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三苦,打铁读书卖豆腐。

我父亲打铁,我母亲卖豆腐,他俩省吃俭用供我读书,其实我们过的都很苦。你让我寻找最美的劳动者,我想应该非他俩莫属。父母起早贪黑挥汗如雨,那一方方豆腐,洁白如玉,化作阶梯供我踩着去寻找幸福。你要知道,我母亲住院的时候,每天问我最多的一句就是,今天又花了多少钱?我只能隐瞒一些,随便说个小数,她都会叹口气说,这得卖十方豆腐才能赚回来。

实际上一百方都不止。

俗话说有钱没钱都要过年。你知道有一年临近年关,我母亲起早贪黑磨了四方坨老豆腐,因着第二天就是古岘大集,这四方老豆腐若是全部售出的话,这个年将会过的很是丰盛。先不说鸡鸭鱼肉的能否齐全,我绝对能额外弄一串小鞭炮噼里啪啦听阵响。末了,我母亲喜滋滋说,赶完集顺道割斤肉去看看你姥姥,她老人家一年可曾闻见过肉香味,说完背转身悄悄抹眼泪。


因为有了念想,我很早就起来了。那时候农村外出用的交通工具,基本上都靠独轮车解决。一路吱吱扭扭,难听死了。我母亲后面推,我牵着一根绳索前头使劲。沧月在天,孤星高悬,夜不黑,冷风削脸。前面就是蜈蚣岭,一道陡坡,使使劲翻上去,再下坡走三里地就是古现大集。真的是,那天我格外有劲,我和母亲几乎毫不费力就爬上坡顶。母亲擦把汗对我说,看你这么卖力,到了集市,一定赏你两个高密大炉包吃。听见此话,我可是欢呼雀跃着在冷风刺骨的山脊里载歌载舞。


下坡的时候就不需要我牵绳了,我只需跟着独轮车前后照应即可。出乎意料的是,刚才还有说有笑的母亲,突然间身子一晃,然后整个人前扑在独轮车上,更让我心惊肉跳的是,她老人家这一扑,满载着四垛鲜豆腐的独轮车可就刹不住脚了,呼呼隆隆眨眼间冲下了谷底。

我干嚎着一路跌跌撞撞跑下去,眼前的一幕差点没把我吓昏过去,独轮车躺在沟底,已是七零八落散了架,而我母亲上半身整个趴在那一堆雪汪汪的豆腐堆里。


我哭喊着把母亲从豆腐渣里拖出来拍打,她则呆呆地看着混合着泥土和干草叶的碎豆腐不言不语,好久才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后来听她说,那一车豆腐所需要的黄豆还是从邻居家里借来的。


至今都记得那年豆腐馅的饺子可真难吃,里面又是沙又是土。所以讲,现在若是有人喜滋滋在我面前吹嘘说,海鲜豆腐馅饺子有多么的好吃,我还是会有一种锥心刺骨般的感受,仿佛又看见我母亲当年哭泣时的背影。

如今母亲已去了天堂,不知道在那边是否还在忙碌,还在起早贪黑去磨那一方方洁白如玉的豆腐,我想她应该是很幸福吧,因为她时常在梦里笑呵呵对我说,傻儿子,多吃点儿肉吧,你看你,又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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