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素:不要把心中的視野僅僅侷限於當前利益

人在工作之餘,要有閒情逸致。閒情逸致的好處有四:一能減輕疲勞,二能減少煩惱,三能承受失敗,四能擺脫生死。你會把自己做的事與全人類、全宇宙連通一體,從而讓你的人生任憑八面的來風,自由穿過,獲得一種大超越。


羅素:不要把心中的視野僅僅侷限於當前利益

一個人很容易沉迷於我們自己的追求,很容易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事業上,以至於忘記了我們做的事在全部人類活動中僅僅是滄海一粟,要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事並不因我們的所作所為受到絲毫的影響。

因此,無論你多忙,無論你能在自己的小圈子裡獲得多大快樂,你都應該保持一份追求“閒情逸致”的心,讓自己時不時跳脫出來,反觀這個更廣闊的世界。

人生在世,時日不長,一個人需要對這個奇特的星球及其在宇宙中的位置,保持一種最基本的好奇,瞭解一切他應該知道的東西。只有把自己手裡的事與一個廣闊的世界圖景勾連起來,他才能獲得踏踏實實的快樂。真實的世界充滿了悲喜劇,英雄層出不窮,怪事迭出,令人稱奇。那些對世界賦予的壯觀景象缺乏興趣的人,就像是上了戲院而不聽戲一樣,無疑是放棄了人生賦予的特權和優待。

閒情逸致,能讓我們時不時走出來,看看不相干的人在做什麼,看到你從未曾注意到的另一個世界。這除了是一種休息之外(我們經常在追求快樂的同時感到疲勞,閒情逸致能讓我們換換腦子,甚至不用動腦)還能讓我們獲得平靜。

譬如說,哪怕是在最幸運的生活中,事情有時也會變糟。除了單身漢,很少有人不曾和自己的妻子吵過架;很少有父母不曾為自己的孩子的疾病而憂心忡忡;很少有商人不曾遇到過經濟難關;也很少有專業人員不曾面對過失敗。這時候,能把自己的興趣轉向憂慮事情以外的品質,是一種極好的品質。在這種時候,即除了憂慮之外一籌莫展的時候,有人去下棋,有人去讀偵探小說,有人迷戀上普通天文學,還有的人去閱讀關於巴比倫發掘情況的材料。這四種人的行為都是明智的。反之,那些不以消遣來分散心思,任憑焦慮緊緊攫住自己的人,其行為是不明智的,一旦需要採取行動的時刻來臨,他卻再也無力應付了。

恰當的做法是將它引入新的渠道,或至少是一條遠離當前不幸的渠道,然而,如果一個人的生活向來只沉溺於一個領域,而這少數的領域現在又充滿了悲傷,那麼他就很難轉移其思想。厄運降臨而能承受,明智的方法莫過於在快樂的時候便去培養相當廣泛的興趣,使心靈能找到一處寧靜的所在,在此它能喚起別的聯想和思緒,而不是那些使現在難以忍受的痛苦的聯想和思緒。

因為我們生活於其中的世界的小小角落,我們都容易變得過分激動,過分緊張,過分看重。這種對我們自身重要性的過分激動和過高估價,是沒有一點益處的。這時人們為了一兩件要事而忘了其餘的一切,並且認為在追求這一兩件大事的時候,對其它事情的附帶性損害是無關緊要的。對於這種狂熱心理,最好的預防莫過於對人的生命及其宇宙中的地位多一些瞭解。

人為什麼要有如此“大”的格局,乃至非要將小圈子擴及到與人類宇宙呢?

舉個例子說,文明社會中的完美主義者,經常把自己在做的事想象一幅肖像畫,一旦有什麼東西要來褻瀆這幅畫時,主人便會惱怒起來。對這種惱怒的最好的治療方法是:不要設想一幅圖畫,而要將設想擴展成一個畫廊,遇到什麼情形便挑選什麼圖畫。另外,“角色感”遭到破壞也是很多人惱怒的原因,當然,如果你能完全忘卻自我,而不扮演任何角色,那確實令人稱羨。然而,如果扮演角色已成了第二天性,那麼你應想到你是在演出全部的節目,而非僅有的一場,這樣可避免砸場的擔心。

效率至上的學說經常使我們把個體的目標看得過分重要,而忽略了拓展人類思維和心靈空間的這一根本目的。如果你心中的視野僅僅侷限於當前利益,你就很可能會採取一些“不道德”的手段,依賴這些手段,目前你可能取得計劃中的勝利,而未來的結局很可能是一敗塗地。反之,如果你頭腦中裝滿了人類的過去,人類從野蠻狀態進化出來的緩慢而片面的文明過程,以及與天文年齡相比之下人類的短暫的存在——如果,我想,這些思想已經變成了你的習慣性感受,那麼你將認識到,你所從事的暫時的鬥爭,其重要性決不至於值得我們去冒如此之大的危險,以至於有可能重新退回到我們奮鬥至今才得以慢慢伸出頭來的黑暗中去。

一個有胸懷的人,不會把世界看得過於狹小,不會有一種使人難逃厄運的世界觀,讓一次或數次的失敗就擊倒。你還能承受住眼下的失敗,是因為你知道失敗只是暫時的,這樣你就不願使用那些卑鄙無恥的武器了。在你當下的活動之上,你會看到一些具有某些雖然遙不可及,但卻會漸漸清晰起來的目標,在這些目標中,你不是孤獨的個人,而是引導人類走向文明生活的大軍中的一員。如果你擁有了這種看法,某種偉大的幸福便會永遠伴隨著你,而不管你個人的命運如何。

命運中最大的失敗乃是死神將至,我們全部的情感都受死神的主宰,但是,我們的生活範圍不應該變得如此狹窄,以至於把我們生活的全部意義和理想聽憑偶然性的擺佈。儘管純粹個人的希望是無法避免破滅的命運的,然而如果個人的希望只是人類的偉大希望的一部分,那麼個人希望的破滅就不會是徹底的失敗。只要他關切的是人類的命運,而不僅僅是自己能否參與其中。這時,生命將變成與歷代偉人共享的聖餐,而個人的死亡只不過是一首小小的插曲。

一個人一旦懂得了——不管多麼短暫,多麼簡略——使靈魂變得偉大的東西之後,如果仍然卑鄙偏狹,自私自利,仍然為渺小的不幸所困擾,仍然懼怕命運的安排,那他決不會是幸福的。凡是具備偉大靈魂的人,其心胸都是開闊的,能讓宇宙間八面來風自由吹入。在人類受到的限制範圍內,他將盡可能本真地認識自己。生命和世界;在意識到人類生命的短暫易逝和微不足道的同時,他意識到已知的宇宙所具有的一切價值都凝聚在個人的心中。而且他知道,心靈反映出整個世界的人,在某種意義上,和世界一樣偉大。一旦擺脫了任憑命運操縱的恐懼感,他就可以體驗到某種深沉的快樂,在經歷外部生活的一切滄桑之後,在靈魂深處,他仍然是個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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