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賦》中的客人是誰?可以考證出來嗎?

逆鱗


你好,這裡是“陽明悟行學宮”,很高興為你解答:

看到前面的各位答主從考證身份推論到經典地位的建構,甚至提到了人品,覺得有必要從文學本身的角度來提供另一種思路。

人家蘇東坡寫的是《赤壁賦》,不是《遊赤壁記》啊喂!

“賦”這個文體可以用來寫情懷、寫寄託、秀文采、秀博學,或者拐彎抹角跟領導提意見,但從來不是用來紀實的。從誕生起,最常用的寫法就是假託二人或多人對話,枚乘的《七發》、司馬相如的《子虛賦》、《上林賦》、張衡的《兩京賦》、左思的《三都賦》全都是這樣。語文課本說《赤壁賦》中的客人是假託人物,就是根據這個傳統來的。

因此,如果我們把《赤壁賦》當遊記看,那自然要追問此客是誰、與東坡交情如何、為何能發言如此高妙。但如果只拿它當文學作品看,那麼這番對話有沒有經過加工、當天有沒有人吹簫、這個客人存不存在,甚至那天蘇軾有沒有出門都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這篇文章帶給了我們怎樣的美感和聯想。如果非要將文中的一切鑿實來理解,那麼想象和聯想的空間勢必大大縮小,文章豐富的內涵也跟著變得貧乏。古人把這種非要跟文學作品較真的行為稱作“死在言下”或“落於言詮”,意思是這樣做的人只會摳表面的文字,而抓不到文字背後的神韻。

再舉個例子:蘇軾在黃州寫過一首《卜算子》: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孤鴻”是寫實還是作者自喻?“恨”是誰的恨?在恨什麼?為什麼“不肯棲”?這些問題無法得到明確的答案,因此才能給予讀者豐富的想象和聯想的空間。但如果把百度百科裡提到的那個故事當真,再看此詞時還能感到黃庭堅所說的“語意高妙,似非吃煙火食人語”嗎?

再者,蘇軾本人也不是循規蹈矩之輩,他在進士考試中都敢於虛構儒家偉人的對話(可以類比為基督教信徒偽造耶穌語錄或者黨校學員假造馬/恩/列/斯/毛語錄),把他寫的東西一概當真,也未免太認真了。趙翼是個史學家,因此在看問題時不免帶著點職業病,他的意見可以參考,但不必奉為唯一正解。

再多說兩句,我並不是要反對其他答主質疑語文課本或者引申到經典地位建構的問題,事實上這些都是很好的思考角度。我認為導致思維僵化的是強調唯一正確答案的應試教育和與之適應的中學語文教育,不是課本的結論。我上高中時,老師曾經拿以往的高考試題給大家練筆,其中有一題是一幅漫畫,一個人扛著鐵鍬說“這裡沒有水”,身後有四個坑,地下有水。當時全班人寫的都是應該堅持不懈不能中途放棄之類的套話,後來在大學期間,偶然翻起舊物時才想到:正是因為答題者開了上帝視角,知道下面有水才會責備此人,如果下面確實沒水,那又會怎樣評價呢?題主的提問能引發題目之外的思考,我認為這已經是成功了。

同理,我並不認為趙翼的考證一定不靠譜、這篇賦裡所寫一定全是虛構。我的意見可以概括為一句話:文學作品還是用文學角度去看最合適。

陽明悟行學宮


楊世昌為赤壁客,丹青釀酒兩相宜。

宋朝有一個文人叫江溥,他寫了一篇《蝴蝶會》詩,裡面有如下幾句“不知蘇子泛舟時,誰吹洞簫聲幽咽。後人紛說楊世昌,考據當年古戰場。”這裡面有一個人名叫楊世昌,即赤壁賦中的“客”,之所以這樣斷定,因為詩裡明確說了“簫”字。

明朝人吳文定寫過一首詩“西飛孤鶴記何詳,有客吹簫楊世昌。當日賦成誰與注,數行石刻舊曾藏”,這已經從另一方又做了註解。在詩話中也有記載“世昌,綿竹道士,與東坡同遊赤壁,賦所謂“客有吹洞簫者”,即其人也。”

巧的是清代有一個姚燮寫過一篇《靜月》,裡面的尾句是“安得楊世昌,伴我吹簫遊?”也是在說這個叫楊世昌的人。

蘇軾本人的詩句裡也有這位朋友,比如《蜜酒歌》中的序言就是“西蜀道士楊世昌,善作蜜酒,絕醇釅。”在另一首《次韻孔毅甫》中也寫過“不如西州楊道士……楊生自言識音律,洞簫入手清且哀。”幾乎是官方認證了。

在網絡中搜索就可以知道,已經有人考證出赤壁賦中的客人就是楊世昌,具體經過小可不知,但公認是這個人。聽說此人還是一個道觀的掌門,多才多藝是必須的,因為僅從詩中看,釀酒,吹簫都不含糊。莫要小看這兩樣,這是完全不同領域內的專長,按這個專長進行縱向延伸的話,不難看出,此人精通糧食、農業,種植,發酵等工藝,同時也精於樂理,音律,再推伸開來,詩詞也應當得心應手,同時還能混上掌門,自然道理經典爛熟於心,這就涉及到本專業,即養生,中醫,中藥,甚至煉丹之法。

這是一個世外高人般的存在!


亦有所思


《赤壁賦》 中的客人到底是誰?不外乎有三種說法。

第一種說法來自於蘇軾本人的記載。在《蘇軾集·補遺》中有一段這樣的文字:“今日李委秀才來相別,因以小舟載酒飲赤壁下。李善吹笛,酒酣作數弄,風起水湧,大魚皆出。山上有棲鶻,亦驚起。坐念孟德、公瑾,如昨日耳。”這則小品中所描述的情景與《前赤壁賦》有頗多相似之處。人們據此斷定前赤壁賦中的“客”即為秀才李委。但是,這一種說法留下了頗多疑點。首先,這《蘇軾集·補遺》本身就有一些篇目屬偽作,可信度不高。其次,赤壁賦寫於元豐五年,而這篇小品文的落款則是元豐六年八月五日。第三,這裡記載的李委吹笛與原文中“客有吹洞簫者”不符,而且一個秀才也說不出那些參透了道家思想的話語。

第二種說法,《前赤壁賦》中的客是楊世昌。寫前後赤壁賦的時候,是蘇軾最困苦的時候,他當時被貶為黃州團練副使,相當於變相軟禁。當時他在黃州只有楊世昌,張懷民寥寥幾個知交。前赤壁賦裡面的客就是楊世昌(具體可以參考高中語文課本中的註釋)。蘇軾《與楊道士書帖》中找出了這樣一段記載:“ 十月十五日與楊道士泛舟赤壁,飲醉,夜半有一鶴來,掠餘舟而西,不知其為何也。”這則記載明確指出《後赤壁賦》中與蘇軾同遊的人是楊道士。楊道士名世昌,字子京,是蜀中綿竹武都山道士。他善畫山水,通曉天文歷算,懂得醫藥釀酒,是位多才多藝的方外之人。元豐年間,這位楊道士一直居留黃州,與蘇軾交情頗深。蘇軾在《次韻孔毅父》一文中還說楊道士 “識音律,洞蕭人手清且哀”。按理說,楊道士不管是從精神氣質還是從藝術才華都更接近於《前赤壁賦》中的“吹洞簫者”。 但我們也不能忽視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後赤壁賦》的寫作與《前赤壁賦》相隔三個月之遙,我們根據《後赤壁賦》的記載而斷定《前赤壁賦》中的客,是否太武斷。

第三種說法,有些研究者認為,漢賦“主客答問”中的客多是假託之人。《前赤壁賦》中蘇子與客的那番對話其實就是兩個蘇軾間的對話,是蘇軾內心矛盾的反映。所以“客”即蘇子,蘇子即“客”。如果我們能真正融入《赤壁賦》這篇文章當中就不難發現,那晚上的“客”,並不神秘,那個晚上,和蘇軾一起消愁的,如果說有第二個人的話,那其實只是蘇軾的靈魂,也就是那個多愁善感多才多藝的所謂的“客”!現實中的蘇軾,是那樣達觀,他面帶微笑,淡泊名利,能屈能伸,什麼都可以不在乎;而那個靈魂更深處的蘇軾,卻始終掙扎在泥濘之中,雙眼含淚,忍受著妻離子散亡命天涯的痛苦。真實的蘇軾是隻能壓抑在內心深處的,他不能表露出任何的消極與不滿,因為他曾經是朝廷重臣,因為他還是一個“天朝”的男人。

所以,“客”就吹起洞簫,表露出孤獨和哀怨,於是,開朗達觀的蘇軾就主動做起了“客”的思想工作……

於是,一個蘇軾明白了另一個蘇軾:“客喜而笑,洗盞更酌,杯盤狼藉。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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