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記憶裡，母親留給我最深刻的印象是那一雙醜陋的手、滿臉的汗珠以及喋喋不休的話語。
以前，我並不懂得母親的話語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她養我，教育我是理所當然，而那些嘮叨就成了多餘的煩心事，所以，我迫切地想要逃離。
那時候，雖然我不喜歡和母親待在一起，但我的心中仍然感激她，想念她。而在最近這一年裡，這種感情以一種疼痛的姿態迅速膨脹起來，壓得我心裡好重好重，它讓我在每一個夢見母親的夜晚，都是在哭泣中醒來。
而在同樣的這個時間裡，母親也變得恐慌起來，可能她真正意識到我即將要離開這個家，離開她了。以前，不管我走到哪裡，我始終還是這個家的人，她從來不擔心我不會回來，而在不久之後，我就要嫁作他人婦，去別人家了，這對她來說，是真正意義上的離別，是對心頭肉的割捨。
從年初到現在，她常常主動給我打電話，有意無意地告訴我要如何為人妻，為人媳。她每說一次，我的鼻子就要酸很久，重複的話聽了一次又一次，但我再也沒有如從前那樣煩過，因為那一段突如其來感情，讓我瞬間成長起來，我懂得了母親對我的不捨。
這個假期裡，母親的話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總會趁我看書的時候盯著我看，當我抬頭看她時她又會迅速地把目光移開。後來幾次，當餘光瞟到她在看我時，我不抬頭了，專注地感受著她在心底裡對我說的話，她一定在說，我的女兒啊，你終於長大了。我給她講在學校裡發生的趣事，她就會開心地笑，臉上的皺紋擰成一朵花，開在我的眼底，此刻的母親就如一個孩子一樣，單純而滿足。那時候，我真的很想抱抱她，幫她撫平那些褶皺的花瓣，對她說一聲，媽，我愛你。只是，愛如此沉重，我們都不輕易說不出口。
開學的那天，母親一早上都心緒不寧，問了好多遍東西帶齊了嗎？到冬天了棉衣帶著了嗎？去學校裡有肉吃嗎？我一邊點頭一邊收拾東西，不敢看她。出門很遠，回頭，母親還站在門前，目送著我。忍了很久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我沒有擦，任由它肆意氾濫。母親啊，你可知道，女兒對你也是如此不捨。直面內心時，我才知道原來我也是這般深刻地愛著你，疼惜你。
還記得幾天前我們去山上割草，你望著遠方的大山，說，時間過得真快啊，我還記得在你外婆家，我和你三姨去桃源河割草呢。我望著你臉上的汗珠，一種說不出的滋味蔓延出來。昨天，你還在是大姑娘，今天，自己的姑娘就已經長大了。無情的時間啊，你在母親的心上劃了一道如此蒼涼的痕跡，你帶走了她的青春年華，留下了那刺眼的醜陋與孤獨。母親，原諒女兒的後知後覺，原諒我到現在才懂得你的勞苦和恩賜。為了一雙兒女，你放棄美麗，用那雙原本纖細白嫩的手拖起他們的未來，在他們成長的歲月裡，你付出了太多太多。這份恩情，女兒要怎麼報答？怎麼還？
媽媽，此刻，好想像小時候一樣伏在你的膝上，撒嬌承歡。但事與願違，此刻的我，遠在他鄉，只願您不要想我，和哥哥侄子享受你應得的天倫之樂。女兒會把對你的思念刻在月亮上，保佑你一生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