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身》:以文字織就的迷宮,帶來飽滿的閱讀體驗

對於日本作家法條遙的代表作《二重身》,豆瓣上的讀者們持有褒貶不一的態度。

不可否認,期冀在此體驗如江戶川亂步、島田莊司或松本清張作品中所具有的推理的魅力是不現實的,這主要有以下兩點原因:

1) 《二重身》的故事設定中含有無法解釋的超自然因素,即特定的人會隨機產生與自己別無二致的二重身——不僅是身體、記憶都與本體相同,連當時的衣飾也會被全盤複製——二重身只會產生在本體附近,並且過一段時間會消失;二重身在存續時間內可以像真正的人類一樣使用物品,與人對話;二重身並不知道自己是二重身。

2) 在這一設定基礎之上的故事全貌並不複雜,因此缺少了精彩的推理所必需的土壤。倘若事件本身不以詭計上的巧妙構思作為重點,自然與其相伴的推理內容也就無從為重。

實際上,《二重身》更適合當作帶有超自然色彩的驚悚小說來看,其優勢也在於通過敘述的技巧來使讀者產生飽滿的閱讀體驗。

《二重身》:以文字織就的迷宮,帶來飽滿的閱讀體驗

《二重身》

技巧1:第一人稱的功能

在小說中,第一人稱並非是常見的選擇,更多的作家選擇第三人稱。第三人稱寫作的優勢顯而易見,可以兼顧客觀和主觀兩方面的視角,更容易展開情節,告知讀者必要的內容。

由此也可知第一人稱的“劣勢”:主觀情緒濃郁與視角狹隘。

然而在《二重身》中,所謂的“劣勢”構成了“優勢”,想必這是作者有意選擇第一人稱的用意。

以女主人公高村忍(夫姓高村,舊姓桐村)的視角把讀者代入故事中,所見所聞無一不受限於她的行動與認知。

疑問、恐懼、不安,諸如此類的情緒都讓讀者更容易感同身受,產生這就是“我”的感覺。

以事件的開端為例,“我”在便利店購物後被警方以使用偽鈔的理由暫扣,之後得知十分鐘前有一位衣著打扮、身材樣貌都一模一樣的顧客光臨過,並且最令人不安地是,她也購買了一模一樣的商品,使用的鈔票上的編號也與“我”付給收銀臺的鈔票完全一樣。

這樣的情形初看茫然,再看驚訝,隨後是無法解釋的異常狀況所導致的深切的不安。

另一處具有衝擊性的場景發生在“我”走出協會(由富翁飯冢建立的互幫互助協會)用於開會的酒店房間時,第一次直面自己的二重身——她正站在通道拐角處!一瞬間,即使已經接受了二重身的現象這一客觀事實,內心深處依然對於自己的存在產生了動搖。強烈的刺激讓“我”逐漸失去意識,直至昏倒在地……

《二重身》:以文字織就的迷宮,帶來飽滿的閱讀體驗

《二重身》電影版海報

第一人稱的使用在此發揮了無可替代的功能,讀者在閱讀每一行字時都會再次加深這是“我”在面對這一切的印象,不知不覺便深入其中,與女主人公一同被疑雲籠罩著,猶如身臨其境。

如前文所述,高村忍所經歷的一切雖然匪夷所思,但是邏輯上並不複雜,但是讀者閱讀時卻很難產生“不過爾爾”的乏味感,這是因為第一人稱的寫作從根源上決定了讀者無法開啟上帝視角。

當一個簡單的事件被涉入其中的人們有意無意地進行遮掩,過去的淵源與現在的危機交錯出現,猶如一幅傳達著危險意味的破碎拼圖,讀者不能看到拼圖的圖案,只能與女主人公一起慢慢拾取碎片將其拼湊完整, 同時任由本能的好奇與對未知的恐懼慢慢膨脹。

技巧2:細節的處理豐富了懸疑內容

《二重身》中除了“二重身”與本體何去何從這一最大疑問,也在女主人公與其餘人等的互動中埋下許多大大小小的疑點。例如以下比較關鍵的2個:

1) 會員加賀美榮對於協會究竟有著怎樣的意義;

2) 創立協會的飯冢到底是在行善還是另有所圖。

對於疑點1,首先作者法條遙借飯冢之手建立了一套用於協會會員內部識別二重身的機制,那就是彼此聯繫時,要求對方報出全部會員名。只有飯冢和加賀美榮知道這套機制背後的原理,其餘人(御手洗、門倉、加納、高村忍)都認為這麼做並不能起到任何防範作用,並且不止一次表達困惑。

其次,高村忍曾在會後意外返回開會的酒店房間,卻沒有看到本應在的飯冢,只聽到他在隔壁打電話的聲音,並且察覺到隔壁房間應當有數人在說話。

這兩條線索都暗示了飯冢所管理的二重身相關協會並不止高村忍加入的這一個。從二重身全盤繼承本體的特性可以知道,當本體加入協會後,隨機出現的二重身也會認為自己加入了協會,也會按照規定的時間參會。

深知這一點的飯冢於是建立了兩個協會,一個是本體協會,一個是二重身協會。一模一樣的協會,在二重身不知道自己是二重身且認為自身才是本體的情況下,該如何徹底將二重身們與本體們歸屬於不同的協會呢?

答案就在加賀美榮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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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重身》電影版海報

沒有二重身的加賀美榮發揮著標記物的作用。他只出現於一個協會中,因此當需要報出全部會員名時,立刻就能知道是哪一邊協會的——當然只有設計這套機制的飯冢和配合者加賀美榮能據此分辨。

疑點2與飯冢的過去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在前文的敘述中,讀者很容易陷入固定思維,認為飯冢要麼是為了幫助飽受二重身困擾的人們,要麼是出於不可告人的目的要利用他們。

然而這兩種都是錯的。

飯冢並不具有二重身,但是他的婚姻卻因為二重身毀掉了。飽受重創的他不希望再有另一個人也經歷同樣的痛苦,才有目的地接近高村忍,將她納入協會,並保護她的安全以及解決各種二重身帶給她的困擾。

這個飯冢一心想要拯救的人,就是高村忍的丈夫高村勝。

這不得不說是一個非常出人意料的情節。在整本書中,高村勝的出場不多,是一位溫柔又深愛著妻子的模範丈夫。作為事實上故事的起點,他對一切一無所知,並且也沒有任何異於常人的舉動。

法條遙像是通過文字製作了一個混沌擺,將飯冢、高村忍和高村勝的過去、現在和將來糾纏在一起,各自的動機以及侷限性共同組成一出大戲,又把加納、門倉、御手洗和加賀美榮作為外部的力量融入其中,讓這混沌擺更加難以預測。

《二重身》:以文字織就的迷宮,帶來飽滿的閱讀體驗

混沌擺的軌跡圖

欣賞完故事本身的架構和敘事技巧,不同角色對於二重身的態度也令人唏噓。

加納與二重身互相仇視(二重身繼承了他對二重身的恨意),最終斃命於此;

御手洗則與二重身和解,並採納了二重身的建議,準備移居德國;

倉門尚未來得及對二重身採取措施已被殺害;

至於高村忍,她的選擇最終並未由她做出,根據書中的內容,最終的消亡無可避免。

書名《二重身》無疑已經從字面意義上暗示了讀者故事的關鍵在於“世界上出現了另一個我”,然而另一個自己到底會對原本的自己產生何種影響?這個問題可能多數讀者都沒有考慮過。

法條遙顯然考慮地要更深入。基於信息時代的生活特點,法條遙認為二重身的出現弊大於利。

不僅會發生高村忍所遭遇地偽鈔事件,也會造成其他方面的損失。

門倉太太就被二重身使用了信用卡(隨身的信用卡也被複制了),還被從ATM機中取走了存款。

《二重身》:以文字織就的迷宮,帶來飽滿的閱讀體驗

《二重身》電影版海報

不過,法條遙也借大學生加賀美榮之口表達了另一番看法。加賀美榮認為,如果自己的二重身能夠幫助他一起收集資料進行學術研究,可以成倍提高效率。沒有二重身的加賀美榮對於二重身的存在下了一個“善”的定義,其餘人下了“惡”的定義。唯一有所改變的是御手洗,他最後踐行了加賀美榮的觀點,與二重身商議後決定了此後的安排。

二重身的存在是一種怪異的現象,二重身本身是否具有善惡的屬性呢?如果本體是包容的,那麼其二重身也會是包容的;如果本體沒有行惡的念頭,那麼二重身也不會行惡;如果本體沒有敵視二重身,那麼自認為是本體的二重身也不會對本體充滿敵意。

二重身是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然而,唯有當事人似乎無法真正認同這一點。為了保持自我的唯一性而與二重身為敵,最終自己也會被惡意吞噬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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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重身》電影版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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