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四點》:荒誕的殺人故事,又不僅僅是故事

比利時法語小說家阿梅麗·諾冬對於國內讀者而言並不是一個熟悉的名字。

對於這位作家其人,瞭解其生平,不如閱讀其文。後者能更直接、更深入地體會到她的魅力。

於1995年出版的小說《Les Catilinaires》(中譯名《午後四點》)是諾冬的第三部作品,講述了一個荒誕又有點恐怖的故事。

《午後四點》:荒誕的殺人故事,又不僅僅是故事

阿梅麗·諾冬

《午後四點》:荒誕的殺人故事,又不僅僅是故事

《午後四點》

中學教師埃米爾與愛妻朱麗葉在退休後終於實現了遠離世俗的夢想,過上了夢寐以求的田園生活。未曾想,寧靜的生活被鄰居——醫生貝爾納丹——打破了。

貝爾納丹每天下午四點準時來訪,坐在固定的座位上,喝著主人提供的咖啡,保持沉默,到了六點便一言不發地離去。如此週而復始,讓埃米爾與朱麗葉經歷了彬彬有禮,莫名其妙,苦中作樂,疲憊不堪,怒意叢生的心路歷程。

在迫使貝爾納丹帶著太太貝爾納黛特來拜訪後,埃米爾與朱麗葉深感貝爾納黛特處於貝爾納丹的虐待之中。在埃米爾救下試圖在車庫自殺的貝爾納丹並將其送往醫院後,出於對貝爾納黛特人道主義的關懷,二人潛入貝爾納丹家中,並自發地照顧她。

在故事的最後,對貝爾納丹其人忍無可忍的埃米爾瞞著朱麗葉悄悄潛入貝爾納丹家中,將其殺死,對丈夫的行徑一無所知的朱麗葉則滿懷愛意地擔任起貝爾納黛特的看護。

顯而易見,埃米爾與朱麗葉代表著具備禮貌與文明的正常人,貝爾納丹及其太太在則像是披著人皮的怪物,這兩個怪物最終“殺死”了正常人埃米爾,異化了正常人朱麗葉。

文明所給予的人性,那些我們認為堅如磐石且最自然不過的品質,在空虛的怪物面前輕易土崩瓦解,不能不說是一種諷刺。

《午後四點》:荒誕的殺人故事,又不僅僅是故事

似人非人的怪物

初看《午後四點》,會讓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為何埃米爾與朱麗葉會屈服於貝爾納丹雷打不動到來拜訪的習慣?為何他們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為何他們會認為自己有責任照顧貝爾納黛特?

要知道,在埃米爾看來,貝爾納丹是一堆令人厭惡的肥肉,其妻貝爾納黛特則是一隻囊腫。

換言之,文明人阿米爾很清醒地看到了貝爾納丹夫婦的本質特徵。他和朱麗葉採取了各種文明人可以採取的手段:故意在貝爾納丹來拜訪時出門,故意侃侃而談試圖激發貝爾納丹的回應,用善意去感化他,用憤怒去對抗他。這些統統都失敗了。

貝爾納丹逐漸統治了埃米爾與朱麗葉的生活,這是異化二人的開端。

對他人生活野蠻的入侵,即使表面上僅僅是每天兩個小時的沉默拜訪,也能產生深遠的影響——這是埃米爾和朱麗葉以及讀者都始料未及的。

看上去,他們是在經受人性的考驗:對於這樣一個打心底裡令他們厭惡的鄰居,這樣一個簡直不能作為正常人類存在的生物,這樣一個破壞他們美好生活的“暴徒”,他們是否能保有引以為傲的禮貌和文明?

答案是肯定的,然而這本身失去了意義,只不過是讓他們滑向深淵而已。

不能否認埃米爾與朱麗葉身上光輝的人性,可是為何這人性未能戰勝貝爾納丹所代表的空虛與野蠻,反而被其異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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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的光輝在黑暗中閃耀

埃米爾最終自認為理解了貝爾納丹,對於曾救下這位試圖自殺的人深感後悔,並遵照這種理解殺死了他。

令自己奪去他人的生命,成為一個殺人兇手,實在不能算是一種文明的解決辦法。倘若這是正確的,為何不在一開始飽受困擾時用暴力使貝爾納丹屈服?或許因為彼時埃米爾尚未被貝爾納丹異化,他和朱麗葉還無法接受用暴力或僅僅是冷暴力這種不文明的方式對待鄰居——即使他們自己已經快要被逼瘋了。

相比埃米爾,朱麗葉更加溫和且包容,然而這也是徒勞的,不管是對死去的貝爾納丹還是對活著的貝爾納黛特而言,朱麗葉的行為更重要的意義像是自我感動。特別是在最後,貝爾納丹的死亡讓朱麗葉滿心歡喜地去照顧貝爾納黛特,她每天花兩個小時陪“那個囊腫”,並在幾個月後說:“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這簡直令人不寒而慄。

倘若埃米爾對貝爾娜黛特的描述是公正的,那麼朱麗葉這位好朋友恐怕還不如貓狗通人性。能將這種近似於人卻“非人”的怪物視為好友,可想而知朱麗葉的狀況已好不到哪去。

從行為上看,殺了貝爾納丹的埃米爾更加瘋狂,朱麗葉尚好。然而從內心的變化看,埃米爾尚且知道自己已經完全被貝爾納丹夫婦異化了,而朱麗葉對此毫無自覺。

這兩種對比,真不知道哪一種更為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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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已被全然改變

《午後四點》另外安排了一位代表著未被貝爾納丹異化的人物克萊爾。她是埃米爾曾經的學生,與夫婦二人私交甚篤,因此在他們定居於此後開車來拜訪。

不出意料,克萊爾遇到了按時來訪的貝爾納丹,後者依然保持沉默,表現得十分無禮。已經對貝爾納丹逐漸感到麻木的埃米爾和朱麗葉在此時深刻地感受到貝爾納丹的異常,併為此感到羞恥——為何允許這樣無禮的人與自己文明有禮的家庭交往?

克萊爾是能將埃米爾與朱麗葉從“文明可以戰勝野蠻”這美好的夢中驚醒的最後一個警鈴,然而她已經清楚地傳達出永遠不會再來的意思,意即這一外部力量就此永遠消失。

這從側面反應出,到此階段埃米爾與朱麗葉的生活已經完全偏離了他們預想的軌道,歸入了貝爾納丹的“統治”之下,直至最後。

《午後四點》表達出某種令人悚然的感覺,特別是對貝爾納丹夫婦的描述,呈現出明顯的異類感,已經遠遠超出了人這一概念的範圍。整部作品猶如一出荒誕戲劇,張力感十足,意味豐富,令人不安又發人深省。

《午後四點》:荒誕的殺人故事,又不僅僅是故事

平靜的莊園背後並不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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