以後,這種婦女活動由宮中波及民間,極為流行,於是七夕幾乎成了古代的“婦女節”,七夕穿針詩也隨之風靡一時,這從梁人的七夕詩可見。這首詩的“穿針樓”,當非指宮樓,而是對民間乞巧活動的泛詠。末尾兩

句是說,這次奉命出使,整日舟楫奔波,連節日也不能與家人相聚。不能不說是一件憾事,但詩人恍覺有織女為伴,又飄飄然有乘槎上天之感,所以反而覺得旅途的“相送浦”倒能領略大自然所賜與的一種難得體味,心中的快意似乎要勝於與家人共守的“穿針樓”了,因而思家之情就化得淡薄多了,內心寧靜而熨貼,故有“莫言”、“不及”之語。

此詩“星槎”句,一筆雙挽,構思取象與他的“雁與雲俱陣,沙將蓬共驚”(《經陳思王墓》)彷彿。陸時雍《詩鏡總論》稱後者為“唐人無此追琢”,“得意象先,神行語外,非區區模仿推敲之可得者。以此移評“星槎”句,也很恰當。(魏耕原)

庾肩吾(487年—551年),字子慎。原籍南陽新野(今屬河南)人。中國南朝梁代文學家、書法理論家。《隋書·經籍志》載有《梁度支尚書庾肩吾集》10卷,但李賀已經感嘆不得見其遺文(李賀《還自會稽歌序》)。明代張溥輯有《庾度支集》,收入《漢魏六朝百三家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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