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那个特殊年代剪影下,我的父亲


80年代,那个特殊年代剪影下,我的父亲

一、

老家在一个山明水清的小镇上, 全国80大景之一 “五阆西照”就在我家房后,春日夕阳一照,朴实而安静。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们一家5口,各奔东西,只留下爷爷一人独自留守老家。此次回来,正值清明,春风微拂,漫山遍野绿遍,杜鹃花红。

吃过早饭,闲无聊之际,打开陈旧的抽屉,竟翻到了20几年前的旧照片,数一数,足足有几十张。大部分都是父亲未与母亲结婚前的老照片。照片小小的只有5公分左右,黑白色素色,边角发黄,有蛀虫斑驳过的痕迹。

80年代,那个特殊年代剪影下,我的父亲

父亲的独照很少,大部分是与那几个相交多年的好朋友一起。

照片里,父亲瘦瘦的,留着70年普遍的三七开发型,微卷的刘海半盖住他略带英气的双眼。上身是一件白衬衫与白汗衫,下身卡其粗布裤。

父亲偏爱白色,犹如我一样。几十年如一日,上衣除了白衬衫外,几乎很少看到别的颜色。

照片的背景大部分是父亲读高中时的南安师范学校,斑驳的校门,带着70年代独特的气息。父亲与他的朋友一字列开,笑容十分灿烂。每逢过年回家,父亲都会约照片上的那些陈年旧友来家中,置几个小菜,喝一杯清酒。忆忆往事,感叹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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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80年代,那个特殊年代剪影下,我的父亲

父亲是个初普通的人民教师,17岁那年毕业出来开始授教,至今近30年。记忆中,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去了一个很偏僻很遥远的地方教书。母亲在我5岁那年,曾带着我和4岁的弟弟,坐那种很早很早以前的老式三轮拖拉机,翻山越岭,去深山内看望父亲。深秋,夜凉。

父亲的学校带着二,三十年代的破旧,斑驳的铁门边,脱粉露黄土的墙壁上,写着《珍地中学》四个印刷大字,红漆斑驳。学校是个院子式的圆形,学生教室对面便是老师的宿舍。

院子里黄土地面还建造着一面粗糙的水泥旗台,铁锈红色的红旗随风飘扬。学生穿着各式旧衣服,忙忙碌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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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宿舍十分简陋,却也有雪白的墙壁和雪白的蚊帐。老式的电热瓶,脸盆架,刷牙杯子都印刷着《珍地中学》四个红漆字。

那些东西成了我对那个年代最后的一些记忆。

父亲隔壁宿舍住着一个可爱又美丽的阿姨,听说那是父亲的初恋。现在我已无从记忆起,因为父亲还是选择了和母亲结婚。

他们的结婚照片上,父亲脸色平淡,而母亲青涩的脸上留着几颗咖啡色的雀斑,刘胡兰式的短发,笑脸有些牵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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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婚姻是爷爷一手包办,当时的母亲只见了父亲一面。没过几日,她便嫁了过来。那年母亲19,第二年后便有了我。我看到了婴儿架上我1岁的照片,眼神竟象现在这么深邃。

我找不到我童年与父亲的合影。

三.

年轻时,父亲会弹吉他,也会弹钢琴,也会自己作词作曲。偶尔他心情好的时候,便会哼几句。他唱《信天游》,唱苏芮的《酒干倘卖无》。有的时候,他也会偶尔哼两句情歌。只是从我长大记忆后,从未见过他弹过吉他,弹过钢琴,写过曲子了。

80年代,那个特殊年代剪影下,我的父亲

父亲喜好读书,屋子旧衣柜里放的并不是衣服,而是父亲一垒又一垒的书,打开一眼,皮有些已经脱落了,翻黄而陈旧,带着一股哝哝的书屑味,呛人鼻子。

偶尔的夏天夜晚睡不着觉, 围在院子里玩。奶奶便会与我们说起从前,她说,父亲每逢发工资时,都会带着一个装番薯的大布袋,去镇子上的书店,将全部工资,整整17块钱全部都买了书,然后扛回家。

听起来好笑,而我却觉得一阵辛酸。现在那些书依旧是父亲的宝贝,我打开柜子,翻开一本,标价都是几毛钱。父亲曾因我喜好读书而十分开心,上初中时,他总是去学校读书馆帮我挑“天方夜谭”“中国神话”等书籍与我看,我看厌了,他便挑《水浒》与《西游》给我读。《红楼》与《三国》却说等几年后再读,方能读懂。

因为如此,我一生受用。

听母亲提起,父亲曾经恰同学少年,义气纷发,创作文字。他喜好金庸与古龙,想一生以写字为生,却被现实的生活压迫得屈服了。因他的一个月20几块钱的工资,却要养活我们一家6口人。父亲未完成的文稿保留了下来,就锁在家里古老的小木柜里。犹如古龙那些未完成的作品一样,谁都不知道结局。

只是突然翻出来的时候,破旧的薄纸文稿已经被蛀虫斑驳得读不成文。只有父亲的蓝色的钢笔字,依旧钢劲有力。父亲有过梦想,只是渺茫。

父亲写了一手好字,小的时候,每逢谁家红白喜事都会找父亲。末了他们会送父亲一条香烟或是些猪肉,可父亲总是拒绝了,客气的在他们家吃了顿饭。

每逢春节前夕,父亲总是要买来上好的红纸和“一得阁”墨水,找出不知放了几十年的砚台与毛笔,和一本掉了皮,发红的春联书。裁好联纸,挥笔,洋洋洒洒便成几副春联。

过年那天,天一擦亮,他便催促我们一起贴新联,放鞭炮。我们家永远做得比别家早。父亲说赶个早年,新一年,人的精神气貌才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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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时候,奶奶偶尔会跟我们提起父亲小时候,她说,当时家里十分贫穷,一家人一个月只有十几斤的米票,一些咸菜。一年到过年时,才能分到一斤的肉票。一家10口人,只能一半吃粥,一半喝粥汤,这样都吃不饱。每说起这些,奶奶都会情不自禁的落下泪来。可父亲却从来没跟我们提起过他小时侯的苦。反倒,闲聊时,他会偶尔说起:他小的时候,最喜欢和村里的人下象棋,或是打扑克。可谓“打败全村无敌手”。上至70老人,下至10岁孩童,都不是他的对手。他说小时候的咸菜干子好吃。

父亲提起这些时,嘴角总是会露出一丝顽皮的微笑。

四.

80年代,那个特殊年代剪影下,我的父亲

父亲总是说,子不教,父之过。对我们的教育也十分严格。

父亲写信回来告诉母亲,早早的将我送去读书。4岁那年,我便上了幼儿园。因为顽皮,打伤了同桌的小姐姐,于是被休学回家。第二年,父亲又写信回来,找人托我去学校。

6岁时,父亲特意请假回来,带着我去我们那最好的小学就学。因为年龄与外村户口问题,学校不收,必须填钱进去。那时家里一贫如洗,没有一分闲钱。父亲却咬牙向人借了600块钱送我去念了那所学校。

长大后,父亲有时还对我开起玩笑,他说记得你读小学的那600块吗?是他向那一个隔壁的小阿姨借的,至今都没有还给她。 因为那个小阿姨已经远嫁他乡,他们已经十几年没见面了。提起这些,父亲的眼神里有了惋惜。

7岁那年父亲被调回家里附近的一所中学读书,是姥爷托的关系。姥爷是我们县里某干事局的局长,至今退休后仍带着一股淡淡的官腔,十分有趣。

8岁那年,只因语文老师的一句胡话,说我写字很好看,画画也略有天赋。父亲如货至宝,找出了他以前用过的毛笔,砚台。新买了纸张,督促我每日必写10张大字,5张钢笔字。5张国画。这件事直致高三那年才罢了,只可惜我做事用心不够,始终未能有成就,辜负了父亲的一片苦心。

14岁那年,我离家去省城读高中,到后来去了外市读大学,读书完后又工作,四处流浪奔波,都没有在家好好的呆过一些时间,也未和父亲好好的说句话。

时光流失,一想起竟已20年。老家门外的那条曾经烟尘滚滚土路已经被铺上了水泥,车来车往。小镇不知什么时候日益翻新。父亲如今被调去了县最好的学校教书,带着母亲很少回老家。我与弟弟长大后各奔东西,回去的日子少之又少。父亲总是会抽空打电话来吩咐我们,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总想回一句,你们也好好好照顾自己,可话到了喉咙,却噎住了,怎么说都说不出口。

五.

80年代,那个特殊年代剪影下,我的父亲

清明时节,一起回家扫墓,父亲兴冲冲的买了一部相机回来。我们在老家的五龙山上扫完墓,父亲突然提议让我与他拍几张合照。

春风拂面,柳条依依。我们立在一簇如火如荼的杜鹃花前。父亲穿着白色的衬衫,烫得笔直的黑色西裤,昂首挺胸,带着满足的微笑。我穿着黑色的牛仔裤,米白色的T恤,挽过父亲的胳膊,含笑着。

母亲按了快门,父亲一直吩咐多拍几张。我才突然想起,原来这是我与父亲的第一次合照,这一件事恐怕留在父亲的心里,一拖竟是整整23年。

《流苏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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