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小河彎彎(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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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半夜殺豬

平時,秦簡常和秦四寶、秦成忠在一起玩。

夏天,一場場雨下過之後,小河裡的水開始漫起來,生產隊栽煙、栽秧會在河中打起一道道小壩將水引進田裡。

這時,稻田裡稻子開始抽穗、揚花,一陣雨、一陣風過後,新抽出的稻穗散發出一陣陣清香。

每天放學後或是星期天,他們不論是上山扛柴,還是到地裡找豬草,只要天熱,就會順著河堤,找一個小壩,然後脫光衣服光著屁股撲騰撲騰在水中嬉鬧一番。

上岸後穿上褲子,抱著衣服,一邊走頭髮上的水還一邊從臉上滴淌。

有時,他們也會選擇到兩個龍潭中游泳。

秦成忠一年四季戴頂籃帽子,秦四寶戴頂軍綠色帽子。

兩個龍潭都有三、四米深,他們將帽子放水裡著溼,然後用嘴巴將帽子吹了鼓起來,遊的時候或放在下巴下,或用一隻手抓住遮陽放在前面,雙腳一上一下像狗刨一樣將水花打起很高。

除了秦成忠遊得好一點,秦簡和秦四寶經常被水嗆,有時嗆得好幾天喉嚨中都還會發出哮喘聲。

他們很少選擇到龍潭裡游泳,水太深,如大人知道他們去游泳,輕則捱罵、重則捱打。

找豬草相比挑煤和扛柴要輕鬆一些,但找的人多了也並不輕鬆。

那個年月,連人吃飯都困難,公社還要求每一家人每一年必須上交一定的生豬任務,今年不交明年還得記著賬上,這面臨著辛辛苦苦忙一年,還不一定能吃上自家養的一口豬肉。

如果只養了一頭豬,宰殺後也得把大的那一半頭上交國家。

豬缺少麵食也很難長大、上膘,通常一頭豬的生長期要一年到一年半時間,才能長到上百公斤。

普遍家庭靠到地裡拔一些野菜、加一些瓜藤、洋芋葉切碎用鍋在火上煮熟餵養,富裕點的家庭煮熟後抓一把糠、面攪拌一下,豬在庭窮一點的家庭就沒有這種待遇了。

像秦簡家養的豬就很不幸,一年難得吃上幾回拌了面的豬食,所以一起養兩頭豬的年份都很少,幾乎好不容易養大一頭就作為任務上交了。

秦成忠家不同,他有姐姐、弟弟,勞力多,關鍵家裡還養著生產隊的牛,幾乎每年能上交一頭豬還能宰一頭自家吃。

一年中家裡隔三差五就有燉臘肉的香味從家裡溢出,有時燉項圈、有時燉豬腳,雖然帶有一股哈喇子味,但卻是家庭富有的一種象徵。

秦四寶家和秦簡家差不多,也經常是白忙活一年養好的豬卻交給了公社。

秦簡家好多年只殺過一頭豬,別人家殺豬都是大白天的在外面找塊空地大張旗鼓、明目張膽地殺,主人家在地上或用石頭、土坯碼一個鍋洞,搬很多柴燒著火,用一口大鍋燒滿水,找幾個塊頭大的男子將豬從圈中趕到空地上。

誰家殺豬都感自豪,大人小孩說話聲音都很大。

一群男人動手將豬按翻,一根繩子從豬嘴上一纏防止人被咬,再用一根繩子將豬前腿後腿拉了捆在一起,防止豬亂踢亂蹬,或掙脫逃跑。

接下來男人們將豬抬到一張結實的四方木桌上,主人家將一盆事先剪成小段的幹辣椒放在豬頭下用於接豬血醃製血辣子。

好幾個男人雙手用力按在豬身上,屠夫一手擰緊肥大的豬耳,一手將刀刺進豬的脖頸,被宰的豬幾聲哀嚎,蹬幾下腳便斷了氣。

緊接著他們將鍋中滾燙的水澆到豬身上,所有人圍在一起或用刀或用瓢將豬毛颳去,桌上漸漸露出一個潔白的身軀,同樣誘人。

秦簡家殺豬是偷偷摸摸、害裡是怕,就像做賊一樣,豬是等到深更半夜,夜深人靜的時候才宰的。

白天,盧英梅把家裡只要能盛水的缸缸罐罐,鍋鍋盆盆都翻出來。

秦玉康從門前搬了幾塊石頭和土坯放到家裡。

秦簡整天被父母使得團團轉,他挑滿了所有盛水的東西,又往家裡搬了些乾柴。

中午,盧英梅叫秦簡往豬食裡撒了兩把玉米麵,希望豬能再長點肉,那怕多長了夠吃一口,夠兩口更好。

豬碰上了好吃的,低著頭把嘴嗒得叭叭響,盆邊舔得精光。

這是豬的最後一頓午餐,它吃得很飽,從未有過的飽。

晚上,盧英梅沒給豬準備食物,豬餓得咕咕直叫,嘴不停地去拱門,像是反抗。

在盧英梅看來,晚上就要殺它了,讓它吃下也是浪費,能省一頓是一頓。

為了保險起見,前幾天,秦玉康便找到家族一個可靠的侄兒子到家裡商量殺豬的事,並定好了時間。

殺豬的那晚,秦玉康的侄兒半夜裡扛著一口鏽跡斑斑的鐵鍋摸到了他家。

他們將鍋放到一個臨時鍋洞上,然後將缸裡、罐裡的水倒進鍋中,把柴點著火。

秦簡在這邊燒著水,秦玉康家叔侄倆便到耳房中去拉豬。

也許是死到臨頭,豬在圈裡到處亂跑,叔侄倆就尾著後面追,鞋子上踩上了很多豬屎。

豬跑了半天,累得直喘。

人追了半晚,也追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乘豬不備時,秦玉康的侄兒眼急手快拿一隻口袋將豬頭套住。

豬亂叫亂蹬了一陣,總算然安靜下來,他們快速用繩子將口袋勒緊,又將豬腳捆住。

秦玉康的侄兒子力氣很大,加上豬隻有六十多公斤,他將捆好的豬一抱從豬圈抱到了堂屋。

秦玉康和秦簡按著豬身,秦玉康的侄兒子按著蒙著口袋的豬頭就把豬給殺了。

因為沒在桌子上宰,豬血噴到了貢桌上,堂屋的地面上也染紅了一大片,整個屋子瀰漫著濃濃的血腥味。

刀刺進豬的脖子時,雖然豬的嚎叫聲不大,但每一聲都讓秦玉康膽戰心驚,猶如刀刺進了他的胸膛,直到豬完全斷了氣,他還沒有緩過神來。

“叔哎,太可惜了,太可惜了,淌了到處是血,這個旺子下飯就好吃的傷了。”秦玉康的侄兒說。

秦玉康說:“是可惜,是可惜,也是沒得辦法,擠腳夾手的地方,能殺死就好,以後能多養一頭,交了任務,趕在外頭殺就好了,用不著提心吊膽。”

這時,鍋中水已翻滾,他們將豬提起輕輕放進鍋中,開始剮毛。

天還不亮,肉是肉,內臟是內臟分成了幾小盆。

殺過年豬,孩子除了有肉吃,還可以將豬尿泡吹大當氣球玩。

但秦玉康家的秦簡和秦廉都沒能玩上豬尿泡。

秦玉康害怕孩子們將豬尿泡拿出去暴露出自己家沒有上交任務,就把豬宰了而又給家庭引起災難。

秦玉康和盧英梅反反覆覆叮囑兩個兒子出去不能跟任何人說起自己家殺豬的事,秦簡大致知道是怎麼回事,秦廉眨巴著眼睛不知為啥不能說,但聽父母的口氣,如果有人知道自己偷偷家殺了豬,後果會很嚴重。

豬尿泡後來是秦玉康的侄兒子帶回去餵了狗。

次日早上,秦玉康把門從裡銷得緊緊的,家裡燒著一堆旺旺的煤火,火上一口鐵鍋裡煉著豬油,油的香味蓋過了血腥味,他們一家大人小孩正高興地吃著熱乎乎、香噴噴的油渣子時。

“嘭嘭嘭”,門外有人使勁敲了門,接著便開始用力推,屋裡,秦玉康慌手慌腳,“噗”的一口吹滅了油燈,一家人嚇得呆呆地坐著,一動也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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