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西北部眉山鄉境內,有一座氣派的南洋樓,房子的主人是清中憲大夫、印尼商界領袖李功藏。既是名人故居,又是我最鍾愛的番仔樓,自然要過去觀摩一番。
清晨陽光明媚,從南安市區出發,騎行前往。眉山鄉群山起伏,山脈縱橫交錯。路上溪流清澈,林海松濤,十分愜意。
三十公里後,車到觀山村。進了村口,遠遠就看到山腰上兩座拱券紅磚樓,格外醒目。心想運氣不錯,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李功藏故居。
從狹窄的山路向上走,找到那兩座紅磚樓。同樣是西式拱形外廊柱,灰褐色屋瓦,但建築佔地面積不大,明顯小了一號,跟圖片上看到的李功藏故居不盡相同。
環顧四周,沿著山體,分佈著數十座閩南古大厝,簷牙高啄,燕脊飛天。斜對面山腰上,有一座更大更高的拱券紅磚樓,從外觀看,更像是李功藏故居。
改道下山,重新上坡。到半山腰位置,赫然矗立著一座氣宇軒昂的紅磚洋樓,仰看有拔地而起之勢。洋樓四四方方,上下兩層,歇山頂,外牆線體硬朗。四面均為外廊,西式拱形廊柱。細數下來,兩層共有56個拱,處處可見濃厚的南洋風格。但廊柱的用料卻是閩南紅磚,精心雕刻的石雕、木雕,又讓洋樓透著閩南建築的風味。南洋樓一側則為兩層閩南中式護厝。
沒錯了,眼前這座,就是觀山村最負盛名的南洋樓。
走到護厝二樓,遇見了屋裡正在收拾柴火的銀髮老人。交談中得知,他是李功藏的後人李渭生。這座樓裡現在住著他和他老伴,二老管李功藏叫太太公。得知我們專程趕過來,李老放下手中的活,為我們介紹起這座洋樓。
洋樓已經有一百一十年的歷史,由荷蘭裔建造師設計。大清國年間,李功藏漂洋過海,在印尼經商謀生,獲得財富後回到故鄉,築成“外西內中”洋樓。直至竣工,歷時10載,花費數十萬兩白銀。
舊時李功藏是泉州府南安縣山腰鄉池塘湖人,因此他在觀山村的宅地,又被稱為池塘湖番仔樓。李功藏是池塘湖的開基祖,清光緒年間因“輸財急公”被皇帝誥授中憲大夫,曾獨修泉州府文廟和“泮宮”仿古牌樓。
帶著我們從樓下走到樓上,李老介紹到,整座建築的花崗岩都來自豐州石礱。煙炙紅牆磚是泉州的,鐵窗和臥室的地磚則從印尼輾轉來到中國。“大廳的地磚則是香港運來的花磚”,李老專門指了指地上的磚,讓我們仔細看。
地磚閃閃發亮。歷經歲月淘洗,百餘年後仍透著迷人的色澤和光芒。
“還有這個,石頭跟石頭的縫隙很小,可以說密不透風”,李老指引我們看,石頭之間的縫隙,果然不到一毫米的間距。“石灰和紅糖加工後做成粘合劑,即使今天,也沒漏過一滴水”。的確,能讓石頭嚴絲合縫,除了用料講究之外,也很考驗工匠的技術。
在洋樓門匾上,鐫刻“為高必因”四個大字,家風家訓,既作為家族的精神傳承,也飽含著李氏先人對後人的殷切期望。
“有山腰富沒山腰厝,有山腰厝沒山腰富”。類似的話,在走訪泉州古民居的這幾年裡,我也聽說過很多次。當地人都會用這句話來標榜建築的富麗和獨特。李老也對我們說起了這句頗有些辯證色彩的話語,足見彼時洋樓的與眾不同。言辭間,甚是自豪。
觀山村地處偏遠的大山裡,交通不便。要建成如此規模的建築,難度可想而知。所有外來的材料全部用船運到侖蒼珠淵港渡口,沿著崎嶇不平的陡峭的山路,人工搬運到山腰上。
洋樓建造期間,國內局勢動盪,為躲避匪患和戰亂,一度暫停施工。直到今天,二樓的護欄還未來得及安裝,建築物的部分外構件也還處於粗料未細加工、待雕琢的狀態。
“還有另一棟跟這棟長得很像的兄弟樓,在廈門,也是這種拱圈形式的”。事實上,李功藏先後在泉州府金魚巷建造皇宮式李府大厝,並從金魚巷兩三戶人家手中買下現在仍有不少後人居住的老宅地塊,還在廈門鼓浪嶼購置別墅。李老說的兄弟樓,應該在鼓浪嶼上。
“番仔樓,深深的刻著老一代華僑奮鬥的故事。它目睹著這個家族的興衰,也經歷著時代的變遷”。曾經的族人或旅居海外,或搬至泉州、廈門,如今空蕩蕩的只有兩位守屋的老人。李老跟我們說,近年來國家推行振興鄉村戰略,政府撥款修繕。想到先祖遺留的建築瑰寶得到重視和保護,李老說,感到的是欣慰和振奮。
帶我們走完番仔樓,已經快中午。李老熱情挽留我們吃飯。因為下午還有其他事情,我們並未留下。臨別時,李老說,下次你們過來,我給你們看李功藏的功德薄。一再道謝後,我們走出了洋樓。
駐足觀望,觀山村群山環抱,除了三座中西合璧的南洋樓之外,更多的是傳統的閩南古大厝,數量可觀,它們與近代蓋起的新式樓房,融合在同一時空裡,交相輝映。
建築是文化的載體,回頭看著歷經風雨洗禮的百年南洋樓和古大厝,彷彿又看到了閩南人跋山涉水,遠渡重洋謀生,同時反哺故土,買地造屋的場景。
細思量,這些散落鄉間的建築瑰寶,才是鄉村文化興盛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