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悟的時刻》:小說家觀察小說家

從小說家到評論者

十五年前讀張悅然的小說《水仙已乘鯉魚去》,感慨於書中人物波折的命運,患有暴食症的少女璟一生坎坷,“水仙欲上鯉魚去,一夜芙蓉紅淚多”。那時也年輕,沉溺於悲傷的情節,未曾從小說的其他層面去挖掘更多。

後來張悅然主編《鯉》藝文書系,又跟隨她徜徉在一期期對不同主題的文學解構裡,“最好的時光”“孤獨”“曖昧”“寫信”……

近期再逢著悅然的文字,是她新出版的文學評論《頓悟的時刻》。這本評論集從小說寫作的角度出發,探討了小說的寫作方法與技巧,又重點選取了五位外國當代作家的作品展開來分析。


《頓悟的時刻》:小說家觀察小說家


時光荏苒,悅然從小說家觀察其他小說家的評論者,這一路,是成長,亦是時光裡的歷練。

而身為讀者的我們,從幾年前讀悅然的小說,到現在跟隨著悅然,跳出小說,站在外部觀察,也是一種新的歷程與收穫。

與其他評論者不同的是,悅然本身就是小說家,小說家觀察小說家,想來會有更加細緻入微的呈現吧。


《頓悟的時刻》:小說家觀察小說家


歡迎來到虛構世界

小說是虛構的藝術。作家在自己文字的國度裡,徒手搭建起一座座城池,存放衝突、矛盾、人物關係、發展、命運以及來之方向、去之歸途……

虛構世界有時是對現實世界的一種逃避,有時又是心中世外桃源的呈現,而更多時候是現實生活的另一種可能性。

悅然分析《一千零一夜》:“國王要求山魯佐德日復一日地把故事講下去。他無法接受那個虛構世界的閉合,那意味著他不得不返回、完全浸沒在令他厭倦的現實世界。”

弗蘭克·克默德在《結尾的意義》點明虛構的意義:“為了理解生活,(當我們深陷其中時)我們需要關於開頭和結尾的虛構。(我們需要)虛構來將開頭和結尾連為一體,並賦予兩者之間的那段歲月以意義。”

於是從點題的層面來說,結尾在一篇小說中就顯得尤為重要,這有點古語“卒章顯其志”的意思。

小說的結尾往往不是事情的結束,而是一種指向,有時候將故事延展出來,形成更長遠的意義。


《頓悟的時刻》:小說家觀察小說家


在長篇小說《革命之路》裡,我們看到曾經壯志滿滿的年輕夫妻最終不得不妥協於現實,以近乎毀滅的姿態接受夢的破碎。

“結尾的時候弗蘭克只有30歲,未來還很漫長,但是當作家向我們暗示,他失去了光彩,成為一個普通人的時候,我們所感到的心碎不亞於他的死亡。”悅然一下子指出了這部小說讓我們如此黯然神傷的原因。

因為整部小說的主線是夫妻二人關於未來生活不同觀點的討論,爭執與矛盾會將他們帶向何方,這是讀者們最為關注的。

正因為結尾如此重要,所以身為讀者的我們才會為這悲劇的走向而感到萬分揪心。

虛構是自成一體的世界,看起來與現實無關。然而我們自己又十分清楚:虛構世界其實是對現實以及內心世界的映射。正是基於此,虛構世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拓寬了我們在現實世界的生存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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嵌入時間中的頓悟

悅然在書裡向我們解釋“頓悟”:“‘頓悟’的概念來自基督教,喬伊斯將其做了文學化的改寫。他借用筆下的人物告訴我們,一次頓悟是一個人物、一種形勢或一樣物體的本質的‘一次突如其來的精神顯現’。”

這樣的頓悟,放置在小說中,便是主人公基於自身處境,腦海中突然閃現的“明瞭時刻”。他或許是想明白了自己接下來應該如何做;或許是決定放下一切輕裝上陣;又或許是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給過往畫上句號。

在艾麗絲·門羅的小說中,女性的頓悟總是時不時地發生,它們嵌在故事裡,成為轉折、光亮以及張力的聚合點。

在《蒙大拿的邁爾斯城》裡,主人公在童年時經歷了一件事情,當時她對長輩們的反應感到不解,20年之後,主人公自己也有了孩子,她成為了一名母親,經歷了跟小時候類似的事情,突然之間,她想起了小時候的事,即刻有了頓悟。

這種頓悟對於一個人的一生,是極富震撼性的。

悅然認為艾麗絲·門羅不將頓悟處理得過於儀式化和戲劇性,自有其道理:“她讓時間參與到頓悟中來,頓悟不是一次性完成的,曾經產生過的頓悟,也只有接受時間的檢驗,才能化作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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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就承擔起家務重任的艾麗絲·門羅大學還沒讀完就嫁了人,她以為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就能自由,結果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後,她當起了家庭主婦,依然是繁忙的家庭生活,她每天只有兩三個小時寫作,41歲那年,她結束了自己長達21年的婚姻,開始了專職寫作。

過去在家庭生活中,沒有人把她當作家,女人的身份與她的創作事業構成矛盾,兩者一直在打架,她的自我幾乎無處安放。

艾麗絲·門羅將自己的這份經歷投射到小說《幸福過了頭》主人公索菲婭身上,借索菲婭之擺脫束縛來獲取最終自由。小說的主人公有頓悟時刻:“索菲婭意識到根深蒂固的偏見並不僅僅來自男人,同樣也來自女性對自己的認知……這樣的愛情,必然包含著束縛,包含著她努力反抗和掙脫的東西。”這是索菲婭的思考,更是門羅本人的思考。

由此我們知道,頓悟的時刻,是主人公的靈光一閃,亦是小說家的內心表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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