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嘿 秀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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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8日，知名媒體一篇關於“總裁父親涉嫌性侵未成年女兒三年”的報道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韓紅、章子怡、姚晨、馬伊利、蔣欣等明星也紛紛發博聲援受害者。
至今，事情已經發生10天了，當事人的各種“證據”陸續被拋出，事件還在繼續發酵中。
很多網友都說，這起性侵案和《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很像。
把時間往前倒三年，2017年的4月27日，臺灣天才少女林奕含在住處上吊自殺，年僅26歲。
次日，林奕含的父母通過出版社發佈聲明指出：
奕含這些日子以來的痛苦，糾纏著她的夢魘，也讓她不能治癒的主因，不是憂鬱症，而是發生在8-9年前的誘姦。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是奕含在年輕時，被一個補習班名師誘姦後，引發痛苦憂鬱的真實記錄和心理描寫。
書中的女主角，思琪、曉奇、怡婷等人，都是奕含一人的親身遭遇，但她為了保護父母和家庭，才隱晦分寫。
……
聲明一出，迅速在島內掀起了一場輿論風暴，臺灣媒體紛紛報道了此事。
事發8天后，臺灣一網站公開了一段林奕含自殺前8天的專訪視頻。在16分鐘的獨白中，林奕含說：“這個故事折磨、摧毀了我一生。”
視頻傳到大陸之後，又引發了“阿廖沙事件”，網絡瞬間炸開了鍋。
林奕含是誰，她到底經歷了什麼，她為什麼自殺？
瞭解林奕含的第一步，就是閱讀她的長篇處女作《房思琪的初戀樂園》。
一
2017年的2月，《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在臺灣的一個小出版社默默的出版了。因為書本作者並沒有混入臺灣的文學圈，所有銷售量一般。
兩個月後，一個關於“天才少女林奕含在住處上吊自殺”的新聞被傳得沸沸揚揚的，《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開始變得“暢銷”了，經歷了五次印刷之後，依舊被被賣斷了貨。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講述了一個令人心碎卻無能為力的真實故事， 用林奕含自己的話來概述就是「有一個老師，常年用他老師的職權，在誘姦、強暴、性虐待女學生」。
故事中，林奕含以一個“近距離目擊者”的身份，利用精美的文字和巧妙的隱喻，闡述了她對性暴力、權力、升學主義等觀點的看法。她說：“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屠殺，是房思琪式的強暴。”
林奕含也曾在採訪中對讀者表示：“
當你在閱讀中遇到痛苦或不舒服，我希望你不要認為‘幸好是一本小說’而放下它，我希望你與思琪同情共感。”在豆瓣上，16萬多的讀者給《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打出了9.2的高分，很多學者作者也高度評價了此書。
社會學家李銀河：從社會學角度看，這部小說涉及了兒童性侵和家庭暴力這兩大社會問題。從純文學角度看，林奕含令人肅然起敬，她是一位傑出的小說家，屬於“老天賞飯”的類型。
作家馮唐：令人驚豔的文字，令人悲傷的故事，令人憤怒的現實。這本小說，不僅是漢語文學中稀有的由女性作家書寫的性暴力故事，而且是稀有的直麵人性之迷亂的故事，劃開肌膚，展現血肉，痛徹心肺。
作家兼出版人詹宏志：《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其實是一部優美、準確而深刻的文學作品。它值得我們拋開一切雜音予以肯定。作者也是值得期待的新作家，只可惜這個期待是永遠無法驗證的了。
編劇史航：走過危機四伏的成長，我們每個人都是青春的倖存者。
處女作就如此優秀的作家林奕含，她的成長到底經歷了什麼，年紀輕輕就寫出了向死而生的文學絕唱？
一切都還要從臺灣的補習文化說起。
二
上世紀50年代，臺灣開始舉行大學聯合招生考試，但是由於學校很少，錄取率相當的低，學子們為能夠考上大學，只能不斷的上補習班努力學習。
到了60年代，臺灣開始實施9年義務教育，受到升學壓力、分班制度、大學錄取率低、想通過教育脫貧等因素的影響，補習文化孕育而生，並在70到80年代達到了頂峰。
臺灣南陽街曾一度成為了臺灣人口中的“補習一條街”，甚至還以其為中心不斷擴散到周邊街道，形成了臺北車站補習商圈。南陽街道兩邊的高樓上，棋佈星羅的補習廣告牌無時不刻地宣傳著各種名師名校。
進入21世紀之後，隨著考試製度的改革以及大學的增多，在臺灣考大學已經不再是難事了，但是補習之風並沒有因此而散開，而是演變的更加的多元化。
據臺灣教育部門的統計顯示,2013年1月,全臺備案的補習班共有18956家,數量遠遠超過臺灣街頭無處不在的便利店一倍有餘。也曾有媒體報道過，在臺灣90%的學生都上過各種補習班。
根深蒂固的補習風氣，讓各類名校、名師在臺灣名利雙收。
三
1991年3月16日，一個女娃出生在臺灣的一個醫生家庭，取名林奕含。
林奕含的爸爸是臺南知名的皮膚科醫生林炳煌，看病又好又實惠，不過林炳煌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患者們都需要聽完他的演講後才可以拿藥。因此，人送外號“臺南怪醫黑傑克”。
作為林炳煌的愛女，林奕含自然也躲不過這一份“殊榮”，外界常常稱其為“臺南怪醫千金”。
林奕含小小年紀就出落得亭亭玉立，家境好，成績好，從小熱愛文學，氣質極佳，她的未來可以說是一片光明。
2007年，16歲的林奕含就讀於臺南女中，在校期間林奕含擔任過學校排球隊隊長、校刊主編，而且成績也特別的棒。
即便如此，林奕含還是躲不過補習文化的“魅力”，她被父母送進了補習班，林炳煌給女兒找的補習老師是有著“北吳嶽，南陳星”美名的陳星。
從此以後，林奕含的人生漸漸走向了暗無天日的深淵。
2008年，讀高二的林奕含患上了重度抑鬱症，她每週二都要從臺南跑去臺北做深度心理治療，每週五要到門診去拿藥。
“忙碌”的生活讓林奕含失去了快樂的能力，失去了對生活、對生命的熱情。為了讓自己好好的活著，她把自己的痛苦都寄託在了學習上。
2009年，林奕含以臺南女中滿級學分考進了臺北醫學大學醫學系，成為了臺南女子中學唯一一個在升大學測驗中獲得滿分的學生，媒體還曾經報道過此事，網友們封她為“最漂亮的滿級分寶貝”。
然而，林奕含剛入學讀兩週，就因抑鬱症惡化無奈休學了。
根據臺灣《蘋果日報》的報導，2009年10月，林炳煌夫婦知道了女兒與陳星的“師生戀”後，雙方進行了一次談判。談判中，林奕含父母怒罵陳星“為人師表卻不知倫理”，而陳星的妻子則痛斥林奕含“都知道陳老師有老婆了，為何還愛上老師？”
陳星的妻子表示，如果林家人不給她一個交代就提告。林家人聽到“提告”瞬間慌了。
這時候，陳星的老婆要求林奕含下跪道歉，林奕含只能照辦，最後雙方達成了分手的協議。
可是事後林奕含因為接受不了這件事，精神狀況變得很糟，最後吞了300多粒安眠藥自殺。
四
三年後，林奕含重新參加高考，並考入了國立政治大學中文系，師從當代臺灣文學研究學者陳芳明。
2014年，正在讀大三的林奕含發現自己並不是唯一一個被陳星誘姦的學生，於是她在網絡上發文指控“狼師”，想號召其他被害人一起站出來，結果不但無人響應，她還被不少網友出言諷刺是小三。
後來，林奕含在男友的陪同下多次尋求過法律援助，打算提告“狼師”陳星。結果被告知因為證據不足，年代久遠，上訴的話幾乎沒有勝算。
受這些事情的影響，林奕含的抑鬱症再度復發，她再次被迫休學。在休學的日子裡，林奕含常常發作解離，也就是精神分裂。
愛好文學的林奕含引用柏拉圖的話將“解離”稱為“靈肉對立”，即“肉體受到的創痛太大了，以至於我的靈魂要離開我的身體，我才能活下去。”
在休學解離的日子裡，林奕含還出現了另一個症狀：沒有辦法識字。
因此，林奕含沒有辦法參加後面的期末考試，於是她請醫生開了診斷證明，複印了很多份分別寄給各科教授，向他們解釋自己為什麼不能參加期末考試。
林奕含的禮貌做法換來的卻是被中文系的系主任叫到辦公室談話，在場的還有系主任的助教。
助教對林奕含說：“精神病的學生我看多了，自殘啊，自殺啊，我看你這樣蠻好、蠻正常的。”
系主任在看完了診斷書之後，對林奕含說了九個字：“你從哪裡拿到這個的？”
這種旁觀者的質疑，讓林奕瞬間掉入了冰窟之中，寒冷至極。
她說:“當下的我，我覺得我很懦弱”，“那九個字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就這樣，林奕含的求學之路因抑鬱症兩次被中斷。
談起這段往事，林奕含說：“沒有人知道我比任何人都還要不甘心，就是這個疾病，它剝削了我曾經引以為傲的一切，甚至是我沒有辦法念書，天知道我多麼地想要一張大學文憑。”
在後來的幾年日子裡，因為病痛的折磨，林奕含一直處於沒有工作、沒有學業的狀況中。因為長期服用精神科藥物，她開始變得遲鈍、嗜睡、體重增加……
面對這些狀況，旁人的問題卻是“為什麼要休學”“為什麼可以不用工作”“為什麼休學一次休學兩次”“你為什麼不少吃一點藥”……
在抑鬱症面前，林奕含從來就沒有辦法自己做選擇。在那些“無用”的不安感中，林奕含一直堅持的只有寫文章。
在那些黑暗的日子裡，林奕含的男友馮玄燁成為了她人生的一束光，他教會了林奕含“平等”。
五
2016年，林奕含與男友馮玄燁訂婚了。訂婚宴上，林奕含通過20多分鐘的致詞，講訴了身為精神病患者的痛苦與折磨。
她說：
如果今天我是新人，如果我可以是新人，如果我可以成為新人，如果我可以成為一個新的人，那麼我要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我想成為一個對他人的痛苦有更多的想象力的人，我想成為可以告訴那些恨不得得精神病的孩子們這種願望是不對的那種人，我想要成為可以讓無論有錢或沒有錢的人都毫無顧忌地去看病的那一種人，我想要成為可以實質上幫助精神病去汙名化的那一種人。
2017年2月，林奕含的長篇處女作《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面世。
兩個月後，林奕含在住處自殺身亡。其實，在此之前的很多年裡，林奕含曾經三次自殺，都因為被家人及時發現才搶救過來了。
林奕含自殺第二日，她的父母通過出版社發佈聲明，“誘姦女學生”的名師陳星被推到了風口浪尖，陳星的過往被“人肉”。
面對這件事，陳星最初只回應了八個字：“人都死了，多說無益。”
2017年5月5日，林奕含父母再次表示，還有三名女學生遭同一位老師“傷害”。
隨著事情的不斷延燒，陳星的女兒也一起遭受了網絡霸凌，不堪重壓下，割腕自殺被送醫院。
2017年5月9日，“失蹤”12天的陳星通過律師發表聲明稱：“我不是狼師”“此次事件嚴重涉及我的家人安危，所以不得繼續沉默”“和林小姐在解除師生關係之後，交往過兩個月”……
因為林奕含事件的輿論影響過大，臺南地檢署開始介入調查，4個月後，臺南地檢署調查的結果是，由於證據不足對陳星不予起訴。
案件就此了結。
後來，因為深受“林奕含自殺事件”的影響，臺灣“立法院”三度修正了“補教法”。
林奕含短暫的26年人生中，她很長一段時間揹負著“性侵受害者”“抑鬱症患者”“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標籤，這些標籤一度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但是她努力掙扎過，也試著走出去過。在強壓之下，她依舊以非常優異的成績考入大學，也和自己的愛的人走入了婚姻，她關注女性話題，為精神病患者正名，也曾努力求助法律……
在看到一次次的無望之後，林奕含開始將手中的筆作為武器，在《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中揭開“李國華”的真面目。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是林奕含最後的吶喊，沒有人知道，她最後為什麼選擇了絕路，就像沒有人知道張國榮為什麼選擇了那一跳一樣。
林奕含對“生”的渴望，就像她對“大學文憑”的渴望一樣，但卻求而不得。
在林奕含的遺書中，她說：對不起家人。
可是活著的那些人，有多少人對得起她呢？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