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二十回:妒意是本回的主題詞,鳳姐強勢迴歸有看頭

《紅樓夢》第二十回,是全書承前啟後的關鍵一回。金陵十二釵悉數出場,其中的寶釵黛玉和湘雲等也近豆蔻年華,情竇初開將是擋不住的青春熱流。經歷了幾件喜喪大事後,賈府裡的人際關係更加繁複熱絡,精神生活也將更加豐富多彩。元春省親後留下的大觀園,為釵黛寶玉們提供了一個新的活動空間。籌辦省親大事,滿府里人困馬乏,正月里正是恢復調整、休息娛樂的好光景。不料,這廂裡李嬤嬤、趙姨娘鬧,那廂裡晴雯、黛玉嗔,也讓“妒意”成了第二十回的主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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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省親


一、妒意總是難免的。

妒意,也就是嫉妒,是人類共有的心理效應,廣泛存在,且類型繁多——較輕的叫吃醋,酸溜溜的;較重的大概就是嫉恨了吧?一場喧鬧過後,生活恢復常態,各種矛盾也顯現出來。有人得意,有人失意。此時,就怕有得意的人得意忘形,讓失意的人因而妒意倍增,更怕妒意化解不了,影響賈府內今後的安定。第二十回的情節告訴我們,今後妒意還將是此起彼伏的。

《紅樓夢》第二十回寫了好幾組妒意,有李嬤嬤對襲人的,有晴雯對麝月的,有趙姨娘對寶玉的,有林黛玉對薛寶釵的……細品一下,它們的性質還是不一樣的:李嬤嬤、趙姨娘的,那是赤裸裸的嫉恨;晴雯和黛玉的,則是略帶酸勁兒的吃醋。嫉恨是達到了臨界點的妒意,非強力處置不可,所以,必待王熙鳳出場;吃醋,則是對單調生活的調劑,這種妒意控制得如何,還取決於當局者的自我消解能力,它不在我們本文討論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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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嬤嬤


二、鳳姐恩威並施彈壓李嬤嬤

王熙鳳在協理寧國府中大出風頭,在弄權鐵檻寺時大賺一筆,好不快意。然而,到了元春歸寧時,她雖說是事多任重,但多是做了幕後英雄。賦詩撰對之類的文人雅事不是她的長項,一遇這種場合,鳳姐難以置喙,風頭未免不受壓抑。這日裡,一聽到寶玉房中有吵嚷聲,她就覺得一顯身手的時候到了。王熙鳳是什麼人?她是一個強勢的女人,有著蓬勃旺盛的權力慾和表現欲,尤其擅長處理紛繁複雜的事務。面對眼前的這次妒意吵鬧,她權當做久疏戰陣後的一次小試牛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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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鳳

王熙鳳才不屑於去做誰是誰非、道德高低的評價呢,此時,她要施展自己的鐵腕,將妒意爆發的李嬤嬤彈壓住。李嬤嬤用“小娼婦”“狐媚子”“妖精似的”一類穢語辱罵襲人,後者含冤並含羞哭泣起來。要說李嬤嬤罵襲人,還真是冤枉好人了。想當日,因李嬤嬤吃了茜雪泡下的楓露茶,寶玉要回報賈母,攆走奶媽李嬤嬤,襲人為此勸導了寶玉別做無情的事兒。鳳姐明白,這位老媽子不過是指桑罵槐、藉機發揮罷了。李嬤嬤打牌輸了錢,於是,就遷怒於寶玉房中最受寵的丫鬟襲人了。嫉妒人家年輕,嫉妒人家貌美,嫉妒人家得主子的寵……

但是,王熙鳳更清楚,李嬤嬤的嫉恨之情來源於寶玉對她漸行漸遠的失落感,來源於可能失去既得利益的危機感,因此是一種必然的應激反應,衝勁兒必然很大。作為寶玉幼時的乳母,李嬤嬤眼見寶玉一天天長大,卻一天天地逆反,一天天地增添與自己的疏離感。她深怕割斷了自己賴以存在的感情鏈條,那將使自己喪失掉許多優裕的待遇。她焦慮,她恐懼,她想拴住寶玉,可又無可奈何。她不敢向寶玉發火,因為他是主子。於是,李嬤嬤只得把火氣發洩到襲人身上。王熙鳳對這些事心知肚明,李嬤嬤雖然對寶玉有恩,但畢竟是個奴才。她如此吵嚷詬罵,擾動了賈府的禮俗秩序,有以下犯上之嫌,所以必須彈壓。

下面就看鳳姐如何耍弄手腕了,不過,這是她的長項。她先是一把拉住了李嬤嬤,笑著勸對方莫生氣,也給足了李嬤嬤臉面。接著,可就不客氣地搬出了原則:大正月裡,如此吵嚷,惹老太太不高興,那可是犯了規矩!一下子就鎮住了李嬤嬤,後者由妒意激起的癲狂迴歸到家奴的常態。王熙鳳不忘把這份人情要給到底,拉著李嬤嬤一起回家吃野雞喝酒去,激動得李嬤嬤落下淚來。此情此景讓寶釵黛玉看得拍手稱快:多虧鳳姐的一陣旋風,把老婆子“撮”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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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人


三、鳳姐正言厲色彈壓趙姨娘

趙姨娘可沒有得到李嬤嬤的待遇,挨一頓怒嗆,也只能怪她自己,誰讓她沒有眉眼高低,拎不清自己與兒子賈環身份的差別。賈環雖然貴為賈家公子,但自幼在母親教育下自暴自棄,自甘猥瑣,弄得人見人煩。他與鶯兒擲骰子,輸了錢,居然恬不知恥地賴賬,惹得鶯兒敢怒不敢言,只道他遠不如哥哥寶玉。賈環本已羞憤而哭,偏又遇上寶玉,被寶玉攆了回去:既然自招煩惱,你不如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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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姨娘

賈環誣告鶯兒和寶玉,一下子激起了趙姨娘的強烈的妒意。趙姨娘口不擇言,啐罵著賈環。罵他攀高臺,罵他下流沒臉。明情人都知道,她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影射著寶玉和王夫人,只是有些自不量力了。趙姨娘覺得窩囊,自己年輕貌美,很受賈政的寵愛,為他生下一子一女。可是,眼前的情形確實,自己卻偏偏是處處不如人。自己的名分也就是一個姨娘,依然卑賤,更不得賈母歡心;女兒探春算是頗有志氣,卻擇木而棲,投靠了王夫人;兒子是自己的希望,可是與寶玉對位比較,更是一無是處,讓人灰心喪氣。想起這些,趙姨娘就滿心憤懣。今天,賈環點燃起她心中的妒火,她也順勢自輕自賤,發起一場飈來。

趙姨娘恰好是王熙鳳的獵物,而且是送上口的。王熙鳳的第一通言辭立刻打擊了對方的囂張氣焰。大正月裡,你狂躁什麼?有什麼資格狂躁?你怎麼能說這些不負責任的話?別忘了,賈環是主子,你是奴才,你沒有資格教訓環兒。嚇得趙姨娘啞口無言,不凡做聲。接著,鳳姐教訓開了賈環,罵他不爭氣。告誡他,別忘了,你是個主子,得做出個樣子來,否則,會遭受窩心腳的教訓。

同樣是妒意,為什麼王熙鳳對姨娘的彈壓比對嬤嬤的更強烈、更嚴厲呢?就是因為後者一番胡言亂語,無非宣洩不滿,冒犯了賈家的威嚴;而前者不僅口出惡言,而且心存惡念。趙姨娘心中的妒意和不滿,是任何人都化解不了的;她的野心也是王熙鳳所洞悉的。對位王夫人的身份和背景,趙姨娘不敢恃寵而驕,只能暗暗地覬覦正妻的位置;對照賈寶玉嫡子的位置,賈環永遠翻不了身,趙姨娘只能期盼奇蹟發生,寶玉早亡。趙姨娘時時刻刻都對王夫人母子懷恨在心,又苦於沒有機會發洩,所以有了今天這通言行。只是她的表演太拙劣,太笨拙,太不合時宜,太有失身份,因而遭受王熙鳳無情的彈壓,自討沒趣,鎩羽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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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

舞臺早就搭好,角色已然到齊,人物性格也初步展現。王熙鳳見微知著,以她的潑辣剛勇的性格,以她的幹練果決的風格,及時平息了兩場妒意引起的突發事件。讀者無比佩服鳳姐治理的才能,同時,也因她對趙姨娘用力過猛,也讓人對她的未來有一種莫名的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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