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星的未來,成為另一個房思琪?

在很多性侵案中,受害者的選擇說出真相固然是勇敢的,需要莫大的勇氣。但說出來之後呢?自古至今,這樣的事彷彿都照著同一個劇本,不斷輪迴。事件的主角明明有兩個人,被侮辱被損害的卻往往只是其中的女性。比如十六世紀的羅馬女畫家阿特米西亞在審訊過程中的質問,明明自己是被強暴,明明是在指證對方的惡行,為什麼被審問被羞辱飽受酷刑的不是他而是我?


比如《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的作者林奕含,說出真相之後,為什麼還是無法解開心結,以至走上絕路?比如北大女生包麗的離去,多少人說她傻,說她軟弱可欺,她自殺真的只是因為她太傻太軟弱嗎?


李星星的未來,成為另一個房思琪?


而李星星就在我們身邊,她還如此年輕。她承受著本不該她承擔的一切。她此時如何走出困境,將來如何面對生活,似乎並不是人們關注的重點。大家還在等待著更多的證據,更多的反轉,津津有味,願聞其詳,就為看看他們之中究竟誰在說謊,誰更值得同情。這本身就非常荒謬,有人跟小自己三十歲、剛滿十四歲的幼稚女孩發生了關係,這件事還存在別的解讀方式嗎?即便最終證明女孩是自願,難道就能掩蓋了這是一樁惡行的事實?


鮑毓明案在幾天之內引發大量關注,輿論從一開始眾口一辭對鮑毓明口誅筆伐抨擊唾罵,漸漸轉而對他抱有理解同情,因為他提供了大量對李星星不利的證據,似乎能夠證明他們之間存在著複雜的感情糾葛,他對李星星也有著真心,不是單純強暴與被強暴的關係。因此,對李星星的批評和質疑逐漸多了起來,認為她忘恩負義、慾壑難填或是主動勾引的,都有。


大家似乎忘了,李星星到現在也還是個孩子。在這樣的情形下,她要有多堅強,才能扛得下去?如果她本身是具有這樣的性格,她又何至於淪陷這樣一場人間鬧劇?她的律師說“她目前的狀況非常不好,她所遭受的創傷極其巨大”,這一定是真的,也是可以想見的。鮑毓明不斷拋出的所謂證據,輿論每一次的反轉和批評,對她無疑都是雪上加霜。


無論如何,李星星是這次事件的受害者,這是誰也沒辦法否認的。就因為,初次發生關係時,她剛滿十四歲,而他大她三十歲。


李星星的未來,成為另一個房思琪?


為什麼我們都那麼喜歡呂克貝松的作品《這個殺手不太冷》,並將之奉為經典愛情電影?兩個主角Mathilda和Leon之間的年齡差距,也差不多是三十歲吧。這其中根本的不同在於,Leon即使每天跟Mathilda共同生活,而Mathilda也多次明確表示愛上了他,渴望和他在一起,他也從來沒有同意。又呆又木的他對她說,你需要時間讓自己再成熟一點。Mathilda答我已經足夠成熟了,我現在只會變老。Leon說,對我來說正好相反,我已經夠老了,我需要時間讓自己更成熟。(I’m old enough.I need time to grow up.)這是整部電影最令人感動的地方。對Mathilda而言,他像是情人,像是父親,像是世界盡頭的保護人,他對她有著她不曾享有過的真正的愛。假如他們之間真的發生了什麼,這部電影將不僅低俗,亦且噁心。


正因為如此,納博科夫《洛麗塔》中的主角亨伯特,就無法洗脫他的惡名。提到這本書,人們總會想起開篇那兩句,洛麗塔,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慾念之火。即使這本書寫得再悽美,亨伯特再有學識,再一往情深,再事出有因(少年時初戀情人夭亡,由此對那個年紀的女孩情有獨鍾)他的行為仍然不值得原諒。發乎情,止乎禮義,是人最基本的修養。納博科夫在書中末尾杜撰過一句詩:人類的道德觀念是我們不得不向美的現世觀念所致的敬意。其實這已是一切的回答。洛麗塔一生的註腳,也許就是亨伯特為她補充的那句內心獨白:“他打碎了我的心,而你不過打碎了我的生活”。她不知道的是,生活一旦打碎,她也將跟生活一同碎了。


李星星的未來,成為另一個房思琪?


李星星的處境,就跟洛麗塔一樣,一個養父,一個繼父,都是不夠負責任,道德感比較淡薄的人,至少在這件事上是如此。不管他們有沒有處心積慮去設計,步步為營去佈置陷阱,他們至少促成和放任了事情的發生,而事情一旦發生,對於一個未成年少女意味著什麼,他們的內心當然是知道的。所以鮑毓明會不斷告訴李星星,說出去你就不純潔了,說出去就沒人喜歡你了。而我,才是全世界最喜歡你的人。


李星星的未來,成為另一個房思琪?


鮑毓明也許是喜歡李星星的,但他的所作所為恰是對她的毀滅。李星星痛苦、抑鬱、多次試圖自殺,她也像泥足深陷的房思琪,她的羞恥心,正是她痛苦的根源。“他給她什麼,是為了再把它拿走。他拿走什麼,是為了高情慷慨地還給她。”表面上再是快樂不已,內心也總會痛苦不堪。而眾人的圍觀像是鞭笞,只會令她的痛苦放大千萬倍。


誠然,人很難對別人的遭遇真正感同身受。我們無法突破自己的軀殼進入別人,別人的悲劇也永不可能成為我的。但即使如此,我們也應有不當看客的自覺。平庸的看客心理,未必是大奸大惡,卻往往成為惡人的幫兇。我們的社會,遠沒有發展到是非分明的階段,很多人只有混亂的是非觀,卻好以此來評判和孤立他們反對的人。人言可畏,對於女性來說就是如此難以掙脫的命運枷鎖。


也許這一次,我們可以放下成見,放過這個可憐的女孩,並願意真正去幫助她。想想對她來說,最需要的東西是什麼,最實際的幫助是什麼。她需要的也許是理解,是陪伴,也許是真正的正常的家庭溫暖,也許是繼續受教育的機會,也許是幾個不歧視她的朋友。我們不妨好好想想,也許我們可以往那最黑暗處,燭照人性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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